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四章 殺人
血從琴弦上滴落,叢陽卻感覺不到痛,他在怕,害怕的感覺已經將他徹底湮滅了,身後的腳步聲越近,他就越怕,多少年了,這個人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不願意提及的秘密,因為,他是他第一次殺的人,而他,是一個無辜的人。
那一年,叢陽,不,是雷子,雷子離家出走,與師父、師兄斷了聯繫,當年他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少年,為了生活下去,他曾經露宿街頭,在那個物資原本就匱乏的年代,活下去是那麼單純的一個目的,但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雷子付出的實在是太多了,那一天,他終於捱不過飢餓的折磨,潛進了一戶人家,他只想進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可以吃的東西,目的如此單純,而以他的身手,他順利地潛了進去,正當他要推開廚房門的時候,身後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你在幹什麼?」
「我……」做賊始終是心虛的,叢陽彼時又是少年,剛剛走出師父的庇護,面對這個嚴厲的聲音,雷子居然找不到理由為自己辯護,他是有犯罪的初衷,可此時只是未果而已,「我……」
對方是一個比叢陽高出一個頭的中年男人,他凶相畢露,突然上前揪住了雷子的領口:「你這個小偷,居然還敢跑到我家裡來,我非得把你交上去不可,讓他們怎麼對付你!」
在那個年代,小偷是所有人憎恨的對象,要是被活活打死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雷子掙脫開來,他一腳踢中了那個中年男人的小腿,靈活地跳脫出去,就在雷子準備跳過那圍牆的時候,感覺到小腿一股刺痛,他向下一看,那個中年男人居然拿著菜刀砍中了他的小腿,血已經在朝外涌,雷子覺得頭開始昏起來,身子朝下跌落。
「起來!」那個中年男人並沒有因為雷子的年幼手下留情:「你進來偷東西,居然還想跑,走,給我走!」
有一腔血在雷子的腦袋裡衝撞,它們讓他憤怒,他是想,可是他沒有偷,還沒有偷,究竟要他怎麼樣,受傷的腿在地上拖動著,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來,這樣下去,自己會死的吧?
雷子在身上摸索著,他摸到了一把小刀,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那男人的腰間捅過去,他捅的只是腰,事後雷子不停地回放那一切,他捅的只是腰,只是腰!他有分寸,從小師父就教導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命中對方的要害,可是假如對你有殺意,那麼就不要手下留情,天知道他們是不是金鷹令殺手?
這人只是在保護自己家的財產,雷子並沒有下死手,他只是在保護自己而已,刺傷了對方以後,雷子迅速地逃離,他的傷是自己處理的,這是基本的生存技能,第二天,放心不下的雷子又去了那一家,卻得到了一個讓他震驚無比的事實,那個男人死掉了!
這恍如晴天霹靂,讓雷子險些一頭栽到地上,他死了,雷子一打聽,原來那人是刀傷致死,雷子踉蹌地離開那裡,他不停地向前走,直至離開了那個小鎮,自己平生殺的第一個人,卻是一個普通老百姓,這讓雷子無法接受,那把刀,原本是用來對付金鷹令殺手的,一旦正面對上,定然是一番貼身廝殺!
雷子終於累了,他躺在了一片草地上,喘著粗氣:「為什麼,為什麼……」
這才是雷子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他殺了一個無辜的人,其後的生涯中,雷子殺了不少人,可是絕沒有動過不應該殺的人,與自己有利益衝突的,或者是想對自己不利的人,從來沒有手軟過,唯獨這個人,是雷子心中永遠 的痛,永遠不願意提及,他還清晰地記得,那個中年男人的臉上,就在他鼻子的右側,有一顆黑色的痦子!
