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留跡不名
老者緩步至木桌之後,雙手拿起酒盅,舉於身前後才肅然開口道:“茂雨兆豐,敬祭神佑……”隨後便是一連串的禱詞。
其聲音低緩沉重,不由得讓人覺得有些沉悶,而禱詞的意思大致就是祝禱神靈庇佑、告罪自身並感恩先祖餘澤。
大人們自然是麵色嚴肅,謹聽老者所念禱詞,心中大多也在祈禱著造紙之事不要再出波折,而孩童們大多聽不明白其中意思,則是昏昏欲睡。
禱詞念畢之後,老者高舉酒盅先在地上分灑三點,然後又把盅中餘酒躬身從左灑到右,形成一個半圓,仔細一看,是酹成了一個“心”字,意為誠心祭獻,希望所祭之神可以享納。
這酒落之後,範仁心頭跳動,趁著旁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他右手伸出雙指在桌下勾動,一道訛火閃過,一縷淡紅的煙氣升起,不禁令其詫異。
他不為神靈,不通仙術,怎麽還會祭到他這裏來,此地莫非沒有什麽神靈庇佑麽?
不過想到先前的那條石墨之精,範仁也有些恍然了。
可這祀靈之氣與他無用,若是存於體內,其他異力怕是不容,就此任其散去也有些浪費,不如就留於先這裏。
想到這裏,範仁小指微動,地麵頓時蕩起一層水霧,將那縷紅色煙氣裹住,然後就攜著煙氣尋了一條磚石間的縫隙到地下去了。
祭祀結束之後,老者剛走下木台,一名年輕村人就急匆匆的迎了上去,在其耳邊說了些悄悄話。
而後那老者就來到了長龍桌席前,招呼了一共有二十來個村人就離開了,寧育年也在其中。
範仁知道,應是那村前無字石碑上的八個字讓人看到了,如今卻也不能叫無字了。
比起長龍桌席前眾多的村人來說,這些人中途離席也隻是一個小插曲。
一名中年漢子站在兩條長龍桌前舉杯敬酒,眾人起身回敬,這宴席便就算開始了。
村人們忙碌了半天,又等待酒祭完成,早已經被桌上的菜食勾得食欲大動了。
動筷子的動筷子,舉杯的舉杯,也有人興衝衝地邊聊邊吃了起來,兩條長龍桌席頓時人聲沸騰、熱鬧不已,連剛雨後的沉悶濕氣都被衝散了不少。
寧墨村人喜辣,桌上菜肴一眼望去火紅一片,在這種熱鬧的氛圍下,範仁的食欲也是不錯,一道道辣菜嚐過去,頓時熱氣蒸騰不已。
其中那肉菜丁與炒粉他吃的最為可口,不知不覺間一整盤就被掃蕩幹淨了。
就著村中自釀的米酒,雖然稍有些濁,但是好在度數低,範仁喝起來也頗為滿足。
等到桌上的酒菜被吃得個七七八八的時候,寧育年一行人才回來。
寧育年坐下之後,到了一杯酒後,就神秘兮兮地對範仁說道:“範兄,今日可是大福兆啊,你可知道那村頭的無字石碑竟然顯字了!”
“哦?竟有此事!”範仁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寧育年也是一臉驚歎著,其中意味卻是各人自知了。
很快,兩條長龍桌席上酒壺空置,盤碟盡光,就算是菜裏剩下的幹辣椒都少了不少,令人可敬可歎。
宴席已畢,先前是如何布置的,現在就要如何歸置好,各家的婦人收拾碗筷杯具,老者拄杖而歸,孩童嬉鬧而去。
範仁也不在這裏多添亂了,跟在寧育年後麵往其宅院走去,一路上寧育年說起這幾個月以來的心路曆程,也是跌宕起伏。
等到回到了宅院之內,寧育年則是故作神秘的讓範仁等一會,他去去就來。
眼見天色愈黑,範仁估計今日是要在此處住下了。
又過了一會,寧育年這才回來,他拍了拍鼓囊囊的胸前,對範仁說道:“範兄,今日未能讓你看到造紙的過程,實屬慚愧,不過村中所造之紙有了轉機,實屬不易,寧某隻能以薄禮相贈了。”寧育年說著從胸前就掏出了一小摞紙來。
看紙張的質地,應該是正常的寧墨紙。
範仁從寧育年手中接過紙張,看著第一張紙上拓印下來的字,不由得愣了一下。
“這是?”
“範兄,你可要將其收好了,定能相佑一二。”寧育年正色說道。
範仁聽罷點了點頭,轉而看向紙上的字,正是他先前寫於村前無字石碑上的八個字,如今卻被拓了下來,又當成禮物贈予了他,實屬巧妙。
“在下隻是來村中觀覽,不但吃了一頓宴席,還得了寧兄贈紙,不免有些過意不去啊!”範仁感慨道。
“範兄嚴重了,不瞞範兄,自紙質出現變化以來,近幾月兄台還是第一個來觀遊的旅人,往日那些人都是衝著寧墨村的名頭來的,而兄台則是為了看造紙前來,在下看得真切。
恰逢今日村中造紙又起了變化,遇見範兄也是天意,一切皆需心懷感激且不為過。”寧育年誠言道。
“既然如此,範某便收下了,今日雖未能得見造紙過程,卻識得寧兄,飽腹之下喜得貴紙,心滿意足,隻是還不知寧兄如今還有何心願啊?”
“我隻希望村中造出的紙張能一直好下去吧。”
“定然會的。”範仁肯定道。
隨後,範仁又與寧育年閑談了一會,直至天色漸深,寧育年回屋,範仁則是借宿於邊房。
夜深,範仁呼呼睡去,寧育年神思清明,夜不能寐,輾轉反側,心中問題良多,不知前景如何。
第二天一早,範仁起身告辭,寧育年相送到村頭,行至從前的無字石碑前,範仁停身回望,又看了一遍碑石上的字。
寧育年站在一旁,看範仁見到石碑上有字不感到詫異,反而卻很熟悉的樣子,竟然生出了一種碑石上的字難不成是由範兄所寫的感覺。
待到範仁施禮相別,他下意識地回禮,這才緩過了些神來。
望著範仁已經走出了些許距離的背影,寧育年連忙喊道:“範兄可通文墨?”
“粗懂一二。”聲音從遠處傳來。
“範兄可有武藝傍身?”寧育年繼續遙問道。
“會一點。”聲音漸小。
“會一點!”寧育年喃喃道,他轉身看了看石碑上的字,又抬眼望往範仁的背影處望去,此時卻已經不見其蹤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