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14章 、你才是瘋子
趙淑嬉現在的臉色不是用簡單的「難看」就能形容的，雖然她還是竭力的表現出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但她的那些已經跟隨了她很長時間的助手和警衛，已經讀出了她臉色中蘊含著的憤怒、驚訝、不可思議、焦躁、咬牙切齒、沮喪、痛心……甚至還有一絲迷茫，這幾乎是他們從來沒有在她身上發現過的情緒。
一個小時前，他們還在飛行途中，趙淑嬉就接到了一個她無法接受的消息，為此，她甚至接通了一條家園集團高層十分隱秘的內部連線。
出現在她的通訊屏幕上的是一位看上去只有三十齣頭，一臉剛毅而目光深不可測的青年軍官，軍官的領章上掛的是金光閃閃的少將軍銜，頭上則戴著聯合國重建委員會維和部隊的藍色貝雷帽，看到趙淑嬉的面孔，他緊緊的皺起了眉頭，語調也非常不客氣的問：「誰允許你使用這條專線的？你不是宗家的人，知不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這個青年少將就是家園集團創世人宗瀚的次子宗遼，因為一直走的是軍隊體系的路線，絕少出現在關注家園集團的人們的視野中，那些喜歡打聽豪門八卦的市井小民甚至都不知道宗家還有這麼一位二公子。災難爆發前宗遼還是某個地方軍分區的參謀長，災難時接替病變的主官擔任預備37師師長。而這個時候，他已經是災后重新整編的軍方正規部隊第10集團軍少將軍長，兼任聯合國重建委員會維和部隊中國大區第十五戰區司令長官。
不是沒有人知道宗遼的身份背景，然而軍方能對他委以重任，是因為他和家園聯盟很好的保持著相應的距離，甚至在他的防區內，家園衛隊反而不如在其他將領的防區那麼行動方便。而對他了解更多的重建委員會的高層，出於與家園聯盟對接的需要，對他也格外的重視。
趙淑嬉打通的這條專線，是宗家內部人士和極少數家園集團的高層才有權使用的通訊專線，在宗遼看來，趙淑嬉是不夠資格使用這條專線的。也許是從軍多年的緣故，宗遼和宗家的幾弟兄，不管是老大宗邃，還是老三宗逖都不怎麼親近，倒是和從小立志要當紈絝的老四宗迅要熱絡些。他知道趙淑嬉是宗逖身邊最重要的一個助手，但除非這個女人是名正言順的宗家的媳婦，否則就算老三在她身邊，宗遼依然不認為她有使用專線的資格。
對於宗遼這種毫不客氣，完全不留情面的指責，趙淑嬉心裡也是氣苦得很，以至於有一個瞬間她突然有一種再也不想這麼幹下去的衝動，她是宗逖最重要的助手，是宗瀚最看重的學生，對整個家園聯盟來說，她都是非常重要的人物，尤其是在科研部，她是公認的除了宗逖之外的二號人物。但是宗遼那種輕蔑的眼神，分明只是把她看作是宗逖身邊一個沒名沒分的女人，而且是她生平最看不起的那種女人。
趙淑嬉一向認為女人最重要的東西是她的智慧，而不是她的身-體，但是在這一個瞬間，她覺得自己反而不如那種出賣肉-體的女人，如果她是那樣的女人，對宗遼這樣的眼神，她也就坦然接受了。或者說，她內心深處其實希望她和宗逖的關係能更進一層的，但是宗逖似乎只在意她的研究，而忽略了她是個女人，還是個其實長得很不錯的女人。問題是她覺得宗逖並非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心思，卻又總是若即若離。另外趙淑嬉也沒有發現宗逖對其他女人感興趣，這使她有時候會想宗逖的取向問題，但是不管她怎麼想，始終也只是她自己在想，她甚至明白自己沒有去在意這個事情的立場。
工作的時候，她可以把一切都放在一邊，但歸根到底，她也是個女人。
所以在宗遼用輕蔑的眼光指責她沒有資格使用這條專線的時候，趙淑嬉第一個念頭就是關掉通訊屏幕，叫飛機返航，然後跟宗逖說一聲拜拜，昂首挺胸的離他而去，一種來自女人，而不是科學家的委屈幾乎要使她哭出來。但是這種感覺馬上就被她的理智壓下去了，她對自己的理智很失望。她一向看不起那些感情用事的女人，但現在她更看不起自己。然後她湧現到腦子裡的第二個念頭就是，這件事完了，她就要求宗逖和她結婚，就算宗逖喜歡的是男人，她也要和他結婚，既然宗家的人這麼在意這個名份，那麼她一定要用這個名份來做更多的事情。其實很多時候她都覺得科研部其實不是宗逖的，而是她趙淑嬉的，甚至宗逖自己也有這樣的感覺，如果她有了這個名份，她成為家園聯盟科研部的一號人物也就順理成章了。
目前，家園聯盟科研部有多麼的重要，趙淑嬉覺得宗瀚所說的話一點也不誇張，單單是「先驅者」計劃，就關係著人類的未來。成為科研部的一號人物，人類將來的歷史必將對她進行濃墨重筆的書寫，一想到這裡，她就徹底忘掉了剛才想流淚的小女人的感覺。
「將軍。」對於宗遼不留情面的責問，趙淑嬉也努力做到面無表情的冷漠，認真想來，宗遼雖然是宗家的二公子，但在她看來也不過就是一介武夫而已，這樣的人，本質上和那些被放逐的試驗品又有什麼區別？她冷冷的看著屏幕里的宗遼，生硬的回答說：「既然我知道怎麼使用這條專線，那就說明我有使用這條專線的資格，你有疑問，可以直接去問你的父親，整個聯盟的最高領袖。而我不想在這些瑣事上浪費時間，我只想知道軍方在D16區，也就是卧牛山地區想要採取什麼樣的行動。事關重大，我必須知道軍方的動向。」
