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5)

  明明這是他和慕容琛一起商量好的大計,可是看到她身陷囹圄,他居然還是會不忍心。 

  「我已經改變主意了。」 

  赫連恆之冷冷地看了慕容琛一眼,抱起慕清婉就要走,在房門口接應的程釗快速跟上,慕容琛突然冷笑一聲,一揮手,他的身後迅速出現六個長得十分精壯的漢子,一個個拿著鋥亮的刀劍,虎視眈眈地看著被圍在中間的三人。 

  赫連恆之看了看周圍,視線定在慕容琛身上,冷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改變主意是你的事,不代表你可以隨意帶走我請來的客人。」 

  赫連恆之的藍眸里冰冷一片,雙臂抱緊了懷中的慕清婉,「我不會放任你傷害她!」 

  「傷害她?」慕容琛冷哼一聲,「當初不知道是誰打算燒死她,又不知道是誰害得她家破人亡,如今還喪失了記憶,赫連兄,現在才來裝好人,是不是稍嫌太晚了?」 

  慕清婉原本聽得一頭霧水,驟然聽到那個「家破人亡」四個字時,整個人倏地一震,心裡頭莫名其妙地泛起疼來,腦子裡閃過一個鮮紅的場景,像是血一樣的紅,可是她卻記不清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慕容琛的神情和語氣並不像是在說謊,更何況,她已經明顯感覺到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在聽到他這番話時,渾身僵了僵,並沒有去反駁,那麼,這樣說來,她的身世難道真的不像是冽他們所說的那樣嗎?那他們為什麼要騙她? 

  「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她現在腦子裡一團混亂,只是下意識地問身邊的男人。 

  「清兒,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但是……你的父皇母后的死真的是個意外……我並沒有想到碧影會那樣心狠手辣,將他們全部殺死……清兒……」 

  他還想再說什麼,慕清婉的心像是突然被一記鐵拳擊中,痛得她冷汗都流了出來。 

  腦海里像是閃過幾個畫面,可是等她想要看清楚,卻只剩下千萬隻螞蟻在啃咬般的疼痛,她痛苦地抱住腦袋,閉上眼睛,忽然大吼道: 

  「不要再說了……求你不要再說了……」 

  慕容琛看了看一臉痛苦的赫連恆之,眼中閃過一抹詭光,假裝嘆息道: 

  「她現在根本不記得你了,更何況事實上西楚和她的父皇母后也是因你而死,你認為她會輕易原諒你嗎?就算你今天救了她,她也不會感激你,更不會回到你身邊!而只要有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咱們就不怕夏侯冽和夏侯澈不屈服,到時候不管是東墨還是北燕,對於咱們來說都是探囊取物一般。醒醒吧,赫連兄,只要咱們成為了整個西陵大陸的主宰,到時候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你是個聰明人,江山與美人,孰輕孰重,想必不用我來多說了吧?」 

  赫連恆之的心像是被錐子狠狠地扎過,痛徹心扉,原來被人徹底遺忘的感覺竟然是這樣。 

  他們從前的一切,在她的心裡全都化為了烏有,她不會再記得恆之哥哥,不會再記得他們那八年的相愛時光,不會再記得曾經他們那樣深刻地相愛過,也不會記得這世上有這麼一個人,那樣深刻地愛過她,哪怕只是刻骨的恨意,也不會再有了。 

  他突然很想笑,這是不是上天給他的懲罰呢? 

  慕清婉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這兩個男人看起來都不是好惹的,過往的模糊記憶仍在折磨著她的思緒,讓她片刻不得安寧,她眉間深深的褶痕看得出她此刻有多麼煎熬和痛苦,疼到極致,她的嘴裡無意識地念念出聲: 

  「冽……冽……你在哪裡……為什麼你不來……你快點來救我呀……」 

  而她的這幾句下意識的呢喃,無疑是在赫連恆之的心上捅刀子,她果然只記得夏侯冽了! 

