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結束

  「冽,我們好好談談吧。」 

  他合起手中的奏摺,又拿過下一本翻開,一副異常忙碌的樣子,甚至連看她一眼都沒有,語氣更是冷淡得像是跟一個陌生人說話: 

  「長話短說吧,朕還有許多奏摺要批。」 

  受不了他這樣的冷漠,慕清婉心中悲苦,十指緊握,拚命壓抑住即將崩潰的情緒,咬了咬唇,這才開口: 

  「冽,為什麼?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幾天前我們還好好的,到底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她頓了一下,又道:「我知道那天不該輕易說出放棄這段感情的話,如果傷害了你,我向你道歉,冽,對不起……」 

  她哽咽著說完最後一個字,好希望他可以抱住她,告訴她這一切只是他的惡作劇,他沒有碰別的女人,也沒有不要她。 

  但她開不了口,開不了口祈求他。 

  她知道感情除了需要互相信任以外,還需要共同經營才能長久,而她那天衝動之下卻說了那樣一番話,想必深深地刺傷了他的自尊和驕傲,才讓他變得如此,可是,她是不是可以反悔?是不是可以告訴她那不是她的真心話? 

  她其實並不是真的不想要這份感情了,並不是真的不想要他了,只是希望他能夠多信任她一點,不要輕易懷疑她的感情。 

  此時此刻,那強烈想說的yu|望幾乎將她的心口脹裂。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說話,夏侯冽卻淺淺地笑了,打斷了她正想開口說的話: 

  「其實該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朕,在這個皇宮裡,你很痛苦吧?」 

  「我……」他果真還是在介意著她上次說的話。 

  「在這個皇宮裡,你感到很痛苦嗎?」他已經擱下了筆,轉過身來看著她,又問了一遍。 

  沒料到他會突然這樣問她,慕清婉愣了一下,他低沉的嗓音彷彿輕薄的利刃劃過她的心窩,開始隱隱發痛起來。 

  她抿著嘴唇,靜默地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待在這個皇宮裡,她真的覺得很痛苦嗎? 

  她以為自己心底早就對這個問題有了答案,畢竟比起自由來,她真的很不喜歡自己被困在這個華麗的牢籠里,只是,當這個問題從他的口中問出來時,這一瞬間她卻感到茫然無措。 

  或許,她根本就不感到痛苦,因為有了他的存在…… 

  夏侯冽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來,她的沉默似乎早就在他的預期之內,「朕將你強留在身邊,用自以為對你好的方式對待你,不曾給過你名分,以為給了你寵愛就足夠了,卻絲毫不曾考慮你的心情,如此霸道冷酷的朕令你痛恨吧?」 

  他為什麼要突然對她說這種話? 

  慕清婉望進他深邃的眼底,視線不由自主地被他緊緊鎖住,就算她想要逃開都做不到。 

  「你到底想說什麼?請你明白告訴我吧。」她心底有一些慌亂,好像已經預見到了他接下來的話會是她根本不想聽到的。 

  「可是朕卻曾經以為這就是自己所想要的。」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什麼?」 

  「把你留在身邊,不計一切手段地把你留在身邊,朕以為那就是自己所想要的,可是現在才發現,這樣的想法錯得有多麼離譜。」 

  「我不懂,你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讓我感到迷惑,別再說了好不好?這不像你,這一點都不像你!」 

  她邊說邊搖頭,說完,她像是逃避似的捂住了雙耳。 

  她不想再聽下去了。 

  她在想,如果可以暫時失去聽覺該有多好,她真的不想再聽下去了,她已經聽出來了,他在向她告別!他真的不要她了! 

  夏侯冽卻一改這幾天的冷漠,嘴角泛起了一抹暖暖的笑來,走過去握住了她捂著耳朵的手,將她的手挪開,注視著他的神情溫柔得幾乎令人心碎,可是說出的話卻像是一把利刃,殘忍地割著慕清婉的心: 

  「婉,我錯了,留住了你的人,卻沒有留住你的快樂,剛開始我以為自己能夠忍受,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但是,我錯了……」 

  「別再說了!我不想聽!我不想再聽下去!」她雙眼含淚地對著他大吼,掙扎著想要推開他。 

  「聽我把話說完。」 

  「我不要!」 

  他卻死死地鉗制住她想要捂耳朵的手,一字一頓地道: 

  「婉,我們的感情到此結束,你自由了。從現在起,你不必再強迫自己留在這個你根本不想呆的地方,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去過你想要的生活,我不會再去打擾你。」 

