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行者與械者
唐頓這一來一回隻用了不到半小時，一進倉庫大門，就看到強尼正蹲在地上，一邊用熱熔槍修複著有些凹陷的車頭鈑金，一邊轉頭問道：
“咋樣？唐哥，有啥收獲不？潘恩是哪個組織的線人？”
岩犀皮卡果然皮糙肉厚，近百公裏的正麵碰撞也不過是撞碎了一塊假進氣格柵，頂凹了主體鈑金，並未損傷到前置發動機。
唐頓搖了搖頭，“他對我的印象僅限於那次賣貨和之後的道聽途說，也不知道自己拍過那張照片，如果他不是被人洗過腦，就是根本不知情。”
“你的意思是，那張照片不是他自己拍的？”
“不管是不是，他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在性命攸關的問題上，唐頓從不會心慈手軟，這是許多奇點特工用生命換來的教訓，這也是他出生入死十幾年還能活著的護身符。
強尼點點頭，顯然很認同唐頓處理潘恩的做法，換他來可能還做不到如此隱蔽利落，毫無痕跡。
“還有，我們倆自從奇點覆滅後就一直呆在一塊，為啥那700萬賞金就隻針對你，卻完全沒有提到我呢？我堂堂模仿大師就這麽沒有牌麵嗎！”
強尼對於這點十分不滿，雖然兩人的搭檔長期以唐頓為首，但好歹自己也是個明證言順的異能者，賞金沒有七百萬也該有個四五百萬吧，這一分沒有也太傷人自尊了。
唐頓皺了皺眉頭，這也是個問題，自己跟強尼在奇點覆滅後一起搭檔做事，那個庫布裏克要真有什麽深仇大恨，也應該一鍋端，而不是選擇性的針對自己。
強尼放下工具，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這麽看來，肯定是你之前為奇點幹活時幹了什麽殺人全家、***女的事，還不小心暴露了身份。”
唐頓笑笑，“你這話說的，殺人全家我承認幹的不少，***女這不是你模仿大師最擅長的嗎？”
強尼趕緊嚷嚷道：
“亂說，我堂堂美男子強尼·萊汀，從來隻靠魅力泡妞，什麽變成人家老公趁機而入的事，都是毫無根據的謠言、都是對我高尚人格的汙蔑！”
唐頓沒理會強尼的不打自招，擺擺手打著哈欠說道：
“你先修著吧，今天在頌猜那盯了一天困死了，得趕緊補補覺。”
“喂，我也盯了一天好不，明明是你撞的車還要我包修，有沒有天理呀～”
…………
唐頓狂奔著，可一向矯捷的雙腿卻仿佛深陷泥沼，越是使勁，就越難以邁開步伐。
他不知自己跑了多久，更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漆黑的領域剝奪了他的五感，死亡的陰影緩慢撕扯著他的神經，逼迫他繼續向前奔逃。
可身後並沒有沉重的腳步，更沒有野獸的喘息，他不知道是什麽在追逐自己，也許並非有形的事物，而是一種未知的、無形的、前所未見的危險，從遙遠的意誌邊緣席卷而來。
他的意識似乎透過漆黑領域觸碰到，不止自己一個，還有許許多多的的意識同樣在逃亡，逃離那無法形容的存在、那無法形容的狀態。
那是一截裹挾著燦若流星的虹彩、一團晶體反射的萬變折光、一顆浩瀚無垠的蒼穹之日，正以難以形容的速度由原點向外散射，無可匹敵的撼世神威隻用了百萬分之一秒，便掃除了所有阻礙，掃除了身後的一切意識，接著，它盯上唐頓……
唐頓後頸一涼，試圖加快逃亡的速度，可腳下的平麵卻漸漸傾斜，三十度、六十度，最後竟變為近乎垂直的峭壁，重力拽住唐頓，就像拽住所有地球的靈魂，迅速向發光的深淵滑落。
他拚命想抓住任何東西，可周圍的一切都仿佛在與自己一同下墜，他大喊、他怒吼，卻沒有聲音，隻有墜落，向著光芒無休止的墜落。
我要活下去！
自由落體被堅硬觸感所代替，唐頓長舒一口氣，意識到這隻是一個夢，自己仍躺在安全屋的簡易床上，另一張床上強尼的呼嚕聲告訴他，自己做噩夢甚至都沒叫出聲。
可怕的噩夢打消了唐頓的睡意，他輕巧地翻身下床，來到整備室，搗鼓起那隻從海膽身上卸下的義肢左臂。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手臂脫離了供能主體，卻激發了其內置的備用病毒電池，電流沿著殘破撕裂的人造皮膚傳遞到尚且完整的磁場發生器，將桌麵上亂七八糟的金屬工具和零件全給吸到了身上，配上還未洗去的汙血，看起來就像一隻身披重甲的柬埔寨巨人水蛭。
唐頓將這身“全金屬外殼”一片片剝下，再用等離子切割器將人造皮膚割開，淡藍色的弧光從手腕一直割到關節處，露出了一截包裹於手骨外側的六棱柱形金屬件。
唐頓戴上專用目鏡，仔細端詳起這枚散發著幽幽鉻光的精密裝置。