  不,沒有他的允許,她怎麼能將他忘了? 

  他不會允許! 

  哪怕只是恨,他也要讓她恨入骨髓,今生今世,永遠都無法將他忘懷! 

  他再也抑制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喝道: 

  「慕容琛,少廢話,今天我是一定要帶她走,你放馬過來吧!」 

  慕容琛的眼睛眯了眯,「赫連恆之,你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表示從此就跟本太子劃清了界限?」 

  赫連恆之並不答話,只是將慕清婉放下來,將她護在身後,然後沉著臉抽出寶劍,而他身後的程釗也跟著抽出寶劍嚴陣以待。 

  慕容琛笑道:「我這六位都是南陵最頂尖的高手,他們當中任何一位都與程釗的武功不相上下,據我所知,你的兵馬恐怕還要等一個時辰才會到吧。」 

  赫連恆之嘴角勾起一抹笑,慢條斯理道: 

  「你知道當年程釗如何歸順我的嗎?」 

  旁邊的程釗笑道:「我原本自恃武藝高強,在東南一帶紮寨稱王,有一日主子約見於我,他說賭我是否能接他一百招,若是我能贏了,他便撤兵,從此聽到我的名字聞風遠避百里地,若是我輸了,從此就要給主子當奴隸。結果是我的戰績還不錯,一共接了主子九十招!」 

  赫連恆之一挺劍,冷笑道:「慕容兄,看在你我曾經為同盟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你要記得,留個程釗對於我來說,太少了!」 

  慕容琛也笑了,「試了再說吧。」 

  那六個人行動起來,動作整齊劃一,彷彿心靈相通,動一發而牽全身,任何一個人處於危險之中,其他人都似心有靈犀,會在瞬間加以補救,所以,儘管赫連恆之的劍術更甚一籌,但是他和程釗還是被圍困在了中間。 

  慕清婉在後面看著赫連恆之翻飛的衣袂,飄揚的黑髮,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的身影,看著他逐漸濕透的外衣,光潔的額頭上慢慢地沁出的汗水,心裡充斥著一種強烈的感覺。 

  這個男人她是認識的! 

  彷彿有一種很深刻很深刻的記憶紮根在她的腦子裡,只是,等到她仔細去想,卻想不出一個清晰的輪廓。 

  赫連恆之眼見如此糾纏下去,他們勢必將落於下風,於是眼鋒一轉,突然欺身向前,故意暴露一個缺陷給對方看到,果然,一個黝黑壯碩的漢子立即一掌揮來,赫連恆之不閃不避,那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了赫連恆之的胸口上,但他的劍也精準無比地穿透了那個漢子的咽喉,一個人陣亡,剩下的五個人瞬間慌了手腳,看來那個黝黑的漢子無疑是他們的領頭人物。 

  赫連恆之和程釗趁他們短暫的不知所措,眼疾手快地出手,讓他們五人紛紛倒地。 

  慕容琛看了竟然微笑了一下,道:「果然不愧是東墨皇朝第一高手。」 

  赫連恆之卻突然朝程釗遞了一個眼色,後者迅速會意,還不待慕容琛反應過來,就已經飛奔過去跟他纏鬥在一起。 

  而赫連恆之則迅速抱起了慕清婉,很快就往外飛去。 

  慕清婉明顯感覺到他的氣息十分不暢,臉色也漸漸發青,見已經飛出了慕容琛的宅院,忙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道: 

  「你剛剛受了那個人一掌,肯定傷的不輕,快放我下來吧。」 

  聽到她關心的話語,赫連恆之只覺得整個身體的毛孔都因這幾句話而熨帖得十分舒服,他深吸了一口氣,腳步卻沒有停下,只是低聲道: 

  「我的傷不礙事的,還是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再說吧,程釗雖然厲害,但是慕容琛那個府里可不只剛才那六個護衛,興許他已經派人在後面追……」 

