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100章 長槍鐵劍弓弦驚
黑膚見此情景又是一驚,掄圓手臂猛地將大戟擲了過去,自己也猛虎下山一般狂奔而出。旁邊的親衛一翻白眼不禁暗罵,你打就打,殺就殺,把武器扔了作甚?想著卻也絲毫不敢大意,在垂門口橫戟一立,那意思是有我在,一個人也甭想進去。
這渾人有渾人的打法,那邊賊人打死也想不到,對面的家將會直接將武器扔來,忙將厚重的青銅寶劍斜端而起,左手立掌推住劍身,向外大力格擋,只覺震得虎口巨震,兩臂酸麻,兩腳扒住地面,身體卻還是向後滑出一丈有餘。
黑膚「誒」地大叫一身可惜,他平時慣用的武器是一隻長柄銅錘,方才若是銅錘在手,一擲過去,對方焉有命在?
眾賊人看他如此霸道,便由兩名精於細小輾轉功夫的劍手與之纏鬥,另外四人則撲向一夫當關的垂門。
門中家將只取守勢,一柄大戟亂舞生風,將門封的水泄不通。四名賊人的功夫本都不及他,然而四人聯手,站位很是講究,似乎組成了一個只攻不守的小陣,所取的攻擊位置都極為刁鑽險毒。
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家將以一敵四,不一刻便漸漸感到氣力不支,虧得是有那套黑金鎖甲護住了要害部位,即便如此身上還是瞬間被劃出數道傷痕。
古人起立大宅,本就具有防禦的功能,這處宅子的內院圍牆修得尤其的高,輕身功夫不夠高明的一般武人還真就翻不過去,眾賊人搶攻內宅垂門,意在控制鎖鑰,好叫己方人員不斷進入。而且家將親衛大部分都宿在外院,內院多是不同武技的僕役女眷,只要將這垂門封死,便是一隻待屠的大瓮,只要他們願意,便是血洗后宅也不是不可能的。
其行之惡,已大大超出一般毛賊。其心之毒,可見一斑。
家將身中數劍,手上動作更是一緩,四賊互換眼色,同時抖劍出擊。正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忽從他們背後襲來一股惡風,一柄精光大劍直插過來,劍身一盪便將四人的陣型晃散,來人雙手握劍身形反擰,劍刃旋而斜走,立時便將一名賊人斬殺。緊接著劍鋒抖而上揚,又卸去了一名賊人的手臂。這還沒完,這大劍本就極長,將賊人逼退兩步,恰恰騰出一個擊殺的空間,握劍之人將劍貼面橫持,雙手運而直刺,對面三人三劍合力,才將其劍勢絞住,然後向後猛縱幾個身位,才逃脫出大劍的絞殺範圍。
乍起未散的血霧當中,只見這柄大劍的劍長足有五尺,比起一般的形制長出不只一截,劍身卻更加窄細,亮銀銀明晃晃,分明就是精鐵打制。
早在殷商時期,生活在中華大地上的先民們便開始以天外隕鐵鑄劍;春秋時更有鑄劍大家歐冶子鑿開茨山,泄去山中溪水,取出千年鐵母百鍊鑄就「龍淵」「太阿」「工布」三柄絕世名劍;還有他的女婿兼愛徒後來所鑄出的「幹將、莫邪」,也都是俱為鐵劍。
到了戰國後期,百鍊鋼的技術已極為成熟,只不過是青銅易存,而鐵器易銹,所以才不見傳於後世。加之秦始皇焚書坑儒,收天下之兵鑄為金人十二,對民間的鑄劍師大加捕殺,便造成了技術的斷代失傳,於是後人便只知有「吳王夫差矛」、「越王勾踐劍」千年難奪其鋒,卻無法領略到戰國鐵劍霸世的煌煌風采。
但是話說回來,當時的鐵劍也通常長逾不過四尺,為何獨這一柄卻如此之長?
