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82章 入伙、意外之喜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看見趙歡的吃驚神色,孔瑤倒像是意料之中,語氣略頓一頓,便平靜地道:「你想的倒也不錯。宋國被齊國所滅,我家族一脈的衰落也與齊國田氏不無關係,我們設立簽華閣的初衷之一,就是復仇。」
「初衷?你說的初衷?卻不是目的?」趙歡皺眉問道。
「不錯,你聽得很仔細。」
罕見地,孔瑤微笑著對趙歡點了點頭,「我與碧落數年之前起立簽華閣,一是給這亂世流落的姐妹們一個安身落腳之所,二則便是要找齊國復仇。但,等到我們接觸的人層級越來越高,對列國政治的了解越來越深入,反而越來越不知道自己該去恨誰,越來越不知道誰是我們的仇人了。」
「怎會如此?」趙歡問道。
孔瑤很快地接過話頭:「譬如齊國滅宋,發號施令的是齊閔王,卻更是縱橫家蘇秦不斷煽風點火的結果,是他與燕昭王、樂毅一起定下的弱齊之計。昔年齊國曾趁燕國內亂大舉入侵,害的燕國幾乎國滅,燕昭王為報此仇而築『黃金台』,廣招天下能士,定下計策犧牲宋國膏腴之地,以激發列國對強齊之怒,送終由樂毅率領五國聯軍共伐齊國,這個事情連鄒衍夫子也有參與。後來田單與齊王法章以即墨、莒城光復齊國,又是一番新政。」
「你倒說說,碧落的家國之仇究竟該找誰去報?是齊閔王的兒子田法章?還是燕昭王的兒子?是早在宋滅之前就被車裂的蘇秦?是現在被齊奉為上賓的鄒子?還是在趙國賦閑的樂毅?」
趙歡聽得一團亂麻,好容易理清了脈絡卻更加無言以對,喟嘆一聲:「唉,這亂世道!」
「是啊,要怪只能怪我們自己生在了這個亂世。」
孔瑤眼帘低垂,卻忽地嘴角一勾:「我們報仇的心漸漸淡了,這些年簽華閣中士子穿梭,倒是搜集到許多珍貴的信息情報,於是便做起了情報交易的生意。這才是簽華閣立於亂世的意義所在。」
趙歡訝然,合著孔瑤不但是天下席榜上有名的大刺客,還是個如假包換的特務頭子。他的心裡忽然生出一股警惕,問:「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呢?」
「還不是因了你這小色胚~」孔瑤嬌聲如蘭,突然身法飄忽近前一步,伸出纖纖玉指在趙歡額頭上一點。
趙歡躲避不過,身子一仰倒在扶欄的座上,孔瑤便抬起一腳踩在了旁邊,將他的身形控住,媚眼如絲地咬起了嘴唇,螓首漸垂,步步逼近。
趙歡聞著她撲鼻的體香,心神俱恍,卻生出一種被人當成獵物的不好感覺,忙閉緊雙眼在胸前連連擺手:「趙歡浪蕩子也,不禁誘惑,孔姑娘還是不要開這種玩笑了。」
「德行!哼!」
孔瑤的動作停住,卻一點沒有要放他走的意思,「小色胚,我沒殺你,便失了信用,在天下席中乃至殺手這個行當便再難以立足,數百姐妹,諾大的家業卻還要養活,以後經營的重點便要落在這簽華閣的生意上了。」
究竟是誰要自己的命?趙歡沒有再問,他清楚地明白,她若不願說自己是問不出的。
只是……簽華閣的生意,又與自己何干呢?
「孔姑娘的意思是……」他小心翼翼地道。
孔瑤道:「簽華閣的姐妹們雖然都很能幹,卻還需要一個靠得住又知根知底的公子大夫為我們在外打開局面。我思前想後,便覺得你這個色胚最是合適。」
「我?我靠得住?」趙歡疑問道,想著自穿越來,短短一月間的顛撞曲折,不禁奇怪孔瑤是怎麼得出了這樣的判斷。
「不錯,」孔瑤回答道,「我孔瑤閱人無數,自問還有些識人之明。你雖然之前的劣跡斑斑,但入齊這一個月來卻似脫胎換骨。風雪夜力殺秦使,促成齊趙聯盟,其間的智計膽識,便是我與碧落都要欽佩幾分;廷對太史高,為王卷大夫強出頭,也表明你是一個信義可托之人。」
趙歡被她一說,倒覺得真是這麼回事,賤兮兮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得意地道:「是嗎?」
這不是一個問句,孔瑤便白了他一眼。
「然而我與姑娘萍水相逢,雖然共同歷險不過也是危難之時同舟共濟。真的可算知根知底嗎?」趙歡又道。
孔瑤眨眨眼睛,吹氣道:「原來你還想要同我更加知根知底?直說多好!」說著雙手一扯衣襟,便要欺身上前。
趙歡忙道:「不用了不用了!孔姑娘的為人趙某已經完全了解!全部地!十足十地了解了!」
「哼,出息!」孔瑤皺一皺鼻,哪有真的脫衣,不過只是逗他。
「那麼,你便是答應了?」
「想法是很好的,只是……」趙歡婆娑著自己的下巴,皺眉似在思考,「只是對我有什麼好處?」
「你想要什麼好處?」
「信息共享。」
「使得。」
孔瑤應道。
齊國疲軟,楚君昏弊,如今天下可以與秦一戰的,唯有胡服騎射、名臣良將輩出的趙國。秦與趙之間山河形勝,北境是黃河和太行山做天然屏障;南面,東出函谷又隔著洛陽王畿、韓國、魏國。可是根據她掌握的情報,今年以來秦國不斷在韓國野王邑一線增兵,以秦兵鋒之銳,野王失守是遲早的事,野王併入秦國,韓國上黨郡便成了遊離國土之外的一塊飛地。上黨者,上堪與天黨也。上黨天下險鑰之地,必會引得秦趙相爭,按照碧落的推演,秦、趙必然在此附近發生一場大戰。當世兩大強國兵鋒相交,便如太行王屋的碰撞,將是一場亘古未有的大決!