阿爾戈Ⅲ型軍用磁場發生模塊，來自太陽係四大工業巨頭之一的天梭製造，官方指導價為元每枚，屬於標準的騎士級軍用賽博組件。
每枚模塊經由體內的病毒電池供電，可在4.5米的範圍內產生7500牛的吸力與斥力，對於各類金屬物體具有極強的控製力，絕對是現代戰爭中的利器。
這枚阿爾戈Ⅲ型屬於兩年前的產品，但表麵仍然光潔如新，看來海膽對他的磁場手臂相當愛惜，做了十分完備的養護工作。
可惜另一隻手臂在車禍中完全報廢，不然湊成一對，就算自己用不上，拿到黑市上也能賣個好價錢，這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麽簡單。
別看網絡上所謂的官方指導價，實際上集團聯盟對於先鋒級以上的軍用武器裝備有著十分嚴格的管控。
天梭製造作為集團聯盟至高三十三席中的一員，當然不會任由這些相當有破壞力的賽博組件流入市場，能在官方渠道購買這些騎士級賽博組件的，不是各大企業的私人武裝，就是那些位高權重者的保鏢家臣。
當然，有市場的地方就會有貓膩，有利潤的地方就會有黑幕，你總能在黑市上看到各種各樣集團聯盟明令禁止的違禁品，它們往往以遠高於官方指導價的金額被搶購一空。
在那些殺手、太空海盜、犯罪組織和恐怖分子的眼中，違禁這兩個字和強力之間是劃等號的。
海膽這一對，估計就是從黑市中花大價錢買下的。
他對這磁場模塊精心打理也毫不奇怪，雖說是騎士級賽博組件，但如果拿到熱狗大區，那絕對會成為本地戰車級改造者的心頭寶貝，軍用級組件和那些修修補補的地下DIY組件可不是一個概念。
至於這些違禁品的源頭，是生產企業內部有人以權謀私，還是公司高層的有意縱容，這就不是小人物們該操心的事了。
唐頓看著這枚模塊，又比了比自己的手臂，尺寸是差不多，可惜沒法直接裝上。就算他現在十分眼饞海膽的磁場操控能力，也隻能幹瞪眼，除非他立刻在熱狗大區找一家地下診所，將自己的某隻手臂更換為全機械結構。
雖說自己全身近30％骨骼已經更換為铌金材質，還搭配了不少的碳纖維肌腱，但除了後頸終端和右手的兩根變形手指外，他還沒有在體內植入任何賽博武裝組件，連皮膚都還是原生的，更別說能進行模塊化改裝的賽博手腳了。
經曆過大規模賽博化，原生**占比在70％之下的改造者一般被稱為械者，海膽、疤臉迪和蛇拳桑萬都屬於械者，他們的身軀高度機械化，更換某個義體零件就像換件衣服一樣簡單。
看到這裏有些人可能會問，如果可以隨意更換賽博組件，豈不是堆錢，堆零件，換上更好的賽博組件，就能成為騎士級、戰車級甚至堡壘級改造者嗎？
答案是否定的，賽博化在給予人們超人般力量的同時也並非毫無代價，身體賽博化程度越高，體內某種被稱為人性的東西就越少，直至徹底淪為放棄思考的行屍走肉，毫無人性的愚蠢機器。
這種可怕現象的學名為賽博綜合征，而人們更習慣稱它為——異化病。
觸發異化病的賽博化程度因人而異，有的人即使隻保留一個大腦，卻依舊能守住人性，有的人光是換了對人工耳蝸就陷入癡愚暴怒的癲狂中。
越能承受賽博化改造而守住人性者，他作為改造者的前途也就越光明。
同理，同一個級別下越有潛力的改造者，身上的賽博化改造比例也就越少，因為他不需要那麽多的外力強化，也能擁有相同的實力。
這些謹慎對待賽博化的改造者一般被稱為——行者。
既然不借助機械改造，行者又是怎麽得到遠超普通人類力量的呢？
答案很簡單，基因改造。
各種各樣的基因改造手術足以將行者打造成同樣強大的超人存在，而行者與械者同為改造者，也代表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處世態度。
械者的戰力成型快，大量賽博化的**往往也更加強健，但犧牲了未來的潛力；行者的基因改造周期長，但對於戰鬥技巧的鑽研往往更透徹，也更有希望提升至更高的戰鬥境界。
有誌於在改造者這條超人之路上走得更遠的行者，對於增加新的賽博改造往往非常謹慎，但急於提升戰力的械者就沒有這個顧慮，經常一上來就把自己打造成閃閃發光的鐵疙瘩，然後不斷升級各種更高功率、更大威力的賽博組件，直到機體所能承受功率的極限，或是觸碰到異化病的邊緣。
雖然騎士級下段在很多底層打手看來，已經是夢寐以求的層次，但唐頓作為行者的野心當然不止於此，更不會為了一枚磁場模塊就自斷前途。
看來還要為這磁場模塊想想別的用法，唐頓脫下目鏡，下意識的向外眺望，可惜身處地下的安全屋裏並沒有窗戶，目光所及隻有一堵掛滿裝備的圍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