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山長水闊終有別
沈卿壹甚至已經預想到了，若是她正大光明留在東璃，謠言會傳成什麽樣子。
在這個謠言能淹死人的世代，盡管表哥和姑母寵她，但沈卿壹明白自己的立場。
沈卿壹看出了老李叔眼神裏的詫異和心疼，站起身笑著對老李叔說，“這件事，我隻告知您。一切拜托老李叔了！”
“小姐。”老李叔啞然，知道自家小姐的這些想法源於什麽，心疼更甚。
“南市酒肆，我歸來時會讓酒肆小二來通知您。您不必擔心。”
沈卿壹這邊和老李叔商量著明日她要怎麽離開的事情。
而此時驛站之中，穆文鐸的房間裏氣氛一度安靜得詭異。
林玨坐在穆文鐸的對麵，目光灼灼地看著穆文鐸，而後長吸一口氣，端起茶杯仰頭一口幹，“您終歸不了解我師妹。”
“她自嫁給您那一日起，在東璃就是一個略尷尬的存在。陛下此番帶著使團浩浩蕩蕩離去，真將師妹留在東璃，您可曾想過她接下來要麵對的會是什麽？”
林玨說到激動之處，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微臣正事已經說完，此不過是微臣的一點建議。”
林玨起身便要走，穆文鐸沉默了許久，看著他的背影開口，“林大人，壹壹有勞了。”
“嗬……”林玨憤憤地頓住腳，而後轉身朝穆文鐸行禮，“微臣告退！”
穆文鐸眉梢不免挑起，“下去吧。”
在林玨離開之後，穆文鐸對著屋內淡淡一喚，“沿路查探的人可曾安排妥當？”
琴簫一襲黑衣，出現的時候身上帶著些涼意，雙手一拱，“安排妥當。主子，晉王怕是支撐不住了！”
穆文鐸手捏成拳頭，眼眶微紅，“想辦法替晉王拖一下時間。”
琴簫頷首，“屬下明白！”
寧國到底是亂習慣了，他不過走了近兩個月，朝中竟然開始亂了起來。
穆文鐸擔心穆文晉的安危，他是親手領教過寧國混亂的人，所以當下不得不盡快趕回去。
索性此番與東璃相談甚歡，倒是省卻了後顧之憂。
隻要和東璃免去戰亂之苦，外亂就基本停了。
墨國墨北辰不是傻的，斷不會在這個時候對寧國動手。
墨北辰心中溝壑極深，做習慣了那壁上觀，當然不會主動做下水的人。
穆文鐸捏了捏眉心，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象。
東璃，何時寧國才能如東璃這般。
深夜，沈卿壹披著罩衫，帶著衫帽來了驛站。
沈卿壹看著穆文鐸，咧嘴笑道，“明日便要走了，今夜忽地睡不著，就來看看你！”
兩人再沒說話，沈卿壹在床邊坐了下來，“沈卿壹該和穆文鐸一道回寧國。”
穆文鐸知道她要說什麽，但就是沒有開口，隻是靜靜地聽著她說。
“對外，就當我與你一道回去了。”
穆文鐸歎了一口氣，伸手擁住沈卿壹，下巴在她頭頂輕輕摩挲，“讓你受委屈了！”
沈卿壹反抱住穆文鐸精瘦的腰，腦袋在他懷裏蹭了蹭，“回去，千萬保護好自己！”
不帶她回寧國，有穆文鐸自己的考量。
但現如今反倒是讓她受了委屈。
穆文鐸越發覺得自己著實太弱，他不夠強大，不夠將所有危險摒棄在身後來守護心上之人。
這一夜，兩人相擁入眠，卻誰都沒能睡著。
第二天一早，穆文鐸穿上寧國九五之尊明黃服飾，而沈卿壹則是一襲紫色鎏藍宮裝，高貴而典雅，靜靜地站在穆文鐸左手下側，始終保持著禮節的微笑。
祁衡在城門為他們踐行，祁衡在見到沈卿壹的那一瞬，臉上的笑容險些垮下。
到底是人山人海跟前，一國之君風範不丟，祁衡和穆文鐸兩人對飲一杯，而後穆文鐸攙扶著沈卿壹上了馬車。
寧國使團浩浩蕩蕩的車隊一步一步駛離東璃都城城門，祁衡看著那漸漸看不見的車隊，手握成拳死死地捏緊！
招手身邊的心腹侍衛，低聲吩咐道，“帶一隊人暗中保護公主，直至她安全到達寧國。”
小丫頭，你當真不知道寧國現在是和情形，怎能不與表哥商量便自作主張跟著回去了？
祁衡不知道這是沈卿壹的一個障眼法，此刻心裏恨不得把沈卿壹關起來。
一想到寧國現在什麽情形，祁衡這顆心就止不住的擔心。
相較於祁衡的擔心，馬車裏的沈卿壹此刻將頭上頂著的頭飾拆了下來，這才鬆了一口氣，扭動著脖子，“可重死了！”
穆文鐸噙著笑小心地幫她把其他的發簪步搖拿下來，“沒告訴祁衡你的決定，不妥。”
沈卿壹聽穆文鐸這話，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想表哥太過為難。現在這樣也挺好，我去哪裏都方便！”
穆文鐸眉頭一蹙，“不許去墨國，這是底線！”
沈卿壹莞爾一笑，卻沒有回答，隻是掀開車幔朝外看去，外麵霧蒙蒙的，小風吹著涼颼颼的。
沈卿壹對穆文鐸說，“前麵十裏鋪子可以找個客棧打尖吃點東西。”
她的意思是在前麵十裏鋪子她就要下馬車離開了。
穆文鐸聽得懂她的意思，撚走所有的情緒，微微頷首。
“我在南市酒肆給你留了兩個婢女。”穆文鐸伸手將沈卿壹拉入懷裏，緊緊地圈著。
兩人身上穿的太過正式，可一切看起來都那麽的協調。
穆文鐸彈了彈沈卿壹的額頭，鄭重的說，“我會盡快處理完朝中事，來接你回家！”
沈卿壹笑著點頭，“朝中事有些急不得，阿穆要照顧好自己。如果有機會，就把柳川鬱找到。不管怎麽說，他的醫術頂好。有他在，我放心些。”
“川鬱若是知道你這就原諒他了，興許得笑出聲！”
天氣不好，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十裏鋪子在雨中越來越近。
沈卿壹離開前，換了身粗布衣裳，仰著頭倔強地睜大眼睛，看著馬車裏的穆文鐸，久久隻道，“保重。”
沈卿壹撐著把傘漸漸走進人群中，慢慢地消散在雨簾之外。
此一別，山長水闊不知何日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