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從
她暗自握緊了拳頭,小心戒備著,雖說他現在還沒有動作,說不定只是看在王景颯的面子上,等到出了城,將她殺了無疑是神不知鬼不覺。
跟著睿王府的管家老張走到四合院里,很快有人迎了出來,是一個中年人,顯然已經有人跟他提前打過招呼了,所以看了慕清婉一眼,沒有說什麼,便帶著她往裡面走去。
裡面是一個很寬敞的大堂,正中間擺著一具棺材,看得出是上好的木料所制,棺材側邊鑿了幾個小孔供人呼吸。
至此,慕清婉不得不佩服睿親王的神通廣大,才短短的兩天功夫,便將這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心裡不由得為恆之捏了把汗,有這樣一個人絆著,他的這條帝王路想必會艱辛萬分。
可是,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她也只能在心裡嘆息一聲,只盼他能好自為之了。
接著,她被帶到一個房間里,易了容,換了衣服,等到出來一看,連她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臉色青白,面容枯槁,真的就像一個已經氣絕身亡的人。
慕清婉躺進了棺材,棺蓋便合了上來,黑暗狹小的空間里,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這兩日的經歷,恐怕她會終身難忘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哀樂聲突然變得響亮起來,慕清婉蹙眉,難道送葬儀式終於要開始了?
說實話,她真希望能夠快點離開這個又黑又悶的地方,好端端的人躺在棺材里,任誰都不可能好受,而且最主要的是棺身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桐油味,再混合上她身上濃烈的脂粉香,那氣味兒簡直難聞到了極點。
她努力忍耐著,一分一秒地數著時間。
幸好那些人也沒耽擱,棺材很快便被抬了起來,周圍樂聲大作,幾裡外都能聽到。
送葬隊不緊不慢地前進著,聽說這戶人家是睿親王的近親,所以不少人前來路祭,隊伍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走到城門口,立即被守城的衛兵攔了下來。
「停下停下,接受搜查!」
慕清婉將袖子里的龜息丸拿出來塞進嘴裡,嚼了幾口吞下去,以防萬一。
閉著眼平躺著,將雙手置在自己身前交疊著,作一副死人狀,耳朵豎起聽著外面傳來的動靜。
「瞎了你的狗眼!沒看到幡上的字嗎?老夫可是當朝睿親王的表兄弟,得了睿王爺的諭令可以自由出入,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查我?」
這個聲音慕清婉認得,就是剛才接待她的那個中年男人。
他氣勢凌人的態度並沒有把那些守衛嚇住,半分都不動搖地堅決道:
「皇上有令,今天無論是誰通過,都要徹查!你要是敢抗旨不尊,我馬上就上報皇上!」
「你……」
中年男人氣得吹鬍子瞪眼,一旁的管家見了忙低聲勸道:
「老爺,就讓他們儘管搜吧,睿王爺現在因為景颯小姐的事,並不想得罪皇上,咱們不要弄得裡外不是人。」
他們的話音雖輕,但是慕清婉卻聽了個仔細,頓時渾身緊繃起來,她下意識地撫了撫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確認沒任何異樣,這才又擺好姿勢。
面上平靜萬分,心裡卻紛亂地想著事,睿王爺的確靠不住,看來等下出了城她得馬上逃跑才行。
那個睿親王如此疼愛王景颯,為了她長久的幸福,恐怕只有永絕後患才能徹底安心。
這一點,他不會想不到。
她得提早做準備,免得糊裡糊塗地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正怔怔地想著,耳邊卻響起了那中年人怒極的話:
「死者為大,難道棺材你們也要打開來看?」
那侍衛不卑不亢地道:「我只是在執行命令而已,如果你有任何不滿,可以請皇上做主。」
緊接著,慕清婉聽到頭頂上傳來一陣響動,然後一股熱氣迎面而來,她感覺到一道銳利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心跳如擂鼓,她緊張得都快窒息了。
以前的赫連恆之從來不會如此衝動地去得罪睿親王,就比如這一次的大婚,他明明極不想委屈她,卻仍是選擇了委曲求全,隱忍睿親王的強制霸道。
而現在看來,顯然她的逃走已經讓他狂性大發了,就連會因此得罪那隻老狐狸,也都顧不得了。
她的心像是被一隻手不斷地擰著,痛得無法自抑。
好在那道銳利的視線盯了一下隨即又撤去了,不然慕清婉真擔心自己真的會就這樣窒息而亡。
棺蓋重新被合上,慕清婉這才長出了一口大氣,像是從鬼門關剛剛逃回來一樣渾身冷汗淋漓。
