34.第34章 問心

  月色傾斜，庭院碧水清池之中偶有蟲鳴魚躍之聲響起，如似水江南。 

  夜風吹拂，水池旁垂柳輕擺，枝椏綠條間不時響起沙沙的婆娑之聲，輕煙如夢。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楊明盤坐在廂房之中，仍然沒有絲毫的睡意。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過於光怪陸離，遠比他過去十幾年的生命都要精彩。 

  往事如煙亦如水，在楊明的心中緩緩流淌而過，聽著廂房外的自然之聲，他的心思越加的澄凈，意識越發的清晰。 

  以他此刻微妙的狀態，不管是冥想靜思、溝通天地，修習魔法，還是全神貫注，修鍊鬥氣，鍛煉肉身都是事半功倍，進展神速的，可是楊明並沒有這麼做。 

  他只是靜靜的盤膝而坐，靈台澄凈清明。 

  昔日往事、昨日言語，過往所發生的一切，一幕幕的畫面、場景，在他的腦海中飛速劃過，迅速輪轉。 

  他的心中無喜無悲，就好像是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又好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神靈，在俯視著自己的過往，檢閱著自己的記憶，在回想著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是否有不當之處，是否能做的更好、更有效率，自己是否有虛度年華，自己為人處事的風格態度，是否最為適合他現在的情況…… 

  一日三省吾身，思之所言、省之所行、改之謬誤，可以近聖矣。 

  每過一段時間，每當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的時候，楊明便會躺在床上，思量著自己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哪些做錯了，哪些還可以做的更好。 

  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從小時候開始，楊明便養成了這種捫心自問的習慣，他總是在審視著自己是否做的不好，是否虛度了年華，是否違背了自己的初心。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磨刀不誤砍柴工。 

  楊明他很享受這種不斷進取，不斷完善自我，不斷剖析自己的弱點並逐漸改正的過程。 

  不管再忙、再累，他都會抽出時間來進行思考、改正。 

  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但是都不如與自己斗。 

  楊明始終認為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敵人，所以他始終會審視自己的不足，檢閱自己的缺點，讓自己朝著更完善的方向行走，一刻未曾停下。 

  這也是他為何能從一個先天不足、百病纏身、幾度瀕死的孩童成長為一個一餐能吃七大碗、攀岩越嶺如履平地的魔獸少年的關鍵所在。 

  事實也證明了楊明的做法是極為正確、極有效率，亦是極為適合他的。 

  在莽山鎮的這些年來，楊明憑藉著自己十年如一日的毅力，憑藉著永不服輸、永不氣餒的倔脾氣。 

  他活的越來越為滋潤，也越來越為強壯，直到前兩日，他甚至打破了無法修鍊的天塹，雖然過程很困難、很艱苦，但是畢竟做到了。 

  要知道，修鍊天賦乃是與生俱來，上天註定的，絕對無法被逆轉。 

  在這方大陸有歷史記載以來，就算天啟境的冠世強者，就算超越了人仙境的神府大能，古往今來數萬年間，能成功逆天改命的次數，亦不超過十指之數。 

  兩萬年前，聖羅蘭帝國的開國大帝聖羅蘭，聖教的第一任教皇尼古拉斯·凱撒，魔多帝國暗黑大帝索倫，五千年前，諾曼帝國的開國大帝鬱金香，狂野之地風暴女王丹妮絲……從第一次大陸戰爭到現在兩萬年來，在廣袤壯闊，人口數千億的西大陸，能確定逆天改命成功的人雙手就能數的過來。 

  這其中的哪一人不是震朔古今、無敵世間的蓋世強者？ 

  但是對於自幼生活在偏僻小鎮的楊明來說，他自然不會知道這些，他一直認為自己只是生病了。 

  所以當他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能修鍊之時，他除了有些驚奇之外，但是並沒有感到特別的驚訝與不可思議，他亦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現在的楊明有些煩惱。 

  當他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破除了不能修鍊的天塹，興沖沖的趕到了哈迪城，想要加入兩大公會，大展拳腳之時，就被人當頭一悶棍，敲翻在地，而且一棍子打死，再無翻身可能，便是連性命都差點交待在這裡。 

