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得失
她的話落進我的耳裏,像滴墨入水,須臾散開,蔓延全身,僵硬不自知。
我出神的望著她,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喉間幹澀言語不出。那掌櫃的見我這般模樣,憂心的問道,“姑娘?你怎麽了?”
江泊聽那掌櫃的這般喚我,著急地衝過來望著我,伸手握著我的肩,瞧我這般失魂落魄,他再也沒有調侃戲謔,善良的選擇了沉默。
這樣僵持了片刻,剛剛拿著玉離開的那人已然回來了,將那塊玉斷裂的地方用金段鑲好,修複整齊,多了金段的點綴,倒是比以往更精致了。
玉佩落指,寒了這一路山遠水長,涼了這一身的風塵仆仆。
“她剛剛說,齊些要成親了。”出了鋪子很久,我才開口對江泊說話,打破了這一路難得的安靜,說出口的,竟是這般讓人疼痛的話。
江泊少有的認真,側頭瞧我,問道,“歡歡心中方寸間,可是隻有齊些?”
我沒有回他,依然目光渙散,自說自話,“他要成親了……我該怎麽辦呢……”
天藍雲舒,清風徐徐,楊柳依依。這樣怡人的景色中,他卻黯然,沉聲道,“你那麽笨,他怎麽能……”
我就像是一直被踩了尾巴的貓,不等他說完便一下子跳起來,怒視著他,極端道,“他又不是你!怎麽會嫌我笨!你若嫌我累贅我走便是了!”
說完,眼淚就掉了。
淚水來的毫無征兆,像是為了江泊嫌棄我愚笨,而不是齊些要成親了才哭,我選擇遺忘這個噩耗,隻當是又與江泊吵架。
我伸手胡亂擦了擦眼淚,瞧著江泊欲伸手,我連忙退後了幾步。他見我躲開,手指伸了又握,最後頹然放下。
“江泊。”我喚他,瞧著他謙謙君子的模樣,以及他浩如星辰的眼眸,啞著幹澀的喉,沉重道,“我要走了。”
他蹙眉,卻未上前來,隻問道,“你身無分文,又人生地不熟,能去哪?”
我哽咽道,“至少,我要看看,他的新娘子好不好看。”
說完,我轉身離開了。
他在身後喚我的名字,聲聲入耳,如同玉碎之聲,在後來的每個夜晚,都是魂牽夢繞。
我為了齊些千山萬水而來,他不能就這樣棄我不顧。拂歡這名字是他給我的,我還有他的定情信物,緣份使然,我們再次相遇,這緣分不可這般湮滅。
我要去問問他,他說要跟我過日子,是不是真的。
這一路我每天都在想與他再次相見,我要如何與他相處,我想要識字,我想要穿的幹淨板正。
我想要,配得上他。
我從未想過有一日,我會再複當日丟失李盞的這種疼,疼的撕心裂肺,恨不得將自己皮肉撕開,緩解心裏上的疼。
這種疼,我一輩子,都不想再有。
我孤身一人從護城河走到城內的街巷,又從街巷走到了城郊的樹林,就這般漫無目的的遊蕩,不知道下一步要邁向哪一邊,不知道下一刻會遇見什麽樣的風景。
這一路走來,遇見形形色色的人,我卻不敢上前去詢問將軍府怎麽走,我不敢詢問,你們,有沒有見過齊些。
樹林裏有路過的小姑娘,像是綻綻一般純真的年紀,一個人從樹林裏蹦蹦跳跳往城內趕。
我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神色慌張的走了過去,生怕被人發現,躲在她麵前的一顆大樹下,壓低聲音喚她,“小孩!”
那小姑娘被嚇了一跳,抬起頭來卻見四下無人,探頭探腦的往前走著。我從大樹後麵伸出腦袋,她被我嚇愣的,站著一動不動。
我道,“小孩!你知道將軍府怎麽走嗎!”
小女孩歪著腦袋望著我,黝黑的眼睛中有深邃的光,天真道,“姐姐可是外地來的?將軍府就在上京最繁華的長樂街,最大的那個就是將軍府了。”
“長樂街…”我喃喃自語,有些為難道,“你能帶我去嗎?”
小姑娘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
長樂街本離樹林並不遠,奈何我從來不識路,如若讓我自己去找長樂街,估計明日也不曾找到。
小姑娘將我送到將軍府邸的門前時,已經是夜晚了,一輪峨眉月悄然懸掛黑夜上,樹枝隨風搖擺,不知那個黑暗的角落裏有著鬼怪在作惡。
小姑娘高高興興的離開了,我瞧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有些摸不著頭腦,上京的人都這麽助人為樂嗎?
將軍府氣勢恢宏,門前不僅有兩個侍衛看門兒,居然還有兩座大石獅子,張牙舞爪,比誰嚇人。
我新奇的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石獅子的牙齒,以及它口中的石珠子,禁不住讚歎,這雕琢的栩栩如生,仿佛能活過來一般,讓人生畏。
正當我感歎著大石獅子的鬼斧神工,一旁的侍衛不樂意了,腰挎官刀,重步走了過來,凶巴巴對我道,“你是什麽人?”
我連忙從懷中掏出那枚被修複好的玉佩,擱在那侍衛眼前晃了晃,理直氣壯道,“我是來找美…來找齊些的,這是他贈與我的定情信物。”
那侍衛一臉懵然,手有些顫抖接過那塊玉佩,反複瞧了瞧,然後像見了鬼一般的表情望向另一個侍衛,然後鄭重的點了點頭。
那個侍衛握著玉佩,又仔仔細細將我打量了一遍,從上到下,生怕錯過我身上是否有金疙瘩。然後看著我道,“先在這等著。”
我乖巧的點了點頭,他拿著玉佩便跑進了府裏。
我與另一個侍衛大眼瞪小眼瞅了半天,相顧無言,我百無聊賴的坐在了石階上,托著腦袋觀望著長樂街的車水馬龍,花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風,過境無聲。
我馬上就要見到齊些了。
我該跟他說些什麽呢?是撲上去問他,為何要娶公主?
還是像戲裏唱的段子,含淚問一聲,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