宗遼冷然嘿嘿一笑，說：「你用老頭子來壓我？拿個雞毛當令箭！好吧，我也不喜歡跟女人多費唇舌，既然你知道那裡被軍方劃為D16區，那你也應該知道那不是我的防區，軍方在那裡做什麼都與我無關。」
趙淑嬉簡直不能理解宗遼這種思維，這些武夫大概只看重自己的地盤和實力吧？跟他們講人類的未來必然是沒有意義的，她也只能繼續生硬的說：「你不用拿防區的事來敷衍我，我們已經得到情報，D16區至少有一個合成團的正規軍正在向伏牛山靠攏，攜帶了大量的重武器。那一帶並沒有大規模的倖存者反叛武裝，軍方的目標是出現在那裡的變異生物，代號『奪食者』。」
宗遼有些不耐煩的看了趙淑嬉一眼，說：「你的情報既然那麼準確，還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
趙淑嬉忍著對宗遼那種極度無禮給自己帶來的怒火，說：「如果軍方想要捕捉『奪食者』，我希望將軍你能通過你的力量進行干涉，對聯盟來說，這是一種十分重要的研究對象，它們的變異進化脫離了原有的方程式，甚至能夠繁殖！老師已經下令一定要得到『奪食者』的活-體-樣-本，破解『奪食者』繁殖的基因密碼，在我獲得必要的樣本以前，請務必阻止軍方搶在我的前面。否則，會出現非常不必要的衝突。」
宗遼低頭似乎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情報，然後頭也不抬的說：「你不用擔心過多，D16防區的指揮官是我的一個老同學，他對變異生物完全沒有興趣。你也不必擔心軍方搶走你的研究對象，沒有跡象表明軍方的研究部門插手了這個事情，在軍方的內部情報網中，這只是一個地區級的軍事行動，不值得你那麼勞師動眾，而你因此使用專線的行為也顯得更加的愚蠢。」
「那他們要去幹什麼？」趙淑嬉的音量不自覺的提高了很多，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忍無可忍了。宗遼似乎總是在提醒她，他們宗家可以掌控一切，而這一切與她這個外人毫無關係。在她看來，這簡直是一種原始人的思維邏輯，不但蠻橫，而且膚淺，根本沒有任何價值。
宗遼伸手指了指趙淑嬉，不悅的說：「注意你說話的語氣，就算你嫁給老三進了宗家的門，也必須學會什麼叫長幼尊卑，你沒有資格對我發出這樣的質問，不要以為多讀了幾年書就可以忘記自己只是個女人。更不要忘記這場災難已經是人類社會回到了以實力解決問題的時代，這比你們這些讀書讀傻了科學家追求的那種精密而又累贅的機械性的社會原則簡單清爽得多，在現有的世界里，女人只是一個弱者的符號，你也不例外。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不過我一向對弱者有足夠的同情心，所以我可以告訴你，D16區出動精銳部隊，包括大量坦克裝甲，遠程火炮和空中打擊力量，目標很簡單，那就是消滅變異生物，保護防區內的倖存者。」
「荒謬！」趙淑嬉終於忍無可忍的吼了一聲，她甚至有一種抓著自己的頭髮尖叫的衝動，但她忍住了，只是大聲的說：「那是具備了繁殖能力的變異品種，你知不知道現在『先驅者計劃』最難以突破的恰恰就是繁殖能力，如果不能突破這個難關，就算『先驅者』計劃成功了，先驅者最多也只有300年的壽命，最後人類還是要滅絕！這麼重要的樣品你們這些愚蠢的軍人竟然想要毀掉？」
「300年？」宗遼呵呵一笑，說：「我等不了那麼久！我的防區內沒有出現那種東西，如果有，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毀掉它們！人類自己能夠繁衍，為什麼還要去研究什麼變異生物？為了活到300歲？你知道這有多滑稽嗎？這個世界已經毀成這個樣子了，如果想要更徹底的毀滅，按下核爆的按鈕會更方便，不用你們費那麼多的事。還有，不要再天真的以為你們能控制生命，現在的一切已經擺明你們什麼也控制不了，好好的讓剩下的人活下去才是你們該做的事情！」
趙淑嬉冷笑一聲說：「別忘了，你所謂的這個『你們』，也包括你的父親！老師才是『先驅者』方程研究最頂級的權威！」
宗遼同樣報以冷冷的一笑，說：「我知道，所以我從小就不喜歡呆在他身邊，如果不是因為他是我父親，我會以為，不，我能肯定他是個瘋子，如果不是因為他是我父親，我早就幹掉他了。你也別發狂，你現在還需要至少一個小時才能飛到D16區，但他們的對地攻擊機和遠程火箭炮群已經進入打擊位置，只等地面的特戰隊員將目標引入預定區域，攻擊就會開始。如果不能達到預期目標，戰區會下令使用戰術核彈，那種東西攻擊力太可怕，還能繁殖，而且生長速度比我們人類塊多了，如果不早一點下手，它們會取代人類在這個星球的統治地位。」
趙淑嬉紅著眼睛，從牙縫裡用自己的母語擠出幾個字來：「你才是瘋子！」
然後，她就關掉了通訊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