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 第四十二章:神靈是小人
對於山水神靈神祇的敬畏之心,總歸一句信則有不信則無。
遊延濟從案台上拿出三根清香,在手中舞了舞,三根清香無火自燃。
遊延濟小聲念著口訣,清香就如綢帶飄向略微殘破卻不沾灰塵的塑像。
宋清阿微微眯起,心中不由得對遊延濟有些其它看法,宋清阿心中有些猶豫,拿不準到底要不要讓遊延濟繼續跟在戴雨農身邊。
單說見識與出世處事有遊延濟跟在身邊對戴雨農而言自然會少走一些彎路,將來行走在穹廬天下也能規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但遊延濟給她的感覺很怪,總覺得這位沉浮草野身份低賤本事不大的野修藏著一股不為人知的高深莫測。
老有言‘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靜者為能見微而知著。’宋清阿雖然算不得‘靜者’但卻能憑借敏銳的直覺察覺一些蛛絲馬跡,可每當隨著苗頭深究下去的時候就會斷了線索。
宋清阿不止一次去請教過燕青,經過好幾次反複偵查之後燕青都確認無誤遊延濟元丹內或者心湖中毫無內斂的神通暗藏在內,最後燕青煩不煩勝煩丟下一句再問就一劍刺死他拉倒。這才讓宋清阿消停了下來。
戴雨農瞪大眼睛看著,先前那會還覺得隻要能飛天遁地,禦劍騰雲就算是神仙,這回再一看遊延濟手段層出不窮,自己都有些自慚形穢。
說白了自己都是蠻幹,一點神仙法術都不懂的。
隨即問向宋清阿“這裏麵有什麽門道能講?”
宋清阿解釋道“正如他所說山水有神靈神祇大大小小數不盡數,一座天下何止千山萬水?十座大山之中或許隻有一座山中能有山君坐鎮但放眼天下有無數這樣的十中有一。萬年來桑海滄田,有些深山如今的確沒有山君坐鎮但不代表曾經沒有。”
宋清阿指了指塑像“別看這尊塑像藏匿在溝壑之間,但比較穹廬天下的一些荒山要幸運的多,最起碼塑像還在。”
戴雨農問道“那是不是每一座山頭都能誕生一位山君?”
宋清阿搖搖頭“冊立山君水神河河伯並不是嘴上說的那麽簡單,規矩重重,其中到底是怎麽樣我也不清楚。”
戴雨農想到那個名叫穹廬天下許多山脈河流走勢如地球相差無幾並問道“山君所處的位置是否與山脈有關?”
宋清阿點點頭道“應該是這樣。”
戴雨農恍然大悟,如果這尊塑像真是山君塑像,那麽他先前所想就是錯的,這尊山君塑像不是招搖山或者堂庭山兩座大山的山君,而是整個鵲山的山君!
戴雨農想的出神突然被一道刺眼的金光拉回思緒,戴雨農眯起眼看著站在塑像前的遊延濟不明所以。
“有有有!成了成了!”遊延濟欣喜若狂,要不是因為要施法念咒他恨不得手舞足蹈。
此時就連宋清阿都有些難以置信,這可真天上掉金餡餅的事。
先前詹拮城說戴雨農太善兜不住福,如今看來宋清阿倒是覺得是戴雨農福緣太好怕是吃不了還得兜著走就難免有些招搖過市惹人眼紅遭人覬覦。
“出劍!”宋清阿回過神,言語間糜瀆就已經橫於破廟之中,飛劍糜瀆劍身依舊被五彩琉光包裹但隨著宋清阿話音剛落,整座破廟頓時置身於奇妙的境地之中,四周星河璀璨,無數五顏六色的光團沉浮在三人四周,壯麗而縹緲。
定睛一看那些光團如同一顆顆星辰,拳頭大小隻不過皆是虛影並非實質,但依舊令人歎為觀止。
戴雨農的凝雷就要顯得樸實無華許多,隻是懸停與戴雨農身側,不聲不響毫無玄妙可言。
但正是因為凝雷的現身,那金光瞬間開始暗淡下來。
正如遊延濟所猜想、期待的那般。
這尊塑像依舊暗藏靈性這是一尊山水神靈的金身,如今雖然破敗但並未完全消散於天地,已然有所殘存,一顆金精銅錢就像一道驚雷喚醒了這尊山水神靈的最後意識。
每一柄品秩不低的飛劍都蘊含有各自本命神通,其神通之大與飛劍本身品秩息息相關之外自然也受使用人自身境界的影響。
宋清阿召喚出糜瀆,釋放糜瀆飛劍內小天地除了防止這尊渾渾噩噩意識模糊的山水神靈,以強弩之末之姿突然暴起傷人外,也是要讓它無所遁形。
畢竟身為這一地山君即便隻有一口氣吊著一旦遠遁想要在找到那可真是如海底撈針一樣難了。
而且這尊山君如今隻是殘魂一縷,金身雖在但是破敗不堪,這些年也就戴雨農一人的香火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何況如今三教祖師已經徹底掌握了九座洞天的法則,沒有文廟冊封這尊山君殘魂實際上如同孤魂野鬼,這間破廟不論是破敗還是香火鼎盛都是淫祠一間,在凝雷蘊含的雷法麵前如何不怵的慌?