  而這不過是他剛到哈迪城第一天。所以，即便楊明內心在堅定，也不禁閃過一絲疑問，是否是自己做錯了。 

  楊明心中反覆思量，腦海中想了又想，愣是沒發現自己有什麼做的不恰當的地方。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既然我楊明並沒有做錯什麼，哪怕對方再強大、再勢力滔天，我也絕不會屈服，絕不會低頭！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可以暫時忍讓，但是哪怕我死，也絕不會妥協！這是我做人的基本原則。」楊明目光堅毅無比，漆黑如墨的眼眸在廂房中閃爍不停，竟似隱隱有銀光流轉。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輕輕攤開，嘆息一聲：「一個人如果沒有了原則，就好比那牆頭之草，風一吹便飄搖不定，沒有個立場。作為一個人，如果沒有了原則和立場，就如同沒有了靈魂的草木，就算苟活於世，又有何意義？」語氣雖然平和，卻透著說不出的堅定。 

  在淳樸的莽山鎮中，除了科林之外，楊明直爽熱情而倔強的為人處事風格是很受大家歡迎的，大家都和他相處的很愉快。 

  但是，哈迪城畢竟與莽山鎮大不相同。 

  一個人口十幾二十萬的城市，裡面的條條框框、骯髒門道，盤踞錯節的複雜形勢豈是楊明這個初出茅廬的少年所能釐清的。 

  更何況在人口鼎盛、經濟實力位居西大陸第一的諾曼帝國，那裡的形勢只怕比這個小小的哈迪城更要複雜百倍不止！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若得我命皆由我，方能火里種金蓮。」楊明喃喃自語道。 

  這是大哥獨自一人時經常念叨的話語，在這之前，楊明卻是不懂這其中的含義，直到現在這一刻，他才有了一絲領悟。 

  順則凡、逆則仙。這修鍊之途，乃逆天改命，篡奪天地造化之舉。與天奪命，與道爭鋒，這其中的兇險可想而知。 

  練武之人首煉心，修鍊之途首修意，不管是修鍊鬥氣，還是學習魔法，這心智與意志乃是最要緊之事。 

  古往今來，但凡在任何領域稍有成就者，無不是心智堅定，意志堅韌之輩。 

  修鍊之事就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又好比是火里栽蓮，不活即死，哪裡會有第二種可能？如若心智不堅，耐不住這修鍊清苦，守不住那份日夜清修的嚴寒，或是畏首畏尾之輩，別說與天奪命，與道爭鋒，光是這滾滾紅塵就能將你腐蝕一空，教你悄無聲息之間神魂俱喪。更別說那世間的殺伐、江湖之中的恩怨情仇，一旦撞見，便是大禍臨頭，頃刻之間，便是骨肉為泥的結局。 

  自古以來，這修鍊之途就如同是舟行大海，一步踏出，永遠沒有退路可走，除非到達彼岸。 

  可惜那苦海無邊，大浪滔天，似乎永遠看不到彼岸的盡頭。更兼滾滾紅塵，人心難測，殺機無形，天地之間，災劫難算，又有神魔擋道，這想到達彼岸，談何容易！也不知這方世界自太古以來，又有幾人成功踏出了那一步，破碎虛空，羽化登天？ 

  裡面的兇險之處，只怕外人難以道其萬一。 

  以楊明的倔強性子，只要認準了一件事情，就會將它做到最好，絕對不會放棄。可以說，他是一個不怕吃苦、極度耐得住寂寞，亦不知放棄是何物的少年。 

  一個這樣的少年，可以說，他天生就是為武道、為修鍊而生。 

  一個這樣的少年，他可以退讓、可以暫時隱忍，但是他絕不會妥協，絕不會認輸，亦絕不會放棄，哪怕因此放棄自己的性命。 

  一個這樣的少年，他的結局有可能不是很美好，但是他絕不會後悔，他的人生亦不會平庸。 

  在庭院廂房之中，楊明想了很多很多，他釐清了自己內心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他明白了自己以後的道路。 

  經過了這一晚，他的內心變得堅如磐石，他的意志更是銳如刀鋒。 

  這一晚，他雖然實力沒有增長絲毫，可是他的內在，他的靈魂，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