由劍及人,只見握劍之人生得細腰乍背,手腳頎長,身著黑甲,頭冠紅櫻,正是「長安十六騎」之首的衛離。他自小痴迷武道,見到精良的武器更是愛不釋手,奈何卻是窮小子一個,用的一直是老爹傳給他的銅劍,得到此劍是在幾日之前,說起來也是機緣巧合。
原是臨淄城中的一名鑄劍師傅偶得了一塊巨型鐵母,思及鑄一劍有餘,鑄二劍不足,便鑄了這柄長堪五尺的大劍。誰知剛將劍刃開鋒,還未來得及鑲以花紋佐飾,這名鑄劍師便心力交瘁一命嗚呼。其子將劍置於店鋪,買家卻均覺其形粗鄙,大而無當,竟是連連折價也販售不出。
鑄劍師的兒子只好插上稻草沿街叫賣,正逢趙公子府搬家,親衛隊長衛離一見到此劍便走不動了,問過價后思慮再三,終於狠心向財物總管趙婷兒小姐預支了半年的餉俸,衛大隊長有劍萬事足,喜得抱著劍一夜未眠,只是從此便過上了蹭吃蹭喝的生活。
其實那些買家們的判斷並沒有錯,然則衛離也不是好被矇騙的冤大頭。一柄劍鑄得如此長,若以之比武較藝確實有失靈活,但若用作生死相搏,戰陣衝殺卻正好合手。
此劍,大殺之器也。
眾賊人看到敵人又增強援,一時進退難決。
黑膚與兩名劍手纏鬥有頃,終於將其中一名的身形控住,兩隻大手按在他的太陽穴上一個叫勁,劍手的眼睛口鼻紛紛流出鮮血,又用力一搓,他的脖子被生生扭斷。
餘下一名劍手不敢與之相敵,黑膚從地下拾起大戟,拉個架勢,在門外又布一道防線,雙方的戰力瞬間易勢。
敵人看到此法不行,陡一聲唿哨,垂門外的賊人聞聲而退。
但與此同時,四面八方的圍牆上卻突然自外拋過許多長繩飛爪,在牆檐處一勾而定,刺客便攀著繩索,翻牆越戶進到內院,亦都是黑衣蒙面,人數有幾十人之多。
眾家將也紛紛趕了過來,由垂門穿入內院,與黑衣刺客戰至一處。
但趙歡府中的家將本就不多,還留了一部分護衛在趙國驛館。這時不禁要面對數倍之敵,卻還負有護衛之責,一時便覺捉襟見肘。
一隊刺客殺進的西側跨院,居住在此的眾女不禁尖叫著亂為一團,嵐音、子燕組織大家躲入室內,搬來傢具將房門封死。
刺客見到這院落里均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便如餓狼衝進羊群,亦放鬆了警惕,起鬨大笑著將房門撞開,思想著上一場屠殺競賽,再留幾個模樣俊的攜回去好生消遣。
為首一個小頭目抬起腳剛欲踏入房門,突然側面勁氣破空,自陰影中冷不丁刺出一柄長槍。鋒銳的槍頭從小頭目的前襟破入穿出,雖未將他的皮膚切破,颼颼寒意還是將其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名刺客能獨自領隊,一身功夫自然也不含糊,立即以腰為軸仰面旋身,從槍影中貼身避過,又矮身倒縱,橫躍騰挪。但無論他是如何躲,如何避,槍頭都總能罩住他身上的一處要害,又始終保持著一寸的距離,他快槍也快,他慢槍也慢,總之逃脫不掉。
然而,握槍之人又似乎並無殺他之心,抑或殺人的信念不夠乾脆果決,不然他的小命方才就交代了。小頭目一聲令下,七八名刺客便將黑暗中的這人圍住,自己卻反而就地翻過,從他的槍勢下避出觀戰。
這人被眾刺客合圍,加倍提點精神,長槍之勢開始走疾。這長槍槍神的韌性極佳,明明見他的雙手抖腕的幅度並不大,槍頭卻擺如游龍,出擊收回勁道十足。
槍尖突然定在了一名刺客鼻前,刺客雙眼鬥雞暗叫一句吾命休矣,槍頭卻又轉而向下,連帶雙肩,在左右肩窩各刺一下,並不致命,卻足以使敵喪失戰力。說話間,槍頭如有靈覺,趨空而擊,又連續挑破兩人的鎖骨。
槍者,兵中之賊也!
然則,用槍之人最怕的被人近身合圍。
只因若被合圍,來敵從背後搶攻,槍頭便很難回勢,即便來得及調轉槍頭,背後仍會留出新的空擋,這時最好的辦法便是將長槍在腰際端橫,旋身疾轉,用旋轉之力將周身之敵盪開。
但若是四圍之敵逼得過近,槍身就會難以旋開,無法旋轉就無法得勢,無法得勢,兵中之賊便被困死。現在持槍之人所面對的,正是這種情況。
他雖連連擊破前敵,背部卻空門大開,身後的刺客們獰笑一聲,幾柄鐵劍便要砍將上去,就聽鋥的一聲槍尾高翹而起,篤篤篤篤地連刺數下,直將一人的喉頭下面捅出了個血窟窿。
定睛而視,這哪裡是什麼槍尾,卻也是一個槍頭。
這,是一柄雙頭槍。
被刺中那人捂住自己的脖頸咯咯咯地說不出話來,眾人均是退開一步,直怕下個遭殃的便是自己。
與此同時,卻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不是來自別人,竟正是持槍之人所發。這時眾人已從門前戰至院中,借著微弱的星光一看,只見這人生的一對桃花媚眼,卻是露出寒色;玉面俏立,肌若凝脂,氣如幽蘭,似是一個女人,卻比女人還要更美。
趙歡與刺客飛檐走壁前追后逐,那人似乎輕功甚佳,趙歡雖有扶搖功法,卻不懂得勁與氣的配合運用,片刻便落後了許多。驟然一聲鋒鏑箭響,五箭連珠而來,雖都未射到刺客,卻將他的去路暫時封閉。
孫奕立在一個屋頂,挽弓搭箭鷹目不斷四下巡視,只要看到敵人一有露頭者便是三五發連珠箭射過去,弓弦被拉得錚錚作響,片刻時間已有六七名刺客亡命在他的箭下。
被他的弓箭所逼,那名刺客不得不折向側方,腳步前剎,身法便是一緩,方欲展身橫越一個天井,卻覺自上頭罩過來一個黑影,抬頭便見趙歡就如一隻從天降落的大鳥,臂彎凌空夾住他的脖頸,雙膝便猛然頂向後腰,帶著他直墜到地。
刺客以胸腹著地,又遭趙大公子的膝蓋碾壓,頓時噴出一大口烏血,一命嗚呼了。
趙歡迫不及待地扯去他面上的黑巾,臉上神情則是一愕,他先前判斷這人可能會是李園,誰知此時見到的居然是一個陌生面孔。
滿是猶疑的他突然心裡咯噔一下,不禁暗叫: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