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二人轉身朝竹林走去,餘暉做伴,詩意妙筆橫生。


  夕顏中搖曳的花兒,在餘輝的洗禮中盡顯一種嬌豔之美,沐浴晚風的輕柔,風罷,綠肥紅瘦,滿地是落枝的芬芳,落日用最後的晴光,為滿地殘紅披上絕代風華,一時豔極人間。


  “君怡兄,昨日為何找借口避開我?”澹台慕這話語中顯露幾絲委屈的意味。


  “嗬嗬,怎麽可能?我確實頭有點暈,就睡下了。”李君怡搪塞理由。


  “恩,你今日起色不錯。”澹台慕溫柔地脫口而出。


  李君怡乍然,澹台慕這話聽著怪怪的,心裏有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感情,低頭不語,不再探視他一眼。


  澹台慕似乎也意識到方才的語氣不太對勁,“嗬嗬”笑了兩聲,說道:“君怡兄我們既然是知音,就要真心相待。”


  聽了澹台慕這一語,李君怡的心總算平靜,“知音”,他真的把他視為摯友,他很開心,臉上有著藏不住的喜悅之情。


  澹台慕的臉色卻逐漸蒼白,他居然還會說出這樣的話,明明是他懷中不良企圖接近他,隻是把他當做手中一顆棋子,卻大言不慚宣稱著真心相待。


  竹林小築是李君怡在竹林中的一處別院,環境幽雅,接觸自然,風光無限。


  澹台慕在小築外,堆砌木材,點燃篝火。


  李君怡則是將小築盛放的陳年美酒抱出,他們在篝火前席地而坐,李君怡開了酒壇,一股醇厚的酒香悠然飄出。


  澹台慕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聞著酒香,說道:“竹葉青?”


  “不錯,這悠悠翠竹之下,這竹葉青合情合景,蘭羞薦俎,竹酒澄芳。”李君怡笑道,“今夜有百年美酒,又難得這麽開心,不醉不歸!”


  外表的堅強下是脆弱的心靈,李君怡想醉,隻是因為那份他保留的親情今天給了他絕命的打擊。


  “樂意奉陪。”澹台慕端起兩個大碗,李君怡滿上碗。


  “竹葉青新酒,頗糙口味烈,二十載後卻變得烈性逼人,五十年後,則口感醇厚溫潤,後勁悠然。竹葉青的此中起伏,甲於天下,過中滋味,恍若人身在世,此種經曆百年的好酒之酒性怕也是天下罕有!”澹台慕歎道。


  “三春竹葉酒,一曲昆雞弦。”李君怡驚訝於澹台慕對酒對詩的了解,百酒之中他獨愛竹葉青便是執著於酒中悟性,品酒品己品人生。


  李君怡繼續說道:“慕太子對美酒很有研究?”


  “可以這樣說吧,嗬嗬,我在南晉最常和酒是女兒紅。”澹台慕眼神略帶些迷蒙,喃喃說道,“女兒紅產自及南之地,酒性溫婉,初釀時,酒味清淡甜美,如幼女之天真無邪,不識煙火愁滋味。待到十餘年後,酒味漸濃,嚐如初露風情之少女,內心豪情愛意萬千,卻力薄綿軟,曲折跌宕。待到女兒紅二十餘年後,酒味溫和淡定,少有偏差。直如待嫁女子,安居糥沫,心底已如磐石。”


  女兒紅,溫婉柔和,酒味直入人心,恰似女兒心,那時他與芷蘭大婚之夜,喜宴上正是喝的女兒紅,他感受到那絲絲溫柔的女兒心意。芷蘭,與她之間緣分太淺,不過人生戲一場,他癡人笑夢。想到這兒,澹台慕端起酒杯,嚐了一口竹葉青,與女兒紅風味是各有千秋。


  李君怡在澹台慕的眼神中看見了悔恨交集的感情,他們同樣落寞地相視而笑,碰了碗,一飲而盡。


  “好酒!哈哈哈。”幾聲豪爽笑聲之後,他們又連續幹了幾杯,這酒太醉人,兩人頭腦皆有昏睡之意。


  澹台慕目不轉睛望著李君怡,被他絕色容顏感染,竟然伸手想撫-摸他的臉。李君怡阻止了他的手,柔聲說道:“幹什麽?”


  “君怡兄若是女人,我都想娶你為妻。”澹台慕笑了笑。


  “慕太子,你是喝醉了,怎麽胡說起來?”李君怡臉色略有不悅。


  “我沒醉,君怡兄你看起來像是醉了,嗬嗬。”澹台慕說著又飲下碗中酒。


  李君怡為澹台慕倒上酒,二人碰碗而幹,此情此景,難免觸景生情,喝酒隻是為了忘記不愉快的記憶,可是愈是飲酒,他們的記憶卻愈是清晰。


  澹台慕臉色通紅,又為自己滿上了一碗酒,陣陣傷感往事重憶心頭,他眼中淚花閃爍,不禁開口問道:“君怡兄你有過心碎的感覺麽?”


  “嗬嗬,你一定有吧。”李君怡手搭在澹台慕肩上,第一次看見他,聽到他吹出憂傷的曲調起,李君怡就明白他是個掙紮在某種痛苦之中的男人。


  “是啊。”澹台慕搖晃著頭,高傲的太子第一次放心了他的尊嚴,哭喪著臉道,“曾經有個女子,便有著女兒紅般的性情,她活潑靚麗,也溫婉柔和,我認定她是我所愛的女子,以為能給她幸福。”


  說到這兒,澹台慕自嘲地笑了笑,接著說道:“天意弄人,到頭來我才知道,她不屬於我,她深愛著另一個已經死去的男人,嗬嗬。”


  “這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你不甘心又能怎樣?慕太子,不要計較過去。”李君怡勸道。


  “嗬嗬,一切都來不及了,她死了,鬱鬱寡歡而死!”澹台慕望向李君怡,“不過是我自己一廂情願而已。”


  澹台慕眼中滿是傷痕,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傷離別,還有求不得!

  李君怡突然有些心痛眼前這個男子,他一向強大自持,可心中這些傷痛又與何人說?其實自己又何曾不是如此?

  “或許人生就是這樣不得完滿吧”李君怡晃了晃酒杯,竹葉青的醇香飄滿腦際,他的臉開始有些發燙,好久不曾這樣暢飲了。


  “記得很小的時候,我們幾個孩子總是在皇宮裏玩得很開心。他非常痛愛我,什麽事兒都為我著想,總是保護不讓我受到絲毫傷害。”李君怡眼神迷茫,盡是對曾經的留戀之情。


  “這個人一定很愛你。”


  “我也以為是,如今他卻是想殺我的人。”李君怡一仰頭合金杯中酒,喃喃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詩句斷斷續續,隻怕是心也亂了。


  澹台慕凝視李君怡,都已經有些微醉了,緋紅的臉映襯著火光竟顯出一絲平日不曾有的快意。李君怡本就清麗絕倫,此刻更顯魅惑,澹台慕感受到他同樣的落寞,安慰說道:“君怡兄既然今日你與我同醉竹林,又何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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