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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48章 何去何來?

  與趙歡一樣,這時面具人的面前也出現了一道大門,然而他二人卻不是在同一道門前。 

  面具人的眼前是一道高絕的朱漆大門,九九八十一顆黃銅大釘星羅棋布,兩枚面目猙獰的獸頭銅環把門。沒錯,正是他的眼前,他明明目不能視,平時均是以神識辨物,只能簡單地描摹形狀,而現在這道大門卻清晰無阻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面具人知道這是扶搖破境所產生的異像,他道行精深,自是藝高人膽大,堅定地邁開步子,來到門前,手還未觸碰到門板,門獸便發出一聲嘶吼,大門自己吱吱扭扭地開了。 

  面具人暗笑一下:「這兩頭守門的畜生倒是乖覺得很。」 

  面具人立於門下,向里放眼而去,但見紫氣繚繞中,斗拱高錯,飾有瑞獸,飛梁直脊,下垂絲絛,乃是一座金碧輝煌大殿,大殿的玉階之上無聲地俏立著一個少女,瞧她年紀十七八歲,卻是鳳冠鸞儀,分明是一國之後,待看清她的面目,面具人的心便亂了。 

  「君玉,」面具人深吸口氣,感到心跳驟然加快,他低低地輕道一聲,似是驚訝,也似是呼喚,「君玉,太史君玉!」然而玉階上的少女一無所覺,亭亭而立,他所能看見的只是一個側臉。 

  在他的凝望之中,忽然太史君玉似有所感,慢慢地慢慢地轉頭。 

  面具人的胸口開始起伏,他的呼吸急促起來,這一張臉他在夢中不知已經出現了多少回,多得……多得反而卻模糊起來,這些年裡他反覆提醒著自己不能將這心上人的面容忘懷,但越是提醒卻越是漸漸地記不清了。其實他本就身在齊國,潛入王城於他來說也並非什麼登天難事,然而物非人也非,她已早嫁為人婦,如今貴為王后,而自己這些年來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也早不復那個陽光下的俊朗少年。 

  他心知眼前這些都是幻象,卻忍不住再看一眼,這心上人兒的臉在他的夢裡終年霧氣繚繞,現在霧氣卻散開了,她是那麼清晰,那麼真實,那麼光亮。太史君玉詢問的眸子循來,懵懂疑問的俏臉轉過來,身體也跟著緩緩回正過來。她雙手交叉收於身前,對著面具人微微頷首,露出微笑,像是初嫁的少女在等待著自己回家的丈夫。 

  「君玉~」面具人顫抖著伸出一手,剛要移步,身邊風風火火走進一個男人,紫袍玉帶,頭戴旒冕。 

  「田法章!」面具人從牙縫裡抽出幾字。但見齊王法章拿腔作勢地走到玉階前,階上的太史君玉款款施禮道:「大王今日歸早,小童倒是未曾久候哩。」 

  那齊王背對著面具人,卻似是知道他的存在,挑釁似的上前伸出手指勾起太史君玉的下巴,君玉一聲輕呼被他攬入懷中。面具人看得肝膽欲裂,直直幾步踏入殿來,殿上的男人忽然回身,面具人的雙腿便死死釘在了地上,那玉階之上紫袍玉帶,頭戴旒冕的哪裡是什麼齊王?卻正是年輕時的他自己,是自己未曾被削去面目時的模樣。 

  面具人腦袋裡嗡地巨響,像是敲響一聲森然莊嚴的黃鐘大呂,大殿、君玉、還有那個自己均化為一片空白,而,門的外頭倒是有了另一番景象。 

  雲夢之巔,兩個掛劍的少年人迎風而立,頭前的一個身材峻拔,烏髮瀟洒地隨意的系在腦後、飄於腰間,逸興遄飛,雄姿勃發,好似一輪初升的驕陽;落後半步的一個沒有那麼高大,神采也沒有那樣飛揚,卻收拾得極為乾淨利落,鬢髮梳得一絲不苟,面目明月一般,皎亮卻不灼人。 

  「師兄……」面具人撫向門外,卻被一道無形透明的牆給擋住了。他一身本領,小小的氣牆結界豈能擋得住他,他運功起勁將這無形的束縛一掌擊破,在雙腳踏到門外的一剎那,門外的一切又消失了,倒是門裡,穿著王袍的自己正與君玉親昵,略跨過這一道門,卻也消失。他再向著門的那邊望去,那兩名迎風傲立,卓爾不群的少年又出現了。 

  面具人一時不知自己是在門外,還是門裡。 

  他慘笑一聲,門外門裡又有何區別呢? 

  門內門外,俱是心魔。 

  當然他們鬼門中人不講心魔,只講「厄數」,兒女之情是他的厄數,師門之誼也是他的厄數。當年師兄的一劍哪裡單單是將他的面目削去,分明也一劍削斷了他本可上達天關的煌煌道途。 

  他明白,若現在不走,怕是半生的苦修便要折損於此。他向著門外門內各看一眼,太息一聲,悻悻散功。 

  他的一雙肉眼閉上,一隻平素用來視物的心眼張開了;肉眼是虛幻中的真實,心眼卻是真實中的虛幻。 

  肉眼心眼,皆是虛幻;一閉一張,已是淚流滿面。 

  當然他沒有眼睛,也自然流不出眼淚。他只是驚訝地發現,那個奇怪的少年人還未醒來。 

  趙歡也站在一扇門前,站在他自己的門前。他看第一眼時便覺這道門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隨即記起這不正是司馬來枯樹洞底的那道石門嗎? 

  然而卻也有所不同,這道門比那一座更高更大卻更加嶄新,不但有著厚實的門板,而且在石門前頭,已經站著個人。 

  那人正對趙歡而立,似是這道門的守門人,他看著趙歡,趙歡也看著他,心裡升騰而起詭異非常的感覺。只因這個人無論從身形、相貌還是衣著打扮都與他一模一樣,只是全身籠著一抹玄色,那長長的劍眉、那半睜的雙眼與他也一般無二,眉目間卻總像有一泓沖不散,也化不開的陰媚。 

  他微笑著先說話了,躬身一揖,整齊的貝齒在那抹玄色的映襯下有些白得異常。 

  「足下,請問你是誰?」 

  「從哪裡來?」 

  「又要到哪裡去?」 

  趙歡實未料到會在這裡遭遇到哲學的終極三問,一時被他問住,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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