遊延濟手中三柱清香燃盡,那枚高懸於頭頂的金精銅錢最後一點金光碎片消失殆盡,叮當落地發出一聲脆響,最後淪為凡物。
原本萬丈光芒四射的金身,因為凝雷的緣故縮成一團,但金光裏的景象依舊不可見,但此時隨著金精銅錢落地忽然內斂,一個巴掌大小的小人出現在三人麵前。
小人頭頂盤發插有一截樹枝,樹枝分三節,兩節在上,一節在下,各頂一片綠葉。
小人迷迷糊糊揉了揉眼,好似睡醒朦朧剛剛睡醒。
他茫然四顧將遊延濟,宋清阿,戴雨農三人各自掃了一眼。
最後咦了一聲瞧見地上那枚銅板頓時打起了精神,飛掠到地上抱起那枚銅板在臉上蹭了蹭。
最後猛地身子一僵死死抱緊銅板看了一眼遊延濟,又看了一眼宋清阿。好像是害怕被人搶了去。
最後竟是輕輕一躍,跳到了戴雨農的左肩上,既不客氣也不忌憚,將銅板墊在屁股下雙手環抱在胸一副狐假虎威的勢頭。
宋清阿收回糜瀆四麵漏光的破爛廟宇頓時恢複如初,凝雷也消失不見。
緊接著那座黑白塑像瞬間化作齏粉,都沒能留下一塊石塊。
三人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但嚇的這小人卻是一哆嗦險些從戴雨農的肩頭上跌落,好不容易揪住戴雨農的衣服穩住了身子,就指著那堆齏粉嘰嘰喳喳也聽不清說些什麽。跟鳥叫的似的,不過看這神態舉止顯然是在破口大罵了。
遊延濟嘿嘿笑道“掌櫃的,您這回可算發大財了,到時候這小家夥隻要能安然成長,您可就是這附近群山之主。”
宋清阿神情恢複平靜如水,哪有那麽簡單?光看這架勢就知道是個吃錢的主,要是有香火還好,若是沒有還不知道得吃多少金精銅錢才能長大。
小人應該是罵夠了,氣喘籲籲剛要重新坐下,這時候水草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宋清阿身上繞了過來,也不知道是對這小人好奇還是餓的,用著舌頭推了一下小人後腦勺,小人一扭頭就見一毛茸茸的腦袋朝它吐著舌頭,嚇得銅錢都不顧拿一溜煙就竄進了戴雨農衣領裏,蒙著腦袋瑟瑟發抖,顯然嚇得不輕。
水草一見這家夥竟然占了自己的窩躲進了自己主人的衣服裏頓時就來了脾氣,一副要和小人分個高低的架勢,好在戴雨農眼疾手快一把掐住它的七寸然後扔給了宋清阿。
隻覺得失寵的水草一臉委屈,蹭了宋清阿的脖子,頓時沒精打采。
宋清阿覺得好笑,撫了撫它的腦袋,給以安慰。
“這是那位山神老爺?”戴雨農指了指自己的衣領處問道?
