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或是舊情,或是舊愛
四下裏無人,許甯卻擦了擦眼睛,挽著他的手臂,說話的聲音裏還帶著幾分哭腔,埋怨道:“你怎麽不早來接我?”
江潯安不動聲色地攬住她的肩膀,眸光清淡,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裏藏著太多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
男人的手掌落在許甯的腦後,如同長輩一般無聲安慰。
“跟我回家吧。”
或許是這個男人的聲音平淡如水卻夾雜著絲絲縷縷讓人抗拒不了的溫暖,原本許甯隻是稍稍帶著哽咽,這會兒竟無法忍住眼眸裏麵的酸澀,伸手抱住麵前這個氣質清寒的男人。
或許,他們是一路人。
才不會互相傷害。
許甯緊緊抱著他,鼻腔內的哭意更重,像是賭氣一般說:“好啊,我們回家,下次我再也不到這裏來了,說什麽都不來。”
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還是純粹的為了說給自己聽,她說的很用力,仿佛是下定決心做出的選擇。
江潯安對她一向縱容,語氣也帶著些許寵溺:“好。”
僅僅片刻,許甯幾乎是什麽東西都沒有收拾就跟著江潯安離開,她太需要有一個人帶她離開這個地方,最好就如她所言,永遠都不要回來。
離開許宅前,管家卻犯了難,他堵在兩人麵前,麵上帶著為難的笑意,說:“小姐,你這是現在要走?二爺還沒回來,怎麽說都應該要和二爺知會一聲。”
說來也怪,這個宅子裏就是如此,隻要是為許家工作的人,上下張口閉口那都是這位二爺。
許甯卻一下子來了脾氣,嬌俏的臉上聲色俱厲,“為什麽要通知他?他姓許,我也是姓許,我在自己家裏進出,為什麽要和他匯報?雖然我爸走得早,但我爺爺還在呢,怎麽也輪不到不三不四的人來幹涉我的生活!”
許是因為情緒過於激動,以至於她說話的聲音很大,大到這些話一字不差地落入了剛從外麵走進來的男人耳朵裏……
許洲庭身邊的秘書抬頭看了眼他陰沉的臉色,立刻緊閉著嘴一句話也不敢說。
許二爺的心情不好,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而唯獨,許甯似是毫不在意,她即使看到了許洲庭的身影也當做沒看到。而江潯安則是不動聲色的地站在一旁,隻是下意識將她稍稍摟緊了些。
除這兩人之外,在場的其他人都是提心吊膽著。
“二爺……”秘書小聲提醒了身邊的男人一句,卻又立刻收了聲。
其實在許家這樣的場麵也並不少見,以前小姐回國的時間不多,可隻要回國,必定會和二爺鬧上幾次,二爺當著一家人的麵訓斥她的次數也不在少。
每次都是一點不留麵子,可這不是現在還有這位許家的姑爺在……
許洲庭沉著臉往前走,那一句不三不四的人,他聽著怎麽都覺得不順耳。
雖然這些話在這些年裏聽著也不算少數,卻唯獨這一次,格外刺耳。
許甯逞能凶歸凶,可現在看到許洲庭這陰沉的臉色,心裏還是有點怕,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小半步。
江潯安在一旁始終沒有出聲,卻把發生的這一切盡收眼底。
隨後,他把許甯往自己身後護著,不著痕跡地擋在許洲庭麵前,客氣的慢條斯理道:“二叔,我接小甯回去。”他的態度不卑不亢,語氣稍有停頓又道:“家父誠邀老爺子和二叔一起來家中吃頓便飯,還勞煩二叔安排。”
“老爺子有這個打算,回頭我和他商量。”許洲庭寒著一把嗓音說出這句話,目光卻始終落在許甯身上,看她片刻之前還是那麽囂張,這會兒倒是不敢說話了。
“也好,勞煩二叔了。”
“好了,和他說這麽多做什麽,潯安,我們走吧。”許甯最見不得的就是和人之間的寒暄,尤其是這對象還是許洲庭,在這個人麵前,她需要什麽風度修養?