  話說到這裡,他突然感到喉頭一甜,「噗——」的一聲,就吐了一口大血,有些血沫子濺到了慕清婉的身上臉上,她悚然一驚,忙拉住他道: 

  「咱們先找個地方躲躲吧,你不能再這樣硬撐下去了。」 

  赫連恆之只覺得眼前泛黑,知道她說得不錯,如果這樣繼續強行運功的話,只怕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 

  他只得漸漸緩下速度,然後帶著她從空中落了地。 

  借著月色,他們看到這是一處山脈的尾勢,前方有一處斷崖,旁邊碎石嶙峋,慕清婉扶著他迅速找了個隱蔽的山洞躲了起來。 

  好在赫連恆之自己精通醫術,等他打坐調息完,臉色也好了一些,慕清婉不由得放下心來,雖說心中還有許多疑問,但是剛才畢竟是他救了自己,如果不是他,恐怕她到現在還被困在石室里。 

  「你好些了嗎?」慕清婉擔憂地問。 

  赫連恆之的俊顏上泛出一抹暖暖的笑來,一時之間如瓊光搖曳,竟讓慕清婉看得怔了怔,她見他目光灼灼地望過來,這才知道自己好像又犯花痴了,忙別過頭去,但是赫連恆之卻不允許她逃避,雙手捧住她的臉,讓她不得不面對著他。 

  「清兒,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嗎?」 

  慕清婉看到他期待的眼眸,但仍只能硬著頭皮點點頭: 

  「你……我和你以前很熟嗎?」 

  赫連恆之看她的樣子不像作假,心不由得往下沉,大手迅速搭上她的手腕,替她號起脈來,只是不論他怎麼看,都診斷不出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她失了憶。 

  他不答反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失憶的?」 

  慕清婉想了想才道:「聽山莊的人說我一個多月前因為落水,一直昏迷不醒,大約十天前才從昏迷中醒來,不過,自從醒來后我就不記得任何事了,我的事情都是旁人告訴我的……」 

  說到這裡,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難道他們真的都是騙我的嗎?」 

  山莊的人一個個都那麼和善,可是為什麼要對她隱瞞她的過去呢? 

  赫連恆之的心裡異常矛盾,不知道該跟她說出真相還是不該說,她喪失了記憶,把他徹底忘了,這讓他無法接受,可是,如果她記起來了,那就代表,她就會想起她父皇母后的死,到時候,她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和善地跟他說話,或許,她會恨不得將他這個間接的儈子手千刀萬剮吧。 

  他苦笑了一下,一時之間心緒煩亂。 

  慕清婉見他不說話,臉上亦是痛苦的神色,慕容琛之前所說的那番話陡然浮上心頭,「我真的是個公主嗎?而你是殺死我父皇母后的兇手?」 

  她說這番話的同時,身子不自覺地顫了顫,同時不著痕迹地開始往後縮,想要遠離他。 

  她這樣細微的動作自然是瞞不過他的眼睛,他的心被她這幅戒備的神色刺到,在他自己都還未回過神來之際,大手已經伸過去將她攬到了自己懷裡。 

  慕清婉想要掙扎,可是他即使是受傷了,力氣仍然比她大,她根本沒辦法移動分毫,只能被迫被他緊緊抱著。 

  她受不了這樣的親昵,抬頭瞪向他,美眸里全是怒火,「放開我!」 

  他低頭看進她的眼底,深藍色的瞳仁里全是痛苦和愧疚,「清兒,你冷靜下來聽我說好不好?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父皇母后的死是個意外,真的不是我授意的,碧影已經被我打斷了琵琶骨驅逐了,今後再也不會打擾咱們的生活,跟我走好不好?讓我們忘了從前的一切,好好的在一起好不好?」 

  慕清婉的頭往後仰,想要避過他這樣親昵的觸碰,「我為什麼要跟你在一起?我的丈夫是夏昭瀾,並不是你!」 

  「是他橫刀奪愛,誘騙了你,你我才是青梅竹馬的一對,咱們是同門師兄妹,一同在縹緲峰長大,這樣深刻的感情,你怎麼能說忘就忘呢?」 

  「你說冽他騙了我?我們才是一對?」他臉上的痛苦讓慕清婉迷惑了,這樣的神情,並不像是作假,一時之間,她覺得自己整個世界都混亂了。 

  到底什麼才是真?什麼才是假?誰能夠告訴她答案? 

