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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落子裂江山

  勝利會引發一係列美好的事情,比如團結,比如自信,比如希望。


  而大勝、完勝又更會放大這些情緒。


  此刻江夏城外的軍營中,就正彌漫著這些美好。


  他們高舉王旗,如風卷殘雲,瞬間在荊楚大地上呼嘯而過,各城望風歸附。


  一隻十餘人的小隊穿行在軍營之中,在這個營帳走走,那個營帳看看。


  領頭的那個身著明黃色衣衫的男子跟這些軍士們不時拉拉家常,噓寒問暖幾句,又瞧瞧傷員,鼓勵鼓勵戰鬥英勇的軍士,一路下來,背心額頭見汗,卻也收效顯著。


  軍士們個個受寵若驚,感激涕零,一時間,營中士氣更旺。


  一聲聲為王爺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的鏗鏘話語,接連響起。


  楊洵本想掏出手絹擦擦汗,卻記起了墨先生的話,直接扯起衣袖,抹了一把。


  這般豪邁親民的舉動,和袖子上顯眼的大塊汙漬,又讓那些軍士們多出了些親近。


  一行人勞軍完畢,緩緩走出軍營。


  身後眾人看著自家王爺的背影,心中也湧起佩服。


  他們能夠理解王爺起兵,也佩服王爺的魄力。


  陛下涼薄,算計他人的同時置王爺和世子的性命於不顧,害得世子慘死,事後卻隻輕飄飄的一句關心,連一道正式聖旨都沒有,也無怪乎王爺心寒。


  但他們卻沒有想到這一切進展得會如此順利。


  這種順利,讓他們不得不想起那個時常站在王爺背後,覆著麵具的青衫客,心中又敬又怕。


  一行人走到江邊。


  看著那個站在江邊等待的身影,其餘人識趣停步,隻有楊洵一人邁步過去。


  一個帶著青色麵具的青衫客恰到好處地轉過身,朝著深深一拜。


  楊洵連忙快步迎上,將此人扶住,“墨先生切莫行此大禮,孤受不起。”


  青衫客戴著麵具,雖看不清表情,但聲音中也能聽出笑意,“王爺勢如破竹,短短兩日已席卷荊楚,如今江夏已得,襄州在望,實在值得慶賀。”


  楊洵愈發精神的麵容上笑意收斂,鄭重作揖,“全賴墨先生運籌有功,還請受孤一拜。”


  沒曾想,青衫客卻不閃不避,真個就受了他這一禮,然後道:“王爺是否覺得墨某居功自傲,不懂進退,不識好歹?”


  楊洵想了想,老老實實道:“有點。”


  青衫客點了點頭,“若是王爺哈哈一笑,大手一揮,故作無事,那接下來的話,我就會換個說辭了。”


  說完他右手輕輕一揮,數個符陣便將二人籠罩。


  遠處的隨從護衛們眼睜睜地看著兩人的身形慢慢模糊起來,再聽不見一點聲音。


  青衫客指了指腳邊的一處草地,“王爺,我們坐下說?”


  楊洵一屁股坐下,不帶猶豫


  。


  “我很感激王爺的信任,所以,今天與王爺聊一點深入的話題。”


  青衫客一邊坐下,一邊看著楊洵,“王爺對接下來的方向有何考慮?”


  楊洵有些疑惑,“墨先生先前不是說過嘛,咱們直取襄州,同時從江夏沿大江而下攻略吳越兩國,先求得一個劃江而治的態勢,再徐徐圖之。”


  青衫客沒有回答,而是心念一動,從方寸物中取出一幅地圖,在楊洵的眼前鋪開,沿著某些邊界,畫出了一條線。


  然後說了句話,楊洵登時麵色劇變。


  天京城的偏殿中。


  荀憂走上台階,在楊灝桌上始終放著的地圖上,用手指勾畫出一條線來。


  這條線,從大端北部邊界,秋雁關以東一百多裏的狄州城起,一路向南,在通天關以西擦身而過,而後包住襄州、江夏,從長沙郡和豫章郡的中間擠過,最終入海。


  彎彎扭扭的線,看在楊灝的眼中,卻如天上神人的傾力一劍,將他的國土劈成了兩半。


  他斷然地搖著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荀憂抿著嘴,多少也失去了些往日的鎮定從容,“我的渠道中,打探到了一個消息,慫恿楊洵起兵的是一個叫做墨先生的人。”


  “那又如何?”楊灝雙眼已有些赤紅。


  “那個墨先生,根據我的情報推演,幾乎可以肯定他就是四象山的繡虎,周墨。”


  那個天下之才共一石,他一人獨占八鬥的四象山繡虎。


  荀憂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在楊灝的心中。


  他猛地低頭,看向那條曲曲折折的線。


  線的西邊,那連成一片的,是晉國,是蜀國,是楚國。


  是雲落,是荀鬱,是周墨。


  這些人,單看似乎都在自己可接受的範圍內,但當關鍵一子落下,為何竟然就瞬間成了如此糜爛之局麵了!


  自己辛辛苦苦籌謀許久,到頭來皆在旁人的算計中嗎?

  可笑自己在一日之前,還在斟酒獨酌,暢想著淩家舊部被王巨君一網打盡,雲落被俘或身死,自己那位老嶽父的那張臉會爛成什麽樣子。


  如今怕是他窩在錦城的院子裏,笑容滿麵吧!

  “來人!”


  楊灝突然開口,一個侍衛匆匆跑進。


  “把宮裏的菊花都給朕砸了!”


