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年少時 第九章 雪在及冠後

  又是一年大暑，陸矩歸家有三月餘，幾日後便要行及冠禮。


  淼塘宗一如往年夏至便遣了弟子來西陲道節度使府邸送避暑珠。陸文篤升任節度使後送來的避暑珠足足七枚，連送珠弟子也是淼塘宗裏的一脈親傳弟子，既是送珠，也算是讓這類將來在宗門中身居高位的弟子們與大楚王朝頂尖權貴或封疆大吏打打交道，畢竟宗門勢力對於一些足夠強大的山下王朝還是難以免俗。


  三個月以來，陸矩毫無修行之意，至多一天中一兩個時辰冥想吐納。連法袍夙果也暫且脫下，穿的都是蘇薰在他歸家前為他做的衣裳，有些不合身的蘇薰便又拿去改。


  陸矩陪伴三個弟弟妹妹的時間也越來越多了些，常常教他們讀書寫字完會獨自帶他們去逛坊市，偶爾溫暖適宜就架馬車帶他們出城去遊山訪水。三個孩子與陸矩的關係也從一開始的有些拘謹漸漸融為他們血脈之間應有的溫情，蘇薰、施漪、程寶霜三個當娘的自然更為樂得見此情景。


  甘霖新曆1382年七月尾。


  今日陸家長公子行及冠禮，陸文篤告假未去衙門。節度使府邸中賓客坐滿，不是那一道五州高官或其親眷，就是學問淵博，名聲極好的文士大家。


  陸矩入廣夷仙門修行一事曾在十多年前的大楚朝野高官之間掀起過不小的浪潮。不過山下日久，官帽子底下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記得陸家有這麽個長子的高官不過三成。


  這些年新上任的大佬多多少少知道陸文篤有個長子，不過卻不知具體內情。那些知道的也不願意與別人多說一句，除非

  是己身想提點的後輩便會告知一二，至於別人他們巴不得因此事吃上一記大虧。


  及冠禮大賓由陸文篤好友，也是王朝西部疆域中學問極深，口碑極好的大家王硯中擔當。


  王硯中比陸文篤稍大些，兩鬢霜白，蓄有短須，麵容矍鑠。


  吉時一至，陸矩身著娘親蘇薰與一州製藝最上佳的布坊共同繡製的禮服走入堂中。皮囊之佳，讓賓客中一些隨長輩來觀禮的少女看過一眼便臉紅轉頭。讓有些男子心中暗暗嫉妒不已，但奈何比拚一切，自己都要不如，隻能感歎他人命好。


  陸文篤坐於右主椅，蘇薰坐於左主椅，兩人同著一身華美禮服。王硯中手捧玉冊，口念祝詞，嗓音溫和但也飽含著讀書人的那股正氣。


  祝詞暫畢，陸矩捧茶敬獻父母。蘇薰親手為兒子戴上高大禮冠，王硯中依陸文篤的意思，為陸矩表字，道“陸氏長公子，名矩，字垣守。”


  立冬，建始也，終也。


  陸矩仍未還山，想來此時師尊嶽峙也應當還在閉關。應該隻有楊懷穀盼著自己回山，好給他帶雜書與酒水。


  幼時山上修行五年，山下遊曆修行十年，陸矩從無懈怠。尤其山下遊曆期間，勤勉程度讓嶽峙都不得不開口讓他在路上歇歇腳。


  但自驚蟄後下山至如今立冬，已有八月，陸矩隻將自己作凡人一般生活，食五穀，歇燈睡眠.……

  其中原因，自然有為家中父母弟妹心中感受考量，也算是學山楂紅客棧袁掌櫃真正行走人間，興許能看清些大道疑惑。


  歸元、洞識、池海、金甲、龍泉、宗師、俱化、觀真、還有造極境的天見、無路、巔絕。


  陸矩如今已踏入俱化境，但下一境，便是山腰陡峭難行的觀真境。


  觀真境，何謂觀真，觀真即觀我。修行一事，從來不盡然在修力單獨一事上，人間都有那德不配位一說，修行路自然也有心境關隘需過。


  心境關隘為何？又如何過？便是觀真境的陡峭處。


  歸家雖與遊曆一般都是在山下，但所處之地不同，所觀真我亦不同。


  下山前師尊嶽峙讓自己可以多留些日子想來也有這麵的考量。


  這天還未小雪節氣，王朝西部各州多多少少已有落雪，隻是落地便消融，未能積起，讓有些著急煮酒賞雪共大談詩篇的文士學子甚是痛心。


  向州驛路界碑口，一位眉宇似是宮中女官的婦人架一輛富家模樣的馬車緩緩往向州州城駛去。


  驛路上別無車馬，馬車中一隻白玉手掌伸出車窗接下零星落雪，收回時那人見掌中落雪消融化水，輕輕歎息一聲。


  大雪，江河冰封，遠山枯樹銀裝素裹。


  節度使府邸開中門，陸文篤迎客。


  院中忙著幫弟弟妹妹堆雪人的陸矩心靈所至，定神目視而去。


  女子撐傘，茫茫大雪遮蓋之下，她身披狐裘，狐裘下一襲紅衣。


  一人於中門入，一人於庭院中，兩兩相望，大雪滿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