  她哭著大吼: 

  「我不要!你不能這麼對我!夏侯冽,你不能擅自決定我的去留,我的感情,我要留在這裡!我不要走!」 

  「可是朕已經不要你了,你不能再留在這座皇宮!更何況,從昨天開始,朕已經開始重新寵|幸各宮嬪妃,朕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只守著你一個人了,你確定自己可以適應這樣的生活嗎?你確定自己真的能夠忍受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嗎?」 

  他的話就像一記鞭子打在她的心頭上,一瞬間的劇痛之後,是近乎空白的麻木,痛到了極點之後,她沒有哭,反倒是輕輕地笑了: 

  「夏侯冽,你怎麼可以……我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恨你……你聽到了嗎?我恨你!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恨你!」 

  她恨他! 

  為什麼……為什麼就在她想要一輩子留在他身邊時,他卻在這個時候放棄了她?! 

  「朕聽見了!」他仍舊是冷淡的表情,無動於衷到似乎她的這些話對他根本沒有絲毫影響。 

  她突然狠狠地用袖子擦掉了眼淚,飛快地往外面奔去。 

  「你去哪裡?」他的大掌一下子捉住了她,高大的身子也跟著微微顫抖,只是已經痛到了極點的慕清婉根本沒有發覺。 

  「你管不著!你再也不是我什麼人,你管不著我要去哪裡!放開我!你放開我!」 

  她見他一直不肯放鬆力道,,恨恨地張口咬了他的手背一口,終於得到了被解放的自由。 

  她的唇齒間嘗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她知道是他的血,她不想回頭去看那個把她傷得體無完膚的男人,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獸一樣,飛快地從他的面前逃開。 

  她沒有回頭,自然,也就錯過了夏侯冽臉色煞白地暈倒在地這一幕…… 

  她一個人賭氣地從密道里跑了出來,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等她回神時,已經茫然地站在了熱鬧的街道上。 

  在北燕已經生活了一年多,但是大多數時候,她就像一隻被囚禁的籠中鳥,幾乎沒怎麼出來逛過,就算出來,身邊也有人跟著,所以她對這個京城還是非常陌生。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 

  望著來來往往的百姓,每個人都有他們要前往的目的地,可是她卻沒有。 

  她隨著人潮慢慢地走著,仿若一縷幽魂飄蕩在大街上,看起來與匆忙的人群格格不入,他們來了又去,不同的人群在她身邊交替著。 

  一路上,不斷有人對她注目,看著她的眼神里都透著古怪與好奇,她下意識地抹了抹臉,這才知道那些奇怪眼神凝在她身上的原因。 

  在她的臉頰上淌滿了冰涼的淚珠子,一顆顆不斷地滾落下來,觸手一摸,手上一片冰涼。 

  她以為自己根本就一點感覺都沒有,這才發現,原來她的心已經痛到了幾乎麻木的地步。 

  淚眼模糊中,她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身上,那人看了眼她,然後抱著憐香惜玉的心情好心詢問: 

  「姑娘,你沒事吧?」 

  她咬著唇,嘗到了淚水鹹鹹的滋味,搖頭沒有說話。 

  那個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搖搖頭走了。 

  她依舊不停地掉淚,直到終於走累了,她抬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夏侯冽為她買的那個小四合院門前。 

  落霞她們聽到敲門聲響走出來一看,便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女子正哭得梨花帶雨地望著她倆,直到暖暖和懶懶兩隻狗嗚嗚地邊叫著邊興奮地跑過來在慕清婉身上磨蹭,她們這才看出了端倪。 

  「娘娘?」落霞不確定地喚了一聲。 

  聽到這一聲呼喚,慕清婉一下子悲從中來,撲倒在落霞的懷裡痛哭起來。 

  落霞她們嚇了一大跳,趕緊將她迎了進去,拿來熱毛巾給她擦臉。 

  她的樣子看起來好狼狽,茫然的眼神似乎不知道天下之大,到底還有哪裡可以讓她容身。 

  慕清婉一向是開朗而樂觀的,這樣的她落霞她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得都慌了神。 

  「娘娘,到底出什麼事了?」 

  靜了半晌,慕清婉才平復過來,茫然地搖頭: 

  「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落霞,不要再問了,什麼都不要再問了……也不要再叫我娘娘,不要問我為什麼……我不想說了……你們讓我休息吧,好不好?我好累,真的好累……」 

