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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97章 論政抒懷

  二次變法?口氣何其大也。趙歡陷入沉思,馮亭卻已被韓非的思想格局所震撼。 

  要知道,每一次變法都是一次利益格局的大洗牌,都是一次血雨腥風,上一代的變法者中沒有幾個得以善終,李悝自盡,吳起、商鞅都被車裂於市。 

  他的眼中現出一抹異色,心道:「韓非公子素有才名,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口氣,也怪不得王上對他有所顧忌了。」 

  「彩!」突然趙歡拍手喝彩,打破了沉默。先前他以為李斯之言,已將列國形勢說破道盡,未曾想道韓非卻從另一個角度得出了不同結果。 

  李斯的答案來自於過去,說的是當下實際;韓非的答案卻是放眼未來,說的是可能性。 

  這也反映出了兩人性格的不同,李斯更加務實,追求的是最後的結果,秦國最有可能帶來這種結果,因此他便更屬意於秦。 

  而韓非則偏於理想化,追求的是心中的道理,秦國實現不了這種理想,也無法帶他到達心中的道,所以他便說非秦皆強,而獨秦國不行。 

  「精彩!」 

  趙歡又拍了幾下手掌,雖然早知天下最終會被大秦一統,但他卻還是忍不住要為韓非擊節讚歎,這,也許便是思想的魅力吧。 

  「相公,不應該是稱善嗎?」靈毓兒在旁提醒道,「非善不得飲哦。」 

  本來伏在案上的韓非卻忽地直起了脖子道:「子歡,懂我。」眾人不禁大笑,氣氛重新熱絡起來。 

  馮亭道:「我等三人皆將觀點道出,子歡為本題題主,不知又有何高見呢?」 

  趙歡笑著的臉上神情一愕:「怎麼?出題人還要說嗎?早知道我就第一個說了,現在想到的想不到的都被你們說完了。見解?我還能見解個屁?總不能說一句『同上』吧。」 

  還是主動棄權吧,趙歡剛想開口,偏見靈毓小妮子托腮在旁,痴痴地看著自己,等待著夫君的高論。 

  「這該死的溫柔……為了不讓小丫頭失望也要說啊。」 

  趙歡苦思冥想良久,還未將思路理順便硬著頭皮道:「我的觀點是,列國無強。」 

  「無強?」 

  眾人又一奇,不過有韓非的例子在先,場面並未陷入沉默,馮亭說道:「一樣的規矩,敢問子歡公子,何因?何解?」 

  「呃……是這樣的……」趙歡張口結舌,大腦卻在暴風一般運轉,一幕幕的畫面浮現在他的眼前,那些馬車上凍僵的下人,那一路而來隨處可見的餓殍,那個風塵中的亡國公主,那些出生入死只為糊口的大頭兵們……漸漸地,他的慌張的語氣平穩下來,起身說道: 

  「諸位兄長論強,或因一國之國力,或憑一國之制度,而我卻要論國家之根本。什麼是國?這個世界本沒有國,上古先民脫離愚昧,以婚姻血脈搭建起人與人的關係,這便是家;眾多個小家一起採集、漁獵,一起分配食物,於是便有了部落;部落是庇護人民的所在,眾多的部落合併便有了國。所以有民才有國。國家建立的目的是為了庇佑子民,帶領人民過上更好的生活。民為邦本,本固邦強!」 

  民為邦本,本固邦強,這句話若直接說出來未免老生常談,但趙歡卻是從上古時期漸次得出結論,便顯得形象有據,其餘幾人暗暗點頭,馮亭奇道:「想不到這個紈絝公子卻能說出這樣的話,卻不知他的思想得自何處?是儒家的『仁者愛人』,還是法家的『兼愛非攻』?」 

  只聽趙歡又道:「反觀當世諸國,為君王一人之喜惡便可興兵,為一塊絕世美玉便可開戰,卻視百姓為草芥,焉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此捨本逐末,縱然有能一統天下者,必也不能長久,縱然佔得再多的土地,也不過是給他人作嫁衣裳。這樣的國家,焉能稱之強乎?」 

  眾人聽到「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眼前一亮,然而此番言論太過驚世駭俗,韓非之眼界已算高遠,趙歡倒好,所思所想不僅是一統天下,竟還放眼了統一之後的事,馮亭問道:「若依子歡的標準,一國如何才能算強。」 