她拉著江潯安的手就與許洲庭擦身而過,一句招呼也沒有打,不要說這是一家人,完全就是陌生人的待遇。
許宅上下的人都看著這一幕,看著小姐和姑爺從家裏離開,氣壓出奇的低,仿佛下一秒就會是場山雨欲來。
許家人人羨豔小姐有這麽一個寵愛她的丈夫,卻唯隻有一人,從頭至尾,眸色裏終是深沉冷意。
管家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看著男人陰沉的臉色,說:“二爺,您別和小姐置氣,小姐到底年紀還小,等以後她就成熟了,就知道誰才是對她好的人。”
“我看她早晚把自己作死。”許洲庭冷哼了聲,拂袖離去。
一場鬧劇算是結束。
……
司機把車子駛出許家宅子,一直到出了院子的雕花鐵門,許甯一直繃著的臉才稍稍有些緩和。
她靠著椅背慢慢把自己蜷縮起來,眉眼間不複方才的囂張氣焰,隻餘下疲憊倦怠之色。
回到家,要說這也不算是江潯安的家,隻能說這是他和許甯用來做婚房的一個地方。
江潯安沒多問她什麽,而她隻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麵蒙頭大睡,從中午一直睡到了晚上。
期間阿姨敲了幾次門裏麵都沒有動靜,而江潯安隻說了隨她去。
一直到晚上九點過,書房。
江潯安把手機重新放回抽屜裏,他走到許甯的房間前,輕敲房門。
等了須臾,他聽到裏麵有動靜,嗓音清淡道:“我現在準備開門進來,給你十分鍾時間準備。”
不一會兒,傳來許甯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進來吧。”
門外的江潯安依舊等待了十分鍾。
而後,推門進去。
這間房間是主臥,冷硬的極簡風格像極了這個男人的作風,卻唯獨床頭的那兩盞燈,散發著柔和的暖光,是這房間裏唯一的一抹柔意。
許甯盤腿坐在床頭處的地上,她抱著膝蓋,臉頰上還有未曾幹的淚跡。
江潯安和她一起在地上坐下,平心靜氣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許甯低著頭依舊在流淚,他也不催,隻是靜靜等著。
良久,她吸了吸鼻子,看向坐在身側的這個男人,“三哥,我有了……”
她說的很猶豫,仿佛是在說什麽不好的事情,生怕別人會笑話她。
很長時間的一陣沉默。
江潯安的目光也不知道看向何處,床頭的燈光將他的背影映在地上,他伸出手,指尖有暈黃的暖光穿過,他並攏手指想要抓住,卻隻是觸到了一片虛無。
“你打算怎麽辦?”男人清冷的聲音響起,情緒莫辨。
“我也不知道。”許甯搖頭。
他側眸看著她,沉聲問:“什麽時候的事情?”
“一個多月前,他喝醉了,或許早就忘記了。又或者,根本都不知道這回事……”許甯用手心捂著臉,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她心裏很難受,是又沉又悶的那種壓抑,很不好受。
“三哥,是我故意沒吃藥,我就想要賭一把,可真的走到了這一步,我才發現他心裏真的沒有我……”
總之情之一字,往往總是害人不淺。
“留下吧。”江潯安溫淡地說出這三個字,那雙深邃的眸底恍然之間有種悵然的遺憾。
許甯不可思議的抬頭看他,“為什麽?”
“因為我給你這個理由留下,哪怕以後跟我姓。”
聞言,許甯看著男人英俊清雋的五官,以及他那雙看不到底的眼睛,哪怕已經相熟了這麽久,她發現自己還是一點也不認識他。
沒有人能摸得清楚他的底線是什麽,也沒人看得清楚他的眸底深處究竟藏了些什麽。
許甯沉吟了很久,忽而說:“三哥,有的時候我覺得你很理智,理智到不像是一個尋常人。”
他無所謂的輕笑,“是嗎?”
世人皆有七情六欲,他恨他父親,恨他繼母,卻依舊可以心平氣和的和這些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他也可以因為傭人不小心摔了一個相框而大發雷霆,可在下一瞬又能自己把那相框裏的照片揉碎成一團……
極其矛盾且又複雜的一個人。
許甯隱隱的知道他回國的目的是什麽,卻不敢妄自下了定論。
也是,隻有用情至深,才越容易瘋魔。
誰不是呢?
今晚的月色格外的亮,從窗簾的邊緣透進來,江潯安走到落地窗前,索性將窗簾整個拉開。
“小甯,人生在世本來就預測不到明天會發生什麽事情,何不稱了自己的意,想做什麽便做什麽。”他說的坦蕩,可是這語氣裏到底還是夾雜著些許捉摸不透的遺憾。
隻是許甯不懂,懂他的另有其人。
……
淩晨時分,這座城市大部分人早已沉睡,而江潯安卻沒有。
這四年來,每到這時候他總是清醒的可怕。也興許是這個時間點不對,每個空蕩的夜至此,總會莫名的讓人想起一些過往的事情。
或是舊情,或是舊愛。
重新拿起那部被他放在抽屜深處的手機,樣式是最時下的最新款,可裏麵手機號碼卻是從四年前一直沿用至今,從未更換。
而童通話記錄裏,也隻有一串沒有名字的數字罷了。
有且僅有這一個號碼,再無其他。
也不知基於什麽原因,他撥通了這個號碼,死寂的房間裏,手機裏傳來的等待音聽著也是格外的明顯。
他等了五秒左右,驀然之間又狠狠切斷通話,仿佛五秒之前做了一個十惡不赦的錯誤決定。
男人的額角染上了些莫名的怒氣,扔下了手中的手機,轉身離開書房。
而那個號碼的主人,此時早已睡下,隻是睡夢裏夢靨纏繞,亦無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