有人為戰落難,便有人發戰爭財,到那時候第一時間的戰局、政局情報便是最昂貴的貨物。簽華閣遠在齊國,觸角很難伸那麼遠,除非——拉上一個與秦趙干係密切的人物,比如——一位公子。
「我還要分成盈利!」這時這個趙國公子又要求道。
「你要分多少?」孔瑤問道,並不為趙歡的勢利所惱。關心分贓,才證明有入伙之心。漫天要價,坐地還錢,自古如此。
趙歡比出一個手勢:「六成!」
「什麼?!」
趙歡有點不好意思地縮了縮手,又張開手指:「那便五五分成好了!」
孔瑤心裡真是憤怒了:「這傢伙恁是貪婪!什麼入伙之心?什麼坐地還錢?人是我出,事是我做,你只需牽個頭引個線,便要五成?!」
看到孔瑤面上漾起的怒氣,趙歡再次「心虛」:「那便四成五,不能再少了。」
孔瑤驀地神情一換,柔荑攀上趙歡肩頭,柔聲道:「小樣兒~你~就不怕我把你吃了?到時候一成都不給你。」
趙歡白板地將眼一閉:「我有個賈人朋友說過,在商言商,勸孔大姐別來這套。」
「你真不怕?」說著孔瑤又貼近了一分,兩人的鼻尖快要相碰,相互吐納的都是對方的氣息。
趙歡卻氣人地將雙手枕在腦後:「既然不能反抗,那只有閉眼享受咯——」
「無恥!」孔瑤啐一口道,卻忽地想起一事,眉開眼笑。
「孔姑娘這是答應了?」趙歡睜開眼睛,卻見孔瑤扮成碧落的俏臉上掛著狐狸一般的笑容,便是一愣。
「我倒還有個更好的提議。」孔瑤說道。
「倒說來聽聽。」
孔瑤緊貼的身子緩緩直起,修長健美的玉腿也跟著收回,走出兩步盈盈回身,伸出一根手指:「一成!」
「姑娘,」趙歡板起面孔,「你這樣就太沒有合作的誠意,我看我們也不必談了。」說著便欲起身離開。
「你倒是聽我把話說完。」
「姑娘殊無誠意,我看還是不必說了。」
「這樣啊。也好,」孔瑤自言自語,「只好告訴那痴心的小侍女,她的主子太狠心,怕是不要她了。」
「什麼?什麼!」趙歡驚道。
「我是說啊,我們簽華閣也不是白養人的,沒人要的丫頭只由得她去流落乞討去吧。」他越是焦急,孔瑤越是不緊不慢,微步輕搖倒似哪家的千金小姐。
「你是說誰?哪個丫頭?誰的侍女?」
「我是說啊,分你一成可使得嗎?」
趙歡忙不迭點頭:「使得使得,太使得了。姑娘快說是誰。」
「公子……」幽幽柔弱的一聲輕喚,房間的門不知何時被人打開,婷婷立著一個身著白衣的丫頭,臉上還帶著病容,卻是分外嬌俏,扁著小嘴,兩眼淚水汪汪的,與趙歡的眼神一觸,雙手便捂住了嘴,淚水奪眶淌下。
「毓兒!」趙歡搶出几几個步子,走到近前時卻又慢了,他雙臂張開想要相擁,卻又生怕她傷了痛了,最後只是捧起小臉兒,用拇指抹去晶瑩的淚珠,輕輕地颳了下小小的鼻頭。靈毓卻撲到他的懷裡,環住了他的腰身。
身後的孔瑤眼神幽幽看著兩人:「本來想著分你三成的,小丫頭不過是給你的驚喜。誰叫你獅子大開口,非逼我用她來做籌碼?敬酒不吃吃罰酒,現在就給你一成,滿意了吧。」她有些憤憤地想道,「男人吶,有時候就是賤!」
門外幽深的甬道,那頭另一所房間中,真正的碧落和花珠圍坐著一盞紅泥小爐。
「靈毓姐姐和歡郎團聚了呢,真是替他們高興。」花珠伸展一下腰身說道,「只是不知為啥,大姐非要扮成你的模樣去見歡郎。」
「你大姐慣用易容偽裝,別人的臉,對她來說就像一層保護,你道若是她以本來面目去見趙歡,表現得還能如此自如嗎?」碧落說道,婉兒一嘆,「唉,女人啊,有時候就是很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