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求是
“來，坐！”牛建設沒有急著回答習銘昊的問題，而是指著凳子等他坐下，然後慢條斯理地問他，“我沒有把最窮的幾家評為貧困戶，你是不是認為我的做法不妥？”
“貧困戶，顧名思義，不就是應該評最窮的人家嗎？”習銘昊問。
“為什麽要評貧困戶？評貧困戶就是選幫扶對象，既是幫扶對象，就要扶得起，脫得了貧，幫扶資金才算沒白花！”
牛建設說道，“往年都是給最窮的人家定為貧困戶的，可幫扶了幾年，他們脫貧了嗎？上麵給的羊羔豬崽，他們不好好喂養，不是喂死就是自己殺吃了，上麵給的樹苗，他們栽不活，他們為什麽窮？還不是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爛泥扶不上牆？“
“扶貧了幾年，錢花了不少，一點效果都沒有，鎮領導很生氣！”牛建設語重心長地說道，“今年不同往年，咱村開發砸了那麽多錢，等到抱犢寨開發完成之後，咱們全村脫貧是沒有問題的！”
“如果不出意外，咱村將是全縣的貧困村裏第一個脫貧的，這個功勞意義重大，不同凡響！你說咱村脫貧是誰的功勞？”牛建設眯著眼睛微笑道，“這是大為創業投資公司和你的功勞，還有縣委和縣扶貧辦也功不可沒，卻沒有鎮領導鎮政府什麽事兒，你說鎮領導能不生氣嗎？”
“大為創業投資公司投資開發咱這貧困山區，人家可不是為了什麽功勞，我也沒有搶功勞的意思。”習銘昊說，“鎮領導不至於為這事兒生氣吧？”
“你還是太年輕，考慮問題簡單了些。”牛建設說，“你想想，到時候咱們村就是扶貧工作的榜樣和標杆，就是脫貧攻堅戰的一麵旗幟，不但縣裏市裏會十分重視，甚至對全省甚至全國的扶貧工作都會有影響！到時候表彰、評選啥的，除了你就是縣裏的領導，而跟直接管轄咱們村的鎮政府沒有啥關係，你說鎮領導麵子上能掛住？”
“鎮領導負責扶貧咱村了好幾年，錢花了不少，一點成果沒有！你一來咱村就天翻地覆，脫貧致富了，還跟鎮領導沒關係，到時候上麵對他們稍有不悅，他們的仕途前程可就危險了！”牛建設說，“這事兒咱都能想到，他們能想不到嗎？”
“明昊啊，以後混官場，你記住一句話，縣官不如現管！雖然大為創業投資公司的陳總和縣委董書記都很看好你，可鎮領導卻是你我的頂頭上司，咱們的命運卻是在人家手裏捏著的，如果咱們讓人家不痛快了，你說咱能有好日子過嗎？”
“我明白了，你選的這些貧困戶，都是近期就能看到扶貧成果並成功脫貧的人家，劉強家有施工工具，可以承包工程；牛二寶家搞養殖；馬老三家有果園，還套種藥材。”習銘昊說，“這麽做，到咱們村開發完成之前，就可以上報一批成功脫貧家庭名單，這是鎮領導大力扶持的結果！”
“對！看來你很有悟性，是可造之材！”牛建設拍了拍習銘昊的肩膀說，“不過有些話，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比如咱倆今天的談話內容，就不能說給別人，你明白嗎？”
習銘昊心裏還是覺得這麽做不妥，這不是弄虛作假嗎？但他看到牛建設用期待的眼神一直盯著他，等他回答，猶豫了一下，習銘昊隻好說：“明白了。”
“我這麽大歲數了，身體也不好，沒往高遠處想，可是你不一樣！”牛建設說，“我隻想安安穩穩幹幾年就退下來，你卻是前程似錦的！所以我這麽做不光是為了我，更是為了你！”
回到王平家，王平見習銘昊悶悶不樂，就問他：“評貧困戶的事，牛建設怎麽說？”
習銘昊就把他和牛建設談話的內容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王平，他對王平是絕對信任的。
“你怎麽看？”王平表情嚴肅地問道。
“我覺得牛支書這麽做不妥，可是他說的也很有道理。”習銘昊把心裏的疑惑說了出來，“我也不知道他這麽做應該不應該。”
“你知道董書記為什麽看重你？陳總為什麽把這麽大的工程交給你來負責嗎？”王平盯著習銘昊問道，“難道他們就是看重你懂得所謂的官場潛規則？你會為領導提鞭執蹬，溜須拍馬？”
“我明白了！”習銘昊聽王平這麽一說，如醍醐灌頂，“牛支書的出發點就有問題，隻要咱們問心無愧，就沒有必要為了領導幹違背原則的事！”
“明白就好！”王平隨手拿了一本《求是》雜誌遞給習銘昊，“你知道黨中央主辦的機關刊，為什麽用這個名字嗎？這就是要時刻提醒你要實事求是的！”
習銘昊想到一句話：思想高地，你不占領，敵人就要占領了！
“看來須要多學習學習，武裝頭腦了！”習銘昊說道，“要不，我去找牛支書談談？”
“別去了！”王平說，“他評選貧困戶，壓根兒就不想讓你我參與，你去找他談，他也不會聽你的。”
“咱村還有抱犢寨開發這件大事，這時候村委會黨支部的內部團結比什麽都重要！”
“至於沒有評上貧困戶的貧困家庭，到時候再想辦法彌補就是了。”王平說，“實事求是堅持原則沒有錯，但是有時候也得顧全大局，處理事情也得講究策略。”
習銘昊學到了，就沒有再管貧困戶的事，沒想到事兒還鬧得挺大，有人給縣扶貧辦寫舉報信，舉報牛建設處事不公，從中漁利。
縣扶貧辦派人下來調查，牛建設早有準備，他把這次沒評上貧困戶的貧困家庭往年的扶貧數據拿了出來，說他們不思進取、坐等扶貧，浪費了多少扶貧資源，卻貧窮如故，所以這一次要幫扶那些脫貧致富積極性高的，能靠創業致富的人。
牛建設又拿出一份投票名單，說明這次貧困戶的認定並非是自己武斷，而是群眾代表投票選評出來的。
鎮政府的領導也讚成牛建設的做法，說幫扶創業是行之有效的辦法，扶貧辦的調查人員看了大嶺村的建設情況，知道他們即將全村脫貧，便沒有深究，寫了一份報告就回去了。
牛建設說，要根據貧困戶上報項目的規模和花錢多少來分配幫扶資金，結果是劉強家得到的扶貧款最多，有三萬元。
這對被債務折磨得焦頭爛額的劉強夫婦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炭，劉強和賈麗霞都對牛建設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