想必她此刻的臉色就算沒有那些偽裝的脂粉,也是死白的吧。
送葬隊伍很快開始重新移動起來,緊繃的情緒驟然放鬆,慕清婉覺得眼皮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她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幾乎睡著了。
迷濛中,她的眼前似乎看到了夏侯冽在前面,她便開始拔腿追啊追,可是等到她將那道影子一把拉過來,看到的卻是恆之不斷冷笑的臉。
她立即驚出了一聲汗,嚇醒過來,剛剛還慶幸自己只是做夢,下一秒,突然聽到一陣漸漸嘈雜的聲音,不同於耳邊的哀樂和哭聲,她仔細辨聽了一下,額頭上頓時沁出了冷汗,那是馬蹄聲,是很多馬踏出來的聲音。
慕清婉幾乎都不用深思熟慮,也能猜到那些馬匹是追蹤自己而來。
她握緊了拳咬咬牙,突然將雙手往棺蓋上一頂,將那棺蓋翻了過來,剛好砸在旁邊抬著棺材的家丁頭上,她在心底默念了幾句「抱歉」,不等他們反應過來,立即施展輕功飛了出去。
縱身躍了幾丈遠,她仔細辨認了一下方向,便往叢林深處跑去。
她跑了大約有一盞茶的功夫,卻發現不但沒有擺脫那些馬蹄聲,反而離她越來越近。
她喘著氣,似乎聽到了風中傳來了幾聲狗吠聲,她這才恍然,原來赫連恆之派來追捕她的人竟然帶著狗。
冷汗涔涔而下,她環顧了一下四周,見一個小坑裡長有幾株雁半江,頓時大喜,她快步走過去將那些草都拔了下來,忍著雁半江奇臭無比的腥味,將它們統統塞到自己的嘴巴里嚼爛了,然後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用那些嚼碎了的草漿將自己身上全部抹遍。
剛要將外套處理掉,卻突然被一個黑衣蒙面人奪了過去,慕清婉嚇出一聲冷汗,但是那個黑衣人卻示意她不要出聲,然後幾個利落的飛躍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馬蹄聲已經越來越近了,此時想要再跑已經不可能,她只好就地潛伏在路邊長得很密的灌木叢里,屏息以待。
當她看到赫連恆之冷著一張俊臉,騎著駿馬從自己眼前跑過時,心不可抑止地狂跳起來。
她幾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越是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越是緊張得厲害,而越是緊張,心也跳得越快。
跟隨在赫連恆之身後的是一隊黑甲騎兵,帶頭的幾個人手裡都牽著一隻黑色的獵犬。
此刻,那些獵犬不斷地在路上嗅聞著,似乎也失去了方向,空氣中不時響起幾聲狗吠,聽那聲音像是也在著急的樣子。
赫連恆之冰冷的視線劃過周遭的樹木草叢,勒住馬頭,沉著臉命令道:
「給朕四散開來全力搜查,她絕對就在附近!」
他按住自己仍在不斷滴血的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補了一句:
「給朕抓活的,不許傷她一根汗毛!」
他的話音剛落,那邊的草叢裡突然顫動了一下,那幾條獵犬立即像是發了瘋似的撲了上去,赫連恆之臉上閃過一抹狂喜,大聲喝道:
「快追!」
然後飛快掉轉了馬頭,朝那邊狂奔而去。
狂躁的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靜得像是一座墳墓。
慕清婉等到林子里再也聽不到任何響動了,這才像是被抽空了全身力氣一樣,虛軟地癱倒在地,無力地大口喘著氣。
等到平復下來,她只覺得眼睛一澀,下意識地往臉上一摸,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哭得淚流滿面了。
她低下頭,伸出雙手虔誠地撫著漸漸隆起的小腹,長嘆了一口氣,才道:
「寶寶,咱們終於自由了!可是下一步,咱們該何去何從呢?娘親真的很想帶你去見一見你的父皇,可是,娘親又怕,到時候把咱們又陷入另一個困局。皇宮,是個太可怕太可怕的地方,娘親不想再回去了,娘親只想好好地把你生下來,將你撫養長大,不需要榮華富貴,唯願你一生一世平安喜樂。」
她一遍一遍地撫摸著,訴說著,肚子里的寶寶像是聽懂了她的話,在裡面動了動,慕清婉頓時睜大了眼睛,眸中溢滿狂喜,一種為人母的自豪感和使命感從未如此強烈地衝擊著她的心。
「寶寶,你放心,娘親會一直守護著你!」
至少,她現在不是孤獨一人,她有她的孩子作伴,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珍貴的呢?
冽,請原諒我的自私,請原諒我身為一個母親的無奈,生長在皇室中的孩子都是不幸的,你,恆之,赫連墨霄,我,我們四個人雖然表面上尊榮無比,可是這些年,又有誰活得是真正快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