  趙歡說道:「一是要讓人民有活路;第二,要讓他們有奔頭。」 

  韓非頗不以為然地微微皺起了眉,卻聽趙歡繼續說道:「民有活路,政局便穩;民有奔頭,國力便盛……」 

  「咦~」這一下韓非的眼睛又亮了,先前本以為又是儒家、墨家那些天真虛偽的套路,卻沒想到趙歡徐徐道來,卻會從這個角度闡述。 

  沿著這個思路——人民有活路,國君便能得到最廣大民眾的支持,便不用再懼怕貴族,便可「散其黨」,「奪其輔;以法律為準繩,法不阿貴,繩不撓曲,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便可使王權興於天下,則是「事在四方,要在中央;聖人執要,四方來效」,如此一杆子插到底,即為中央集權。 

  人民有奔頭,則要使各階級間有序流通,每個人安於本業卻又力爭上遊,使「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到時候耕戰有功,再開科取士,天下又有能之士便可盡入君王之彀。 

  韓非不由驚奇地發現,這兩種出發點南轅北轍的思想,居然在更高的層次上殊途同歸了。 

  其實,中國兩千年來玩的都是外儒內法的這一套東西,倒不是因為執政者的偽善,是事實證明這就是治理一個大國最有效的體系。趙歡對此懵懵懂懂,但卻有超過兩千年的文化沉澱,於是話一出口便也是這些東西。 

  韓非,李斯雖然同為法家,但法家本就是個特別的學派。它幾乎沒有任何組織,也沒有明顯的師徒傳承,一代代的法家強者似乎是直接從地底下長出來的,對此只有一種解釋,便是所有有心治國的實幹者都必會向這種思想靠攏,在治國求索的過程中,所有其他的思想都折戟沉沙,唯有法家思想異常茁壯地生存下來。要不然,荀夫子一個當世大儒,又何以教出兩個法家的代表人物呢? 

  千百年來,人們對法家都懷著一種極深的誤解,認為法家都是殘酷的魔鬼。然而,法,還分為良法惡法,「凡治天下必因人情」,法也應因人情世理而立。商鞅之法雖行之有效,卻過於嚴苛殘酷,多有悖於人情之處,這也是為什麼韓非認為秦法不夠完善的原因了。 

  韓非、李斯現在年紀尚少,心中的法家思想剛剛開始萌芽成長,對於其中之鄙漏之處也是常常百思不得其法,後來兩人更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現在趙歡的一席話,卻在他們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 

  李斯突然說道:「子歡所說,皆是對內。縱然國內昇平富裕,然則外有強敵環伺,又焉能稱強?便如宋國之富,不還是為齊所滅?」 

  趙歡思索片刻,說道:「國家自身強大,便不懼外敵,處於亂世當王道霸道並舉,以戰止戈,懷仁人之心,卻須雷霆手段!」 

  「大善!」韓非捶案而呼,李斯道:「『懷仁人之心,卻須雷霆手段』此言道盡亂世,子歡當獨飲此爵!」 

  馮亭笑道:「明明是論諸國之強,子歡卻道出一篇強國之論,害得老馮飲不得酒。」 

  趙歡笑道:「同善同飲,我是題主,我說了算。」害的韓非大皺愁眉:「不善不善。」 

  一片笑聲中,靈毓兒早為夫君斟滿了酒爵,滿眼崇拜地端到了面前。趙歡接過酒爵一飲而盡,再做回席中,不由拉了拉緊貼在身上的衣服,後背上業已被汗濕透:「做男人,就是累啊。」 

  幾人繼續行令喝酒,兩千多年的世間積澱下來,似乎不知是眼界見識,還有好酒量。在後世喝慣高度數蒸餾酒的趙歡,喝起這時的酒便覺像是喝水,一時三刻,韓非、李斯已是不省人事,馮亭也酩酊大醉,趙歡還只是微醺。 

  他命僕人將三人背到客房休息,片刻嵐音進來稟報:她已經眾女分為八組,現在八組均已用過了晚飯,按照他的吩咐,已在二進院中集合完畢。 

  趙歡便叫來衛離、婷兒,讓他們把府中的家將、僕役侍女也聚到二進院。 

  趙歡當即宣布:趙公子府第一次全體擴大會議,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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