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東風夜放花千樹
如同粉妝玉琢般的小孩趴在水池邊，兩隻小腳翹在空中來回搖晃。他的手中抓著一根長長的狗尾巴草時不時點在水麵上，一圈圈漣漪蕩開，紅白相間的胖頭錦鯉簇擁過來。
他的小嘴一咧，“咯咯”的笑聲傳開。
“錦兒。”威嚴雄厚的聲音響起，身著明黃寬袍的中年男人走上來。
鳳天錦歡樂的跳起來，跑上去抱住男人的大腿，仰頭笑著喚了一聲：“父皇！”
“今日的功課做完了？”皇上的聲音中帶著斥責。
“太傅說可以讓兒臣休息半個時辰。”他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眼中染上些許敬畏，話音也漸漸小下去。
“身為我南漓太子，怎可貪玩不學無術！”皇帝怒聲說，“立刻回去抄書一百遍！”
“父皇，可是兒臣今日……”他委屈的低下頭，小手指絞在一起咕囔著。
皇上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冷下聲音，“如今還學會頂嘴，你身為太子是人中龍鳳，身在高位就應該有同樣強大的力量，否則隻能自取滅亡。你喜歡這池子魚？”
小鳳天錦呆呆的點頭，可是他像是突然想起裏什麽猛地搖頭，“不！父皇……”話音未落，他就瞪大了驚恐的眼睛。
世界在他的眼中旋轉，明媚的春日景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暗下來，平靜的水麵掀起陣陣波濤。那些錦鯉聚集到他即將墜落的地方，張大嘴巴露出鋒利的尖牙……
“撲通！”
鳳天錦感到身子一沉，耳邊響起氣泡上升的聲音。他下意識拚命往上掙紮，睜開眼再看周圍皆是水茫茫一片。
剛才原來是一場夢……可是現在呢？
苦澀的水不時湧進他的口中，皮膚上冰涼的觸覺提醒他這個夢不免太過真實。
“鳳太子，得不到便搶，也是你皇家的一貫作風？”艄公將竹篙插在水中，他腳下的船隨著水浪一上一下浮動，“將東西交出便放你回去。”
他笑笑，“這是夢？還是幻術？”
“這裏乃是冥界，三途河。”艄公悠悠的解釋，“你沒有按照約定拿了屬於冥界打的東西，就會在每一個夜色降臨的時候被帶回冥界，直到有一天，你再也回不去。”
“嗬，這麽說世上竟真的有鬼神一說？”他的臉上明顯是不屑的笑容，“但我偏偏不信。不過是迷惑人心的幻術而已！”他的手忽然抬起抓住竹篙猛地一拽，試圖將艄公拉下來。
可是艄公卻已經穩穩當當的站在船上，那根竹竿也沒有被拉動半分。
“執迷不悟，遲早害人害己。”艄公說著揮起長杆，頓時掀起滔天巨浪朝鳳天錦拍了過去。
“啊！”鳳天錦的身子一顫，從睡夢中睜開眼睛。
淡青色的月關紗從頂上垂下罩住床榻，而他的身子陷入柔軟的錦被中。熟悉的寢宮讓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剛才打的都是夢？
他的手指動了動，稍稍緩和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瞬間翻身坐起。隻見床榻已經被泥水浸濕，而殿中也鋪上了一層泥黃色的水漬。
“唉，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小太監提著桶對身邊的同伴抱怨，“今兒打掃起來可算是累壞我這老腰了。”
陽光在圍牆見的白石小道中靜靜穿行。
安國好奇的注視著剛才的兩個小太監遠去，她認出他們正是鳳天錦宮中的人。
前日他們去了鬼市，鳳天錦執著於一株藥草。買賣不成，他就硬搶，導致提前罷市。雖然他們逃了回來，但這兩日她的心中總是惴惴不安，像是要發生什麽事。
“殿下今日精神氣像是不太好。”安國剛走進太子宮，就看到鳳天錦立在畫案邊磨墨。
她偏頭往畫紙上看去，寥寥幾筆卻已經將女子的神態描繪的淋漓盡致，這不正是白墨歌身邊的姑娘嗎？
“安國公主又是來替母後傳什麽話的？”他並不抬頭，語氣卻並不疏離。他心中清楚，他們都隻是所謂的高貴身份下的犧牲者，沒必要互相敵視。如果真的有需要，為什麽不互相幫助？
“皇後娘娘今日並沒有說什麽。”她皺眉回答，臉上擔憂的神色更深，“我有些擔心那件事，不如殿下將東西還回去吧。”
鳳天錦執筆的手一頓，一滴朱色砸在蘇子畫畫像的眉心。他定了定神，一恍惚似乎又看到了波浪朝他的臉上湧來。
“太子？”安國將他身形不穩，慌忙上去扶住他的手臂。深感避諱的朝身後的紅綾使了個眼色，紅綾當即將宮內的婢女都趕了出去後關上門。
“可是因為鬼市的緣故？”先前鳳天錦還是好好的，自打從那裏回來後就變成了這樣，讓她不得不朝這方麵想。
鳳天錦失神的笑笑，跌坐進圓椅中，“如此甚好，等我死了，安國公主也不要嫁給一個死人了。”
“那我更希望殿下活著。”她第一次生氣的板起臉，“不管你是不是太子，就是作為一個平民百姓，也要努力的活下去。”也就是她，時刻活在死亡的陰影中，才更加理解生命的可貴。
他抬眸認真的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歎了口氣：“可惜了……”
安國不明白他的意思，“殿下心裏清楚其中利害，還是把東西送回去吧。”她不厭其煩的勸到。
“無須擔心，我自有分寸。”他說，“希望安國公主對這件事也有分寸。”
“我自然不會說出去。”安國皺了皺眉，不明白到底是什麽讓鳳天錦如此難以割舍，竟然連命都可以不要了，“但……”
他抬手止住她的話，往日的笑容又在他的臉上重新展現，但眼中濃濃的疲憊卻是掩藏不住的，“作為答謝，我送安國公主一件禮物。”
晌午大錯，原本人群稀疏的街上反常的熱鬧起來。
張貼告示的地方有士兵站守。
“小姐，小姐！”紅綾慌慌張張扯著蘇子畫的衣袖拉了過來，“你快來看看，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