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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109章 尋親

  刀條臉兒見絡腮胡子在發愣,並沒有注意到他臉上細微的變化,隻是著急慌忙地催促他:“快點,等會兒有人路過就麻煩了!”


  說罷,又接二連三地往坑裏填土,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一彎腰一躬身之間,嘴裏憨重的臭氣就噴在了絡腮胡子的臉上。


  絡腮胡子忽然爆發了,黑夜之中刀條臉沒看到他眼角掛著的淚水,隻看到迎麵的一拳,狠狠地搗在了胸口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驚怒地大叫:“你特媽瘋了?”


  絡腮胡子也不說話,收拾起地上的鎬頭和鐵鍬,嘩啦一聲扔在小貨車的後麵,悶著頭鑽進駕駛席,發動了車子,刀條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連忙爬起來,慌慌張張地拉開車門,還沒坐穩車子就啟動了,兩個人扔下埋了一半的強生,駕車消失在夜幕之中……


  強生依舊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卻聽到了那倆人離開的聲音,他們似乎不會再回來了,他坐在溫暖的土堆裏,抬頭看了會兒星空,然後一隻手把厚厚的土朝身上扒了扒,立刻感覺到一陣溫暖,他歪頭靠在坑壁上,感覺一陣困倦襲來,好舒服,再也不用擔驚受怕,可以好好的睡一個覺了……


  天亮後,強生才艱難地靠半截腿和一隻手爬出了土坑,太陽已經高高地升起來,坑邊上扔著絡腮胡子給他留下的兩樣東西——他那張裝了四個滾軸的木板,還有一個破木碗。


  有人說,日子要過下去,必須三樣東西:腳下的路,手裏的錢,和心中的希望。


  對於強生來說,這就夠了,他坐上自己的滑板車,用一隻手艱難地撐動地麵,嘩啦,嘩啦地朝前滑去,溫暖的晨光之中鳥語花香,諾大的北京城就在眼前,他知道,爺爺就在那裏麵,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6年,那間研究所的模樣在他的記憶中,已經如同小學畢業的時候回憶入學第一天的一切,模糊得幾乎什麽都不剩了,但他還是抱著堅定的信心,踏上了尋親的路。


  時間很快過去,強生艱難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中滑行著,坐在公交車站牌下乞討,小小的滑板車上放著各種雜亂的幹糧,有一次,還有人把喝剩的半罐兒健力寶施舍給了他,舌尖已經沒了的他感覺不到甜味,但是他知道,那是有錢人喝的東西,一定味道很好,他很滿足。


  其間也有福利院的人把他帶走,詢問家鄉地址,親人電話什麽的,他一概都不知道,既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他無法跟人家溝通,於是他們讓他留下,和一幫孤兒住在福利院裏,再不用乞討,每天都能吃得飽,還有了一張屬於自己的小床。


  可是,那不是他要的生活,他急切地想要見到爺爺,安於現狀留下,就等於永遠失去了和爺爺見麵的機會,12歲的強生說不出來,心裏卻很明白,福利院不是監獄,沒有人能一天24小時看著他,於是他找到機會就溜走,三番五次之後,福利院的人也不再來找他了,任他在北京街頭流浪。


  如果徒步,想在那麽大的北京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何況是一個殘疾的12歲孩子,他每滑一下,隻能向前前進半步的距離,這就好象是用一隻手,一下一下地量著北京城的麵積……


  強生就這樣在北京流浪了半年多,從春寒料峭到暑氣升騰,時間已經走到了97年的6月,天逐漸熱了起來,在一個下過悶熱陣雨的傍晚,他滑得累了,於是在路邊的一個小公園的草地邊坐著休息。


  這是一個半開放式的公園,一半是草地,一半是圍牆,圍牆的遠端開著一扇小門兒,公園草地上有各種孩子在玩鬧,草地間的石鋪小路邊,有些老人在下棋,他正呆呆地看著那些幸福生活的人發呆,忽然,一輛輪椅停在了他身邊,輪椅上,用薄毯蓋著一個滿頭銀發的老人,他的身後,站著一個推輪椅的小護士。

  強生以為自己又是像以往無數次那樣擋了別人的道,於是連忙抓起自己的木頭錘子,搗著地要離開,卻在耳邊聽到一個顫巍巍的詢問聲:“是強生嗎?”


  幾乎無需確認,強生低著的頭連抬頭沒有抬起來,淚水就瞬間溢滿了眼眶,他長長的頭發垂下來擋住了臉,沒人看到自己的眼淚。


  可是,就是那一個瞬間,他猛然看到了自己那兩條已經萎縮得像兩條怪異的尾巴似的小腿,它們是那樣的扭曲,肮髒和恐怖,不行,不能讓爺爺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不能!


  他決定,逃,滑著自己的小車逃掉,於是也不吭聲,奮力地推動地麵,朝小公園外邊的馬路滑過去,卻由於太著急了,他坐的小滑板一邊的輪軸在馬路牙子上一下滑空,整個人側翻在了馬路上。


  “強生?是你嗎……?”爺爺在背後的催問聲帶著遲疑,強生不敢回頭,他顧不上散落一地的“口糧”慌張地爬起來,背對著那個方向,艱難地爬上板車,一下,又一下,像逃一樣離開了那座小公園。


  而身後,爺爺坐在輪椅上,一隻手在有節奏地抖著,他口歪眼斜,口水滴滴答答地流著,似乎已經老年癡呆了,每路過一個在那玩的男孩,他都會顫抖著問一句:強生,是你嗎……你是強生嗎?