遊延濟倒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我知道掌櫃的心善,不過在回答您問題之前,還希望掌櫃的能答應我今天我所做所為您都被記在心上,可行?”
戴雨農眉頭一皺,不知道遊延濟葫蘆裏賣著什麽藥,看向宋清阿,詢問她的意見。
宋清阿竟是難得同意遊延濟的做法回道“情理之中,也是好心。”
遊延濟這才放心解釋道“這尊山君真身應當是山水具象所化天生地養,先前隻剩一縷殘魂,想要重修金身難如登天,且不說要上報文廟流程繁瑣,再則掌櫃的可有金精銅錢為其修複金身?不說金精銅錢,掌櫃的可有能力讓世人信奉祭拜這尊山君為其討來香火?倒不如打散一身道行功德重修一場,認您為主也算背靠大樹好乘涼,畢竟這些年的香火都是您一人供奉的。也算是知恩圖報。”
遊延濟說的委婉,但戴雨農還是聽明白了個大概,麵色不悅質問道“你是仗著他苟延殘喘,無力反抗毀了他一身道行,然後借著神仙錢重新為他吊了一條命?”
遊延濟這種做法無異於是將一位好不容易修煉成人的大妖,趁著它喪失抵抗能力之時一巴掌打回原形,然後僅存一點靈性留在體內,讓其重新修煉一次,淪為走狗鷹犬,至此前世被一刀斬斷。
遊延濟低著頭沒說話,一副認命的樣子。
倒是宋清阿替他解圍道“就算不這麽做,它也會就此消散於天地間,重新反哺這方圓百裏的風水氣象,到時候能否在重新凝聚成山水神祇還兩說,如今這麽做算是救了它一命。”
戴雨農歎了口氣,事已至此也隻能如此。
他低頭看了眼衣領裏的小人,這會兒竟然是咧著嘴,雙眼眯成縫衝他一笑,即便渾身還在瑟瑟發抖,顯然被嚇得不輕。
他不由得想起詹拮城臨行前的與他和宋清阿在飯桌上將的那翻話,如今也算是得到了佐證。
遊延濟算是徹底打砸了他的金身,那麽他戴雨農一定盡心盡力再為他塑一座金身,雖然不知道這位山神曾經的事跡,但能被草頭村前人建廟供奉顯然是功德無量。
戴雨農繞開這個話題問道“他為何如我親近?”
遊延濟重新抬起頭解釋道“小的剛才施法屬於道教一門神通,類似天師府一種施壇布教,隻不過是東拚西湊來的,恰好對著些苟延殘喘的山君水神河伯有用,在穹廬天下大多數的野修都會殫精竭慮學上一點半點,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天賜福緣像掌櫃的這般撿到一處金身破碎奄奄一息的淫祠山水神靈神祇煉化成小人攜帶在身旁,到時候不論是上交個文廟賺些功德也好,或者是暗自操持重新建一座淫祠也罷都是穩賺不虧的買賣,大多數的野修都會選擇後者,因為這樣一旦淫祠有了起色,隻要但行好事,穩住一方水土風水氣運,到時候即便被文廟問責,隻要沒作惡一般文廟也會默許順理成章讓其在這裏紮根,立山頭也好,開仙府也罷,都算是脫了野修這身皮。”
“這金身小人與掌櫃的親近,也是因為先前掌櫃的誠心上香,雖然這金身小人如今算是另一位山君老爺,但這類天生地養具象而成的山水神靈本就玄之又玄,好似體內藏有眾妙之門,到底是為何,小的也說不清。”
其實遊延濟有一點沒說,他本來是可以讓金身小人與他自己親近,認他為主的,隻不過撿到了一尊山水神靈小人,茲事體大。他可不敢動歪心思,莫說身旁還有個燕青,即便沒有他也不敢投機取巧據為己有,草頭村臥虎藏龍,到時候這尊小人一旦出現在草頭村稍微有點道行的人都能看得出其中蛛絲馬跡,都不用田舒厚動手,劉大慶就能幾拳打死他。
再則遊延濟是個聰明人,什麽樣的人走什麽樣的路,吃什麽樣飯。正如羋正則所說,他就是個戴雨農吃肉他喝湯底,沾光的命,如此深厚的福緣他怕是有命搶沒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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