  落霞和落英心疼地嘆了口氣,瞧她兩隻眼睛腫得像核桃似的,只怕是哭累了吧。 

  她們乖巧地不再問,扶著她往寢房走。 

  慕清婉茫然地跟著她們走,腳步輕飄飄的,彷彿隨時都會暈倒似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過去的,只是這一睡,她癱在床上連續病了十來天,不分白天夜晚地昏睡著,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夢到了那個揪緊她心神的高大影子越離越遠,她苦苦相求仍是留不住,最後,眼前一片漆黑,那個人也跟著消失在世界里…… 

  時序已經進入深秋,整個院子里的花朵也開始逐漸凋謝,清風吹來也開始讓人感到刺骨的冷意,偶爾午後還會下起綿綿的秋雨,整個庭院里濕漉漉的,雨水順著屋檐滑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有時也會滴落在倚在窗邊的慕清婉蒼白的臉上,瞧上去就如同美人淌淚,畫面美則美矣,卻讓人心中揪痛。 

  「清婉,吃點東西吧,你這十多天來都沒吃什麼,身子怎麼熬得住?」 

  昭和看了看桌上原封不動的飯菜,嘆了口氣。 

  「嗯,我餓了自然會吃的。」慕清婉仍舊趴在窗椽上,瑩白的雙手撥弄著從屋頂滑下來的雨珠子。 

  昭和取來披風替她蓋上,十天前他們兩人那場訣別他一清二楚,事實上,自從慕清婉跑出皇宮之後,他就一直跟在後面,直到看到她回到了這座院子,他才放下心來。 

  這十天來,他眼睜睜看著這兩個人都如同行屍走肉般地活著,彼此互相折磨著,好幾次,他都要脫口而出告訴清婉事實的真相了,可是想起皇兄越來越糟糕的身子,他又不得不咽下去。 

  看著面前形銷骨立的纖瘦身影,雖然大夫說是受了風寒,但他心知肚明,她是傷透了心。 

  「坐進來點,雨水都滴到你啦。」 

  昭和故作輕鬆地拍了她的頭一下。 

  「喂,你別趁機亂打人。」慕清婉回過神,清澈的眸子瞪了他一眼。 

  「咦,今天有點精神了。」還以為她會像前幾天一樣悶不吭聲呢,他趕緊趁熱打鐵,想要她開心一點,「清婉,給大哥唱首歌吧,好久沒聽你唱歌了。」 

  慕清婉努力收斂起落寞的神情,勉強勾起笑容點點頭,叫落霞搬來了古琴。 

  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這張「長相思」,這是一張上好的古琴,是夏侯冽親手送的,上面還刻著一行字,也是他親手所刻: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曾經,這八個字將她感動得痛哭流涕,可是如今,這卻像是一個笑話一樣,那一個一個字,猶如八柄利刃,爭先恐後地狠狠戳著她的心。 

  她失神地看著,碰到上面的琴弦,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抱住了飄在海上的浮木,笑了起來。 

  長相思,長相思,以後,當真只能長相思了。 

  她輕笑著,雙手覆在琴弦上,輕輕哼唱起來: 

  「停在這裡不敢走下去,讓悲傷無法上演 

  下一頁你親手寫上的離別,由不得我拒絕 

  這條路我們走得太匆忙,擁抱著並不真實的欲|望 

  來不及等不及回頭欣賞,木蘭香遮不住傷 

  不再看天上太陽透過雲彩的光,不再找約定了的天堂 

  不再嘆你說過的人間世事無常,借不到的三寸日光」 

  清冷的雨滴從窗外飄散進來,一滴滴灑在她的身上,慕清婉卻恍若未覺,仍舊面帶微笑,輕聲哼唱,在凄柔的歌聲中,眼淚,緩緩地從眼角滑了下來: 

  「停在這裡不敢走下去,讓悲傷無法上演 

  下一頁你親手寫上的離別,由不得我拒絕 

  這條路我們走得太匆忙,擁抱著並不真實的慾望 

  來不及等不及回頭欣賞,木蘭香遮不住傷 

  不再看天上太陽透過雲彩的光,不再找約定了的天堂 

  不再嘆你說過的人間世事無常,借不到的三寸日光 

  不再看天上太陽透過雲彩的光,不再找約定了的天堂 

  不再嘆你說過的人間世事無常,借不到的三寸日光 

  那天堂是我愛過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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