  夜幕徐徐落下,白天的陣雨重返回來,強生在街道後巷的一個屋簷下,數著餘水在房簷下滴落,逐漸連成了線,遠處巷子口的路燈昏黃地照著他呆滯麻木的臉,他低著頭,後背已經嚴重地佝僂了,長期的躬身而坐讓他連脊椎都出現了嚴重的問題,抬頭,對他來說已經逐漸成為了一件困難的事。


  他看著地麵上的水窪,每一滴雨水滴進去,都把自己的影子砸得粉碎,兩條幹柴棒一樣的小腿以一個可笑的姿態支棱著,像是在嘲笑他的命運,他恨恨地用手去扳它,想把它扳回和正常人一樣的位置,可是剛剛觸到它,一陣劇烈鑽心的疼痛瞬間傳來,他咬著牙,忍著痛,狠狠地掰它,掰著掰著,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改為狠狠的捶打,捶自己不爭氣的小腿,若是自己現在能站起來,至少也能走到爺爺麵前,給他看看,強生長大了,是個大小夥子了,可是……一切都隻能是可是。


  “嗚……”強生終於在幾年之後,第一次哭了出來,如果世界上的傷心有排名的話,希望的破滅無疑是當仁不讓的第一位,他朝思暮想期盼了6年的結局,他曆盡千辛萬苦,嚐盡人間辛酸尋找了半年的親人,到頭來竟然都是一場空,他恨自己當時沒有勇氣抬頭,如今,再也不會有勇氣回去了。


  此刻,他也不過隻是個12歲的孩子。


  強生嗚嗚啊啊地抽泣著,那極盡的傷心和絕望像洶湧的海潮般淹沒了他,雨聲掩蓋了他的哭聲,天上哢嚓一下亮起閃電,隨即,滾滾驚雷在耳邊炸響,終於,強生有膽量在這暴雨驚雷遮天蓋地的轟鳴聲中,第一次嚎啕大哭起來,他那暗沉沙啞的嗓音早已經發不出多大的聲音,隻是一長串渾濁模糊的“啊啊啊啊……”


  傷心過了,哭過了,天還是會亮,太陽照常升起,世界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悲傷而停止轉動,強生在長期的苦難中明白的這個道理無比深刻,那就是無論你有多麽傷心絕望,都要死撐下去,沒人救得了你,也沒人會幫你。

  他開始在敬老院的附近打轉,從不敢離開太遠,怕迷了路找不回來。


  除了乞食,他都會蜷在那座小公園的矮圍牆後麵的萬年青叢中,瞪大眼睛等著爺爺出來,每天下午到晚上8點之前,他都會由那個美麗的小護士推著,在這個小公園裏坐上好久,這漸漸成了強生的習慣,看著爺爺,看著他一個挨一個孩子地問,你是強生嗎?

  雖然爺爺現在一定不認識自己了,他卻從來沒有敢露過麵,去承認自己。


  直到那天傍晚,大概有7點半左右,強生正蹲在草叢裏看爺爺,遠處的馬路上開來了一輛軍綠色的車,車上下來兩個人,一個平頭的男人身後跟著個年輕的警衛,強生一開始並沒有在意,直到他們徑直走向了爺爺……


  那人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開始對著爺爺問著什麽,邊上的小護士也被警衛員帶到一邊去了。


  直到那人微笑著在爺爺耳朵邊嘀咕了一句什麽,爺爺的表情忽然就變回了正常,歪著的嘴和眼睛也都恢複了正常,他變得一臉嚴肅,冷冷地打量著來人。


  可是離得太遠了,他盡力側耳傾聽也聽不到任何談話的內容,他隻能感覺到那人對爺爺非常尊敬,在爺爺說話的時候,他目不轉睛地在盡力捕捉著每一個字,不時地點頭微笑,一副虔誠無比的信徒模樣。


  “沙……”忽然,一個人從矮牆後麵走了出來,手裏提了一個小提琴的盒子,強生無意識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也剛好看到強生,他看了看他那雙殘疾的小腿和墊在身下的滑板車,嘲笑似地用一根手指比劃了一個“噓”的動作。


  隨後,他打開了隨身攜帶的小提琴盒子,從麵取出一根長長的黑色鐵管,之後是各種部件,不久,一條半人多長的狙擊步槍被組裝了出來,他伏身在花牆後麵,穩穩地托著槍身,透過瞄準鏡仔細地朝那邊觀察著。


  強生6歲失蹤,沒上過一天學,沒有看過書,自然不知道那個東西叫步槍,他隻是好奇地看那人舉著一件奇怪的東西,而且還對著爺爺那邊,等他意識到那東西是個危險的玩意兒的時候,他本能地舉起手裏的破木碗,狠狠地砸了過去!


  那個殺手似乎也根本沒有想到一個小要飯的會做出如此舉動,木碗重重地砸在了他托槍的左手上,於是在摳動扳機的瞬間,槍口微微偏了一點……


  可是,一切還是已經晚了,槍聲響起震得所有人就地趴下。


  夕陽的餘輝之下他隻看到那名軍人猛地撲倒在地,子彈貫穿了正要離開的爺爺的輪椅靠背,鮮血飛濺出來……


  強生憤怒地扭頭看那個人,他顧不上這些,提起步槍敏捷地轉身逃了,警衛員飛躍過花叢過來去追他,等強生再回過頭的時候,那名軍人正抱著爺爺在呼喊著什麽,強生知道,爺爺遇到了危險,他瘋了一般地從花叢後麵繞過來,滑著自己那麵小板車,艱難地朝他們靠過去,那石子鋪就的花園小路根本就滑不動,每一步都是無數的坑坎旮旯,強生隻好扔了板車,用兩條廢腿、用膝蓋在石子路上扭動爬行!

  終於,他撲倒在爺爺的身邊,夕陽照耀中,隻剩下翻倒的輪椅,那隻輪子還在嗒嗒地空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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