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章 遊園
這相府果真氣派,之前沒有好好參觀,今日隨著衛植逛了一逛,才驚歎它的豪華。
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麵龍飛鳳舞地題著三個大字風雅澗。
天階夜色涼如水,窗內紅燭搖曳,窗外細雨橫斜,積水順著屋簷悄然滴落,在地麵暈開一圈漣漪,似歎息似挽留。我熄了燭火,推開吱呀的窗,抱著膝蓋坐在床沿,凝視窗外飄飛的雨絲。她提著一盞幽暗的絹燈在前麵引路,整個甬道黑漆漆的,除了腳下的一點光,和兩邊不時好似有水浪拍打的聲響外,什麽都看不清晰。
石壁上清泉濺落的水珠跌入潭中,滴答、滴答……若隱若現罥煙眉,似嗔似喜含情目,嬌俏玲瓏挺秀鼻,不點自紅櫻桃唇,膚若凝脂,頰似粉霞,不盈一握的柳腰娉婷嫋娜地倚在水亭雕花木欄旁。
水光瀲灩之中,傾國傾城之貌隱約幻現。小船沿著狹長的河道緩緩前行。迎春花臨水而栽,嫋娜地垂下細長的花枝,鵝黃色的花瓣靦腆地開滿枝條,隨著微風拂過水麵,宛如少女攬鏡自照,欲語還羞。明媚的陽光透過盛開的櫻花樹,灑下碎金般的親吻,斑駁的樹影蕩漾在河麵上。一縷淡淡的春風帶起似雪的櫻花,飄飛,旋轉……漫天飛舞,最後依依不舍地飄向遠方。
若有似無的香氣浮動在空氣中,引人遐思;婉轉清亮的鳥鳴聲掩在影影綽綽的樹叢花間,剔透歡快;水晶珠簾逶迤傾瀉,簾後,有人披紗撫琴,指尖起落間琴音流淌,或虛或實,變化無常,似幽澗滴泉清冽空靈、玲瓏剔透,而後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強流,以頑強的生命力穿過層巒疊嶂、暗礁險灘,匯入波濤翻滾的江海,最終趨於平靜,隻餘悠悠泛音,似魚躍水麵偶然濺起的浪花。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食如畫、酒如泉,古琴涔涔、鍾聲叮咚。大殿四周裝飾著倒鈴般的花朵,花萼潔白,骨瓷樣泛出半透明的光澤,花瓣頂端是一圈深淺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雲白光潔的大殿倒映著淚水般清澈的水晶珠光,空靈虛幻,美景如花隔雲端,讓人分辨不清何處是實景何處為倒影。細密如銀毫的雨絲輕紗一般籠罩天地,一彎綠水似青羅玉帶繞林而行,遠山黛隱身姿影綽。雨露拂吹著挺秀細長的鳳尾竹,匯聚成珠,順著幽雅別致的葉尾滑落而下,水晶斷線一般,敲打在油紙傘上,時斷時續,清越如仕女輕擊編鍾。層波曲盡時,合歡花焰騰空散開,光芒飄然轉旋如回雪輕盈,映襯著美人們的臉龐嫣然明豔。
清雅、妍麗、馥鬱、柳弱、豐腴、娉婷……宛如陽春三月的百花苑,各色佳麗齊聚一亭,滿目芬芳。水晶簾落,紗幔垂曳。
饒是隆冬臘月,處身於此,也如陽春三月。
我轉頭去看衛植,思索了片刻,最終還是開了口,問道:“這相府.……就一個夫人嗎?”
衛植輕笑,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是大夫人.……不過曾經是而二夫人,我與阿姐和兄長的母親前些年病逝了,所以她變成了大夫人。”
“哦……”我歉疚的點了點頭,似乎提到了他的傷心之處,我偷瞥他一眼,卻見他依舊笑得如沐春風,便又覺得自己多疑了,輕咳了兩聲,開口問道:“嗯……不知蘇苑小姐是何人?”
話音落,他微微一滯,停住了腳步。
我回頭看他,問道:“怎麽了?”
他目光恍惚,牽強的笑了笑,繼續往前走,說道:“沒事,蘇苑……她是一個和你很像的女子,知書達理,溫柔恬靜。”
我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道:“知書達理.……和我很像,怕不是在笑話我。”
他聽見了我的話,笑了兩聲,然後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你與她的氣質很像,蘇苑是個可憐的姑娘,她是我姑姑的女兒,我姑姑生下她以後,便……去世了。父親疼愛姑姑,自然對蘇苑照顧有加,蘇苑便是相府中,最受寵的一個孩子,可是你也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說著,他突然停住了腳步,目光深深凝視著我,有一絲無奈,說道:“你與蘇苑都是一樣的,都是不屬於這裏的人。”
說完,他輕輕一笑,說道:“好了,今日讓你受驚,還是快回去休息吧,我還有些事,改日若想出去玩,你可以告訴我,我帶你出去。”
我還沉浸在他上一句話中沒有回過神來,聽他這樣說,便也隻好作罷,說道:“好,謝謝你。”
“我是誰?”他挑眉輕笑。
我愣了愣,然後難為情地低下了頭,說道:“謝謝二哥。”
與衛植分別後,我便回了清歡閣,剛一進門,便發現老薑頭正坐在那裏,麵臉愁容。
我看了看他,然後走了過去,問道:“老薑頭,你怎麽沒跟江帛回宮啊,太醫院不忙嗎?”
老薑頭見我來了,輕歎一聲,說道:“忙,忙也要先顧你,丫頭,感覺舒服些了嗎?”
我點點頭,然後坐在了他的身邊,問道:“怎麽啦,鬱鬱寡歡的,是不是有啥不開心的事?”
老薑頭沒有看我,輕歎一聲,搖了搖頭,然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的我難受,便追問道:“到底怎麽了?”
老薑頭轉頭看著我,然後無奈道:“丫頭,我們走吧,別在這裏了,這兒就是狼窩虎穴,你留在這會被人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你跟我回上川,我們就過我們的小日子,雖然清貧,可是也無憂無慮啊。”
我好奇的看著他,抿了抿唇,問道:“那……江帛怎麽辦?”
老薑頭萬般無奈,沒有說話,低下了頭。
我緊盯著他,然後說道:“江帛幾次救我,為我做了甚多,他對我有恩也有情,何況他還是我的意中人,老薑頭,若我不曾遇見他,也不曾遇見齊些,一直和你守在那裏,也許我會知足,可是,一個人嚐過了甜頭,又如何能吃得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