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暗潮在湧動

  魏大勇和真遠劃著筏子,循著來路,回到了當初進入黃泛區的那個山坡。


  棄了木筏子,二人登岸,翻過山坡,沿著小路往前走,從這裏可以一路通往鄭縣。


  路上,真遠顯得憂心忡忡。


  此番出來,他並未得到師父的許可。


  這兩天在姚家鎮呆著,真遠逍遙自在無憂無慮。


  現如今踏上回程,一想到回到廟裏將要受到師父的責罰,他心下難免惴惴不安。


  魏大勇早就看透了真遠的心思。


  這次師弟算是幫上他的大忙。


  可以說如果沒有師弟的助陣,魏大勇很可能在與鬼子兵的戰鬥中負傷,甚或犧牲。


  不過功過不能互抵。


  真遠不經師父應允,擅自下山也是事實。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他理當受到寺規的懲罰。


  魏大勇心說:真遠這小子性子浮躁,的確應該好好打磨一下,玉不琢不成器嘛……


  故此魏大勇故意不提這茬,以免真遠央求他代為求情。


  算算日子,魏大勇離開空明寺已有十數日。


  自打進了寺廟後,魏大勇從沒有離開鬆山這麽久,他心中很是掛念師父。


  此外,他也不知道劉鐵柱和姚成二人眼下身在何方,那姚成腿上的傷口,究竟愈合了沒有。


  魏大勇猜想二人還在鄭縣逗留,隻是人海茫茫,他無從尋覓,也就打消了去鄭縣尋找他們的念頭。


  想必姚林痊愈後,二人應該會結伴到鬆山來找恩人。


  這麽一想,魏大勇也就釋然了。


  師兄弟二人都是習武之人,腳程很快,也不必停下歇腳,故此隻用了不到半天時間,就已經到了鄭縣的郊外。


  魏大勇注意到,他來中牟時路上隨處可見的災民,已經少了許多,隻有零星的老弱,也不知道大量的災民去了何處。


  不管怎麽說,災民有了去處,也就有了活路,算是一件大好事。


  趕了這麽遠的路,二人均感腹中饑餓難耐,於是尋了一間路旁小飯館打尖。


  這是馬路邊的一間夫妻店,門麵很小,隻放了三張方桌。


  眼下正是飯點,可店裏依舊沒坐滿,除了魏大勇和真遠占了一桌,就隻有另一桌的三個食客,一看便知是做買賣的客商。


  魏大勇吩咐店家隨便炒兩個素菜,還特意交代不要用豬油炒,要用菜籽油。


  老板一迭聲應了,轉身去了後廚。


  很快,老板娘用木托盤端來一份蔥燒豆腐,一份青菜,還有兩碗米飯。


  嚴格來說,蔥薑蒜在佛門戒律裏,也屬於葷菜,不得食用,不過魏大勇和真遠連肉都偷偷的吃,也就不在乎這輕微的破戒了。


  倒是那兩碗飯令人無語。


  很小的兩個瓷碗,裏麵盛著的飯鬆鬆垮垮,魏大勇目測自己最多兩口就能吃完,若是要吃飽的話,十碗八碗都不夠看。


  魏大勇忍不住問道:“店家,你這飯……”


  老板娘立即接道:“一碗一個銅板,你們吃幾碗就收幾個銅板。”


  魏大勇忍無可忍:“鵝米豆腐!你看看你們這碗,一碗飯就夠吃兩口,有你們這樣做買賣的嗎?”


  老板娘一臉的委屈:“小師傅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黃河決堤,非但整個豫東顆粒無收,還有大量的災民湧入鄭縣,現如今本地物價騰貴,大米小麥的價格更是翻著跟頭直線上升。不瞞你說,今兒個你還能一個銅板吃到一碗飯,再過幾日,隻怕要賣到10個銅板一碗飯,也未可知。”


  原來由於豫東災情的嚴重性,這幾日鄭縣的糧食一天一個價,恐慌情緒急劇蔓延。


  手頭有點餘錢的人家,都一股腦兒往家裏囤積糧食,糧商也開始囤貨惜售,推波助瀾,更加劇了糧食價格的飆漲。


  連帶著這些開飯館的,也一改原來米飯敞開供應的舊例,變成了小碗供應,並按每碗計費。


  魏大勇聽店家這麽一說,想想也是這個理,大災過後哪有糧價不漲的道理?


  無奈之下,隻能是捏著鼻子忍著,心說這頓飯下來,沒有50個銅板恐怕打不住。


  旁邊那桌食客,聽得魏大勇與店家爭執的言語,就往這方麵轉移話題。


  內中一人說道:“說來也是可憐,這些日子從豫東過來的災民,少說也有數萬人……”


  他的朋友嗤之以鼻:“數萬人?那僅僅是滯留在鄭縣的人數,如果算上流入新密、登封等周邊縣市的災民,這個數字絕對超過10萬人。”


  另一個人聽到這個數字,連連搖頭:“信誠,若可,你們二人都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此次洪災,涉及四省數十個縣市,聽說死了幾十萬人,災民人數怕不有幾百萬?據此推測,流入鄭縣--新密--登封這條線路的難民,少說也有幾十萬。我估摸著,流落鄭縣的災民人數,已經接近10萬人。”


  這個人說得頭頭是道,最先開口的那人附和道:“望升兄言之有理。我昨日在鄭縣城裏城外,看見災民人滿為患,與本地人發生諸多齷齪,更有那些宵小之輩,趁亂混水摸魚,真可謂亂象叢生。”


  被稱為望升兄的那人,麵露憂色:“若可賢弟所說的亂象,今時看來令人側目,但這僅僅隻是混亂的開始。假以時日,這種亂象會加劇十倍以上。”


  表字“若可”的那人追問:“何以見得?”


  “目前多數災民身上,多多少少還有些隨身的錢財,能夠買一些吃食裹腹,而市民對於乞討者也心存惻隱,不時給予接濟。等災民的這些錢花完,並且市民的善念也被高企的物價消磨殆盡之際,隻怕鄭縣城內,到處都是一片烏煙瘴氣。”


  聽了鄰桌的交談,魏大勇感到事態的確嚴重,如若處置不當,衣食無著的災民將會變成隨時爆炸的火藥桶。


  可以預見的是,饑寒起盜心,為數不少的災民為了生存,可能會在城裏偷竊搶劫,甚至在城外嘯聚山林落草為寇。


  豫中地區的局麵,將會因此變得動蕩不安。


  鄰桌那個一直不怎麽說話,字“信誠”的人,突然插嘴說道:“我看你們的消息不夠靈通。空明寺已然派出一位高僧,前來鄭縣開設法會,一來為死者超度,二來向社會各界募捐。聽說他們在空明寺舉辦佛會的同時,派出數十位大師,分赴整個豫省未受災的縣市,多方籌集善款,目的就在於用來救濟災民。”


  另兩人奇道:“這事我們卻不曾聽說。但不知來鄭縣的這位大師,是空明寺的哪位高僧?”


  “空明寺西院長老,法號靜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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