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第434章 平凡的日子
這一年，郝誌五十六歲，叼著煙，提著一兜菜從小區的大門溜達進來，想著中午包點餃子吃，手裏的活魚一直在塑料袋裏撲騰著，袋子破了一個口，本來灌進去的水在不斷地流出來，滴滴答答地淋了一路，他無奈地一邊走一邊低頭去看。
砰！一個人匆匆忙忙地走過來，迎麵和他肩膀撞著肩膀，差點把郝誌撞得坐在地上。
“哎你這人！走路不看著點兒？”郝誌大叫起來。
那人幹瘦如柴，戴著一個碎裂出紋路的眼鏡，長長的頭發髒兮兮地擋在臉上，似乎走得很匆忙。
他從裂得一片花白的眼鏡片後麵仔細分辨了一下，看清楚是郝誌，竟然激動地一把上來抓住了他的手，嚇得郝誌猛地往回抽出手，手裏的塑料袋也掉在了地上。
“他們，他們都死了！”他驚慌地回頭去看，仿佛有人在追自己似的。
“你說什麽？誰死了？”郝誌疑惑地看著對方。
那人卻根本不跟他對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想告訴他什麽似的反複嘀咕著那句話：“都死了，他們出去了……”
郝誌嫌惡地朝後退了退，那人連滾帶爬地跑出小區，一轉彎不見了。
他低頭看了看掉在地上沾了灰塵的蔬菜，還有那條在水窪中拚命張嘴呼吸的魚，艱難地蹲下，把東西收拾了一下繼續往家走，拐過一個彎的時候，猛地站住了！
那個人……
郝誌像被閃電擊中一樣，傻傻地站在原地，腦海中一片模糊的記憶忽然像被風吹去了霧霾的清晨，許多脈絡和風景瞬間清晰起來，那不是高琛嗎？
輪廓，聲音，身高和說話的語氣，那是一個自己接觸很少的人，卻事隔幾十年忽然撞進腦海，在我幻想的故事裏他並不是什麽重要的角色，卻為什麽忽然在這個時候出現……
他說誰死了？他們……包括誰？
郝誌帶著滿腦門子的官司回了家，到了睡覺的時候，他獨自坐在床頭抽著煙，王琰珂貼著一臉的黃瓜走進臥室，看到郝誌在抽煙，不滿地嘀咕了幾句，然後坐到床上，隨手打開電視機，跟著綜藝節目傻笑……
“老伴兒……”郝誌轉過身，輕聲喊她。
“嗯？怎麽？”王琰珂敷衍了一句。
“你還記得我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得了一種妄想症嗎？”
“是啊，後來不是好了麽？怎麽？打算繼續犯病了？哈……”王琰珂哈哈地跟著電視笑起來。
郝誌歎息一聲，慢慢地說：“如果我要告訴你，這幾十年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那一切都是真實的，你信麽？”
“信呐，怎麽不信，我跟一瘋子過了大半輩子，你那腦袋其實一直都幼稚，這麽些年也沒長大，我還不了解你！”王琰珂略帶鄙夷地嘲笑道。
“……”郝誌埋頭把最後一口煙抽完，站起來拉開窗簾，看到臥室的窗外，一輪皎潔的明月懸掛當空，停了半晌，忽然堅定地說，我覺得我必須要回去！
“什麽？”王琰珂一心紮在電視裏頭，似乎沒聽到他說了些什麽。
哦，沒什麽的……郝誌終於放棄了談話的嚐試，默默地歪倒在枕頭上，夏夜的涼席有點硬，咯得他混身難受，翻來覆去地顛倒了半夜也沒睡著，眼前，一直晃動著那些記憶裏的畫麵，幾十年沒有碰觸過的世界，卻一點灰塵沒有落下，隻要稍微輕輕拂拭，就泛濫出明亮的光彩來。
現實和虛幻，時隔幾十年後在他的感覺裏，又再次換了個位置。
第二天一大早，郝誌就出了門，他在網上查了許多老相識的地址，挨個登門拜訪。
“請用茶！”年輕漂亮的小保姆把茶杯遞到他的麵前，郝誌客氣地欠欠身子，表示謝意。
宋小葭對於這個陌生的“老同學”的拜訪表現得有點冷漠，她和他的世界在這裏沒有什麽交集，上學的時候玩鬧過的夥伴而已。
“三十年沒見了，你還是，保養得很好哈！”郝誌嚐試著找一句開場白，卻忽然發現自己開的玩笑有點不符合現在的身份，尷尬地笑了笑，宋小葭靠在沙發裏麵，抱著一隻雪白的小狗，奇怪地看著自己。
“您來，是有什麽事兒嗎？”葭葭敏感地打量著郝誌的穿著，似乎不像是落難了才想起老朋友的人。
“是這樣，隻是老同學路過這裏，忽然想起來了，拜訪一下而已，看看你的生活過得如何……”郝誌小心地措辭，生怕一句話說不對被趕出來，葭葭什麽脾氣他還是清楚的。
“哦，還好，敘敘舊嘛，我老公……”她用手劃拉了一圈，指了指富麗堂皇的別墅裝飾，“混得還不錯，所以我就一直在家裏，沒有出去做過什麽事兒……”
哦，挺好挺好！
郝誌喝了口茶，清淡的茉莉香味在口腔裏擴散開來，他的餘光掃視著整個客廳，忽然在二樓拐角處，看到一副油畫！
“那個，是名家作品嗎？”郝誌裝作不經意地指了指那副並不大的畫兒。
“哦……我也不知道，我老公幾年前拿回來的，我覺得挺喜歡，就掛在那裏了！”葭葭隨著他的動作扭頭看著那副畫，一副欣喜的模樣，“或許，是覺得顏色不錯吧，我也不懂畫兒……”
又幹坐了一會兒，郝誌幹巴巴地站起來告辭，宋小葭禮貌地把他送到門口，她的懷裏一直抱著那隻小狗，禮貌地站在門口說下次歡迎還來啊。
郝誌點了點頭，忽然好奇地摸了摸那小狗的腦袋，挺可愛的。
嗚汪！
小狗估計是沒見過生人，忽然照著郝誌的手背咬了上去，宋小葭刷地一下把狗抱開，表現出一臉的吃驚，對不起啊，它平時不鬧人的，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沒咬著您吧？
沒有……郝誌笑了笑，剛剛他的手離那小狗嘴巴幾乎隻有半厘米的距離，宋小葭幾乎是在小狗狂吠出來的第一時間，就把它給抱開，如此快速的反應速度？幾乎不到0.1秒的神經反應速度，這難道是個巧合嗎？
郝誌低著頭走出了別墅區，默默地消失在小區的拐角處，宋小葭摸了摸狗頭，嘀咕了一句，怪人！然後轉身回到屋子裏，把狗放下，轉了一圈兒，忽然又像想起什麽似的慢慢地走上樓梯，站在了那副畫的麵前……
那是一副深色背景的油畫，畫著漆黑的宇宙深空，群星閃爍的背景下，有一個星球從畫的右下角正在冉冉升起，星球表麵站著一群螞蟻一樣微小的人，在大型吊裝機車的幫助下，正在星球的表麵，立起一排長長的金屬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