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馮莞,你真狠
尹堯麵無表情注視著一切,他在賭,賭我對他有情,賭那份情抵得過眼前這份恨。
他太小看我了,此刻情愛算什麽,歡愉算什麽,早已統統被我拋之腦後,隻剩下無邊無際永久的恨。因為這次他奪走的不是我廉價的心,不是我任人宰割的命運,而是我在意的陳深。
他輕而易舉拿走了陳深的命,他砍掉了我唯一的頂梁柱,他眼睜睜看著一個活人就在他身邊倒下。
尹堯沉默不語,他的熟視無睹刺激了我,我慢慢壓下食指,不知道什麽程度子彈才會射出來。
陳深的模樣一直在我腦海裏不斷閃現,他讓我幫他報仇,報仇,報仇。
我眼睛一閉,用力壓下,槍的後座彈力使我被衝擊得向後退了一步。
“砰!”
又一聲悶聲的槍響,沒有那麽響亮。
我開槍了,素來膽小如鼠的馮莞居然開槍了。我殺人了,尹堯死了,他死在我手中。
胸腔不斷起伏,我大口喘息著,抽泣著,這聲槍響把我震得快要窒息。
那個不可一世的男人生命終結於一個瘋子手中。
沒什麽可留戀的了,陳深的仇恨已報,我也該離去了,陳深還在等我,等我下輩子報答他,我的女兒還在等著我,等我伴她歡樂成長。
我小心睜開雙眼證實,瞳孔猛縮,尹堯站在我麵前紋絲不動,毫發無損。
“馮莞,你真狠!”
我狠嗎?我就是心太善,心太軟,才被他緊緊扼住命運的咽喉,無法自救。
因為我的優柔寡斷,因為我的朝三慕四,因為我的天生媚骨,我接連失去兩個至親之人。
尹堯,狠心的人到底是誰?是誰在女兒逝世未滿七日就動手沾血,是誰曾經答應過我要保陳深一命卻言而無信,是誰裝著濃情蜜意實際上卻道貌岸然?
我太傻了。
我從未如此恨過我自己。
今日的一切都是由我造成,我這一雙看似纖細柔嫩的手沾滿了多少人的鮮血啊,許婧怡,女兒,陳深……
他捏住我下巴使我不能動彈,從未見過他如此狠毒,憤怒的眼神,他憤怒我居然開槍,一向掌握全局的人怎能忍受女人挑戰他的權威。
以後他不會再這樣縱容我了,即使我曾經孕育過他的孩子,即使我們有過肌膚之親。
槍裏沒有子彈,他相安無事地站立在那裏,不知是慶幸還是恐懼,我猛地將槍砸向他,“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我抱住他捶打他的後背,狠狠咬著他的肩膀,牙齒陷入他肩膀的嫩肉中,直到血絲浸紅了他的白襯衫。同時,眼淚也不斷從眼角溢出,打濕了很大一塊,我咬住他的肩膀小聲呢喃著,“你為什麽不躲開,你很想死嗎?你為什麽不幹脆殺死我,你為什麽要留我一個人,一輩子愧對陳深?”
尹堯隱痛不言,一隻手環住支撐住我,一隻手耐心為我清理碎發,“你還是舍不得我,是嗎?你對我有情,對不對?”
“沒有,不對!”
大雨滂沱的夜晚,雷雨交加,我和尹堯渾身濕透,已成落雞湯,傾盆大雨澆打在頭上,快要睜不開眼。
“我恨你,隻有恨,一輩子都恨,我詛咒你,斷子絕孫,終有一天,橫死街頭,無人收屍,詛咒你生生世世不再有輪回。”我猛烈地推開他,咆哮著,發泄著,說完後跑著離開。
尹堯仍然不動聲色,我跑遠後他低聲自語,“有恨也好……”
從此,我的情愛世界中,將會徹底剔除風華卓越的尹堯,刪除這個偷雞摸狗的荒唐故事。
我永遠也忘不了陳深死去的這個夜晚,永遠也忘不了孩子流掉的那個深夜,這些都與尹堯息息相關,他是始作俑者。
恨到失去力氣,恨到視線模糊,恨到意識消散。
離開後我暈倒了,畢竟身體流產處於虛弱狀態,又傷心過度,急氣攻心,何況淋這麽多雨,導致我暈厥了一天。
醒來後徐薇兒告訴我,陳深的屍體明天要送去殯儀館火化,不能再拖了,要我去見他最後一麵。
葬禮安排在陳深上班的地點,我穿著一身黑色小西裝,戴著白花,帶著憔悴無氣色的麵容,來到了他的葬禮。
陳深的死太突然,毫無防備,經過多方麵考慮後,我們隻能對外宣稱因意外車禍而亡,現場來了許多悼念他的朋友,見過的沒見過的都過來了。
香蠟的煙霧彌漫著整個場地,陳深就這麽靜靜躺在水晶棺裏,化了最後的妝,看起來幹淨安詳。
我捂住嘴,頭偏向另一麵,不敢再多看一眼。
許多朋友惋惜,“年輕能幹的陳深沒福氣,少了些運氣。”他手下的馬仔也說,“深哥最講義氣,跟著他混從沒讓我們吃過大苦。”我還聽見有人搖頭說,“陳深命格太小,做的事業太大,強撐隻能崩裂。”
人雲亦雲,我管不了大家褒貶不一的評說……
隻是,我去陳深被行刑的場地前,吩咐阿彪辦的事,居然杳無音信。
一定是搞砸了。
我質問阿彪,可他說完完全全按我說的辦,請了十家大媒體,可無一家媒體出動,即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媒體也如屍體般裝死。
繡山是媒體的禁忌,徐薇兒告訴我,五年前曾經數家媒體爭相報道繡山的事情,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可一夜之間媒體幾乎全被查封,這到底動了誰的奶酪,一想而知,當年在繡山的就有尹堯、王郅達、周斌。
如今仍然有尹堯、王郅達,隻是周赫代替了他老子周斌,這些人媒體仍然不敢招惹。
怪我百密一疏,我還天真地以為媒體可以主持正義,可以揭露社會中黑暗隱晦之麵,可以扒開那群人醜惡的嘴臉和滔天罪行。不過這不重要了,人都死了,要媒體報道有何作用呢。
我一直跪在靈堂前,為陳深念經超度,希望一世操勞的他能進入天堂享福,從此再無憂愁煩惱。
傍晚,迎來了一個重要人物,周君楣。今晚她穿得很低調,即使戴著一副深色的墨鏡,也遮掩不住內心的竊笑,她一步步走進靈堂為陳深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