現在那顆黑色的痦子就在自己眼前!叢陽躲無可躲,只有發出一聲聲凄厲地叫聲來:「我也沒有想到我殺了你!我也沒有想到我殺了你!」
叢陽覺得心臟要炸裂開來了,他渾身難受,像有無數只螞蟻通過自己的毛孔鑽進自己的身體里……
聽到叢陽異於常人的心跳聲,唐三成喃喃道:「不,不好,他陷入了自己的夢魘里,如果不能讓他清醒過來,他就會……」
伏羲琴就是這樣的存在,它能誘人發心底最早深處的魔鬼,一旦啟開,那人就會因為精神崩潰,大腦劇痛而死。
叢陽似乎並不能從自己的夢魘中清醒過來,至少不能依靠他自己的力量清醒過來,唐三成知道不能等了,他馬上將雙手放在叢陽的天靈蓋上,手掌下熱氣升騰:「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凈,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解冤結咒,眾生多結冤,冤深難解結,一世結成冤,三世報不歇,我今傳妙法解除諸冤業,聞誦志心聽冤家自散滅!」
唐三成咒語念畢,手下熱氣延伸出去,將叢陽的頭頂籠罩其中……
叢陽彼時正與那死於自己刀下的中年男人面對面,他看到中年男人的腰間有粘稠的黑紅色血液在向外淌,他想伸手去捂住,血卻從他的指縫裡溢出來,這讓叢陽的恐懼更甚,就在他手忙腳亂之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那聲音有如晨間傳來的撞鐘聲,聲聲幽遠,這聲音讓叢陽略微冷靜了一些,唐三成的聲音傳了過來:「叢陽!」
叢陽渾身一震,這個聲音,他腦子略微清醒了一些,他側頭過來一看,看到那方才還血肉飽滿的中年男人,此時已是一具白骨!
他吃了一驚,後退一步:「唐三成,你們在哪裡?」
「叢陽,現在不管你看到什麼,摸到什麼,都要記清楚一件事情,它們都不是真實的,所有夢魘都是你自己製造出來的,你要學會戰勝它,否則,我們就只能帶著你的屍體回去了!」唐三成絕不是危言聳聽:「叢陽,從現在起,在心中默誦靜心神咒,記住,用你自己的心誦念,我在這裡,也會幫助你的,不要想任何事情,所有的一切放下!」
「不要想任何事情嗎?」叢陽閉上了眼睛,剛剛一閉上,前塵往事像泄了堤的洪水一樣湧出來,雷子的一切,叢陽的一切,它們交織在一起,讓他的心更加紛亂,叢陽突然想到了喬兒,喬兒那雙明亮的眼睛閃現在自己眼前,說好的,自己要好好地護著自己的命,重新與她相會,去履行那份責任,這是沉甸甸的承諾啊!
還有自己的那群夥伴們,因為他們,自己才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不再是世間的浮萍,不再飄搖無依,自己怎麼捨得撇下這一切?
叢陽的心越來越平靜,靜心神咒清晰地在心底浮現,他閉上了眼睛,在咒語的一遍遍重複中,心境徹底放鬆下來……
「他的手……」小山興奮地拍著唐三成的後背:「叢陽的手動了!」
唐三成不敢大意,繼續在心中誦念咒語,七邪與白逸輕輕地去扳叢陽的雙手,一點一點,十分細緻小心,好歹讓叢陽的手離了那琴弦,可是掌心已經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七邪扯下衣服上的一條,先將叢陽的手包了起來,再看叢陽,一張臉血色全無,雙唇還在抖動,唐三成終於拿開了自己的雙手,蹲下來就狠命地掐著叢陽的人中:「叢陽,叢陽 !」
「啊……」叢陽只是應了這麼一聲,他實在沒有力氣睜開眼睛,只是這身子觸碰到的溫熱,讓他知道,自己……回來了。
扶著叢陽的正是七邪,他把著叢陽的脈博:「雖然跳動有些快,可是沒有問題。」
「娘的,我還沒死。」叢陽好半天回過神來,掌心的痛讓他清醒得快了一些,他終於睜開了眼睛,有一滴淚從他的眼邊落下,他想去擦,可是雙手都沒有力氣,小山替他抹去了淚水:「疼嗎?」
這不是疼的淚水,叢陽在心裡說道,我又一次重生了,這份重生的欣喜只能用淚水來表達了。
「娘的,讓你劃劃看,能不疼嗎?」叢陽說道:「果真是很邪氣的琴啊。」
唐三成正色道:「不是邪氣,是靈性,它的靈性可以啟開人的善惡,所以,我父親和將臣前輩才認為,最單純的人才有可能帶走它,小山是萬年地胎,天地純粹而生,所以也只有他才可以辦到。」
小山看著叢陽掌上的傷,自己的心也提了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取。」
此時,摩呼羅迦再度響了起來:「這個小傢伙原來是萬年地胎?」
「這都是些什麼人啊。」另一個聲音說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個傢伙,居然全身而退了,只是受了這麼一點傷而已。」
唐三成低頭不語,只是這麼一點傷嗎?剛才叢陽的樣子很不一般,這伏羲琴能啟開善惡,可是往往無限放大的是惡的一面,叢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