  侍衛一愣,不敢多問,立刻領命而去。


  荀憂在稍一愣神後立刻想到了緣由,自己那位老父親臉上的皺紋是深了些。


  “陛下,應當應對了!若在消息傳來之前拿出對策來,則人心立定,若是……”


  荀憂沒把話說完,但相信楊灝定然明白。


  楊灝後仰在椅背上,頹然道:“半壁江山啊!”


  忽然,他像想到了什麽,坐直了身子,“若是這般說法,楚王憑

  什麽要幹這種為人做嫁衣之事?”


  大江邊上,聽完了周墨自述隱秘,楊洵眉頭深深皺起,“墨先生,哦不,周山主,若是這樣,孤豈不是為人做嫁衣?”


  周墨早料到了他會有此問,淡淡道:“雲落不會當皇帝。”


  他看著楊洵的表情,輕笑一聲,“怎麽?王爺不信?”


  楊洵搖了搖頭,他心知,在這個時節,玩弄什麽心機都比不過老老實實地講出心中所想。


  現在他已經知道,玩心眼,絕對玩不過對麵這個男人。


  繡虎之名,他雖為藩王,且不懂修行,但亦有所耳聞。


  所以他選擇了信任,徹頭徹尾的信任。


  周墨輕輕理了一下長衫,抬頭看著一片陰雲密布的天空,“曾經他就不願去做那個皇帝,如今就更不願了。”


  在楊洵的疑惑中,周墨接著道:“這一點,我不誆你,我可以以周墨之大道起誓,我們是誠心誠意將王爺扶上帝位,當然日後也有需要王爺做的,比如為淩家人平反之類。誌同方能道合,雲落心中所想甚多,我能告訴你的,無非就一點,他是要找楊灝和荀憂報仇。”


  楊洵點了點頭,苦笑一聲,“雖然還是不相信,但是至少心頭踏實了些。”


  “那我就再讓王爺踏實多一點。”周墨豎起一根手指,朝天上一指,“還記得之前那場神跡嗎?”


  “當然記得,那天之後王府上下都在談論此事,孤都找了好些個道長前來講道。”


  周墨再點一句,“還記得說了什麽話嗎?”


  “記得。天庭玄尊有令,大端楊氏、北淵薛……”


  楊洵剛回憶到這兒,立刻意識到了什麽,看著周墨。


  周墨笑著道:“大端楊氏。若是玄尊剛敕封不久,這楊氏就不存在了,豈不是當著天下打玄尊的臉嗎?所以,這位置,還真就隻能由姓楊的來坐。”


  楊洵的心中這才真正踏實下來。


  在確定了這位隱瞞身份的周山主並未拿自己當工具之後,先前的那份尊敬和感激又填滿心中,更夾雜著一些畏懼。


  他想起了先前談話開始時周墨說的那句話,“周山主,若是先前我一笑置之,您又是怎樣的說辭?”


  周墨平靜道:“拿下襄陽之後,繼續以劃江而治的前景誘惑你,慫恿你朝吳越兩國進軍。吳越國力不俗,楚國兵力將陷於吳越境內,被朝廷平叛的兵馬聯合兩國守軍與地方豪族慢慢蠶食而盡。而我會另尋他法,占據空虛的楚國之地。”


  楊洵聽得一陣後怕,冷汗直流,果真有一念天地之差。


  “既然王爺已經選了另一條,那這種事還理他作甚?”周墨盯著楊洵的雙眼,“我與王爺將這些事情說透,就是為了不與王爺起任何隔閡,未來消息傳出或


  是我軍勢大,必會有各方用這種理由離間你我,屆時,再相互猜忌,徒誤大事。”


  楊洵知曉,該自己表態的時候到了。


  他站起身,朝著周墨長揖及地,姿態甚恭,“楊洵立誓,往後對先生絕無猜疑,若有幸功成,楊洵必不負先生,楊灝待荀憂之尊,先生猶在其上。”


  這一下,周墨沒讓他拜下去,而是立刻起身,托住了他的身子,“王爺不必行此大禮,我的身份如今也不宜人盡皆知,咱們還如往常一樣。”


  他將楊洵扶著坐下,笑著道:“那咱們就說說接下來的正事吧。比如盡快生個世子之類的。”


  楊洵頓時麵露尷尬。


  天京城中,荀憂找的理由和周墨找的差不太多,都是指天庭敕封之事。


  楊灝已經起身,來回踱著步子,“天庭真有那麽大的約束力,他們會這麽顧忌?”


  先前因為四聖之事,楊灝對於天庭之類的存在少了很多神秘感和敬畏心。


  荀憂點點頭,“天庭天帝可開天門,如今玄尊主事,天門之權在他。若是那般當著天下人踩了他的麵子,一怒之下隨便從天上派下幾個天仙,人間這些戰力不夠看的。”


  楊灝就又不明白了,“那楊洵不做嫁衣了,我那老嶽父和那些餘孽們,不是在做嫁衣嗎?”


  荀憂苦笑搖頭,“陛下,如今隻是個消息,臣也非全知全能,還需有更多的情報才好做分析推演。”


  “眼下能做些什麽?如何應對?”楊灝直接問了出來,以他對荀憂的了解和信心,荀憂在提出問題的同時,一般心中都已有了草案。


  而他隻需要就著這個完善,調整,最終形成定論。


  “眼下其實正有一事,可以從中著手。”


  “何事?”


  荀憂緩緩吐出一句話,“六族入京任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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