  她的腦子裡開始浮現出夏侯冽的身影,還有他們異常自然的親昵…… 

  不,她不相信冽會騙她! 

  就算語言和神態會騙人,可是她相信自己的感覺不會騙人的。 

  她突然一把推開赫連恆之站起來,臉色沉了沉,「謝謝你剛才救了我,不過我不會相信你的鬼話,我的丈夫是夏昭瀾,我不會跟你一起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赫連恆之沒想到就連失去記憶的她居然也如此堅決地拒絕了他的感情,心裡的挫敗感讓他完全無法再忍受下去,他突然也跟著起身,一步一步往慕清婉逼去。 

  他臉上瘋狂的神色讓慕清婉的心頓時高高地懸了起來,「你……你想做什麼?」 

  他將她逼到岩洞的石壁上,用自己的雙臂將她圈在自己的胸膛與石壁之間,擲地有聲地撂下話,「清兒,這一次不管你願不願意,我絕對不會再放手!」 

  「不要叫我清兒,我不是你的清兒!」他身上殘冷的氣息讓她覺得害怕,她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肚子,朝他吼道: 

  「我是慕清婉,是夏昭瀾的老婆,不是你的清兒!」 

  他也同樣變得瘋狂,也朝她吼了回去: 

  「你就是我的清兒,是我一個人的清兒,夏侯冽才是真正的卑鄙小人,他橫刀奪愛,把你從我身邊搶了去,現在,居然又讓你將我忘得一乾二淨!我赫連恆之不會讓他得逞的,我會讓你一輩子都記得我!絕對會!」 

  慕清婉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激怒他,否則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在這荒郊野嶺,她連個求救的人都沒有,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道: 

  「赫連恆之,咱們好好談一談好不好?」 

  她說著去推他,他不置可否地退了一步在地上的石頭上坐下,慕清婉見他臉上瘋狂的神色漸漸收斂下來,也跟著在他對面坐下。 

  赫連恆之率先開口道:「清兒,我知道自己從前因為想要報仇雪恨,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雖然你不記得了,但是我仍舊不會否認……」 

  他抬起頭來,定定地看向她:「可是,清兒,我已經得到教訓了不是嗎?我已經為我自己的愚昧,失去了自己的江山皇位,失去了你,現在,我已經不想要奪回江山了,我只想要你!」 

  良久,慕清婉苦笑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又何必苦苦執著呢?」 

  赫連恆之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夏侯冽不也是苦苦執著著嗎?他不也如願以償地得到了你?」 

  慕清婉一笑,道:「你和他是不一樣的。」 

  「有什麼不一樣?」 

  「雖然我不記得從前的事,但是跟他在一起,我感到很踏實……」 

  「那只是你先入為主的想法而已!清兒,給我一個機會,我會用事實向你證明,我對你的感情一點都不會比夏侯冽少!」 

  慕清婉低頭良久,才溫和地道:「對不起,我把這個機會給了冽,就不能再給你了,就算是先入為主吧,可是我現在除了他,心裡已經容納不了其他人了。」 

  赫連恆之深吸了一口氣,吼道:「為什麼你從來不相信我的感情?你和他才相識不過短短兩年多,可是我們在一起整整八年。更何況,夏侯冽曾經那樣的傷害過你,為什麼你還是對他如此死心塌地?而我,就因為當年一時的鬼迷心竅,就讓你給判了死刑,為何你不能公平一點?為何你對他能如此寬容,對我就錙銖必較?這是為什麼?求你給我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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