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第183章 崩潰的人類
徐哲兩腿一軟，身體幾乎一個趔趄差點栽倒，還好宋小葭上前一步扶住了他才沒有一腦袋磕在操作台的桌子角上，他輕輕地把宋小葭推開，艱難而緩慢地就地坐在了中心控製台的台階上，手裏的話筒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滾出很遠去。
沉默，長久的沉默之後，林濤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把一隻粗糙的大手放在徐哲的肩膀上，這兩個老戰友在這個時候已經不能用更多的語言交流，能夠表達的支持，僅僅是一隻手而已。
宋小葭和樂樂互相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對方，心裏有些惶恐不安，暫時還體會不到末日來臨這個概念的恐怖，她們隻知道，有些大事發生了，而且自己無能為力，也沒有阻止它的可能。
整個地球都在微微顫動，全球範圍的火山爆發正在持續，地殼之下數以億噸的熱能量像醞釀了千萬年的憤怒，一瞬間找到了突破口似的噴發出來，完了，一切都完了……
徐哲像瞬間蒼老了數十歲，他抱著腦袋，沉沉地把頭埋在雙膝之間，很久沒有說一個字，大家也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慰他，畢竟，末日不是一個人的末日，責任，卻是徐哲一個人的責任。
因為他是，地球反抗軍的總指揮！
這就是戰場指揮官的悲哀，許多人隻看到了戰勝的將軍名留史冊流傳千古，卻忘記了每一場勝利背後都還有著無數戰敗的指揮者，他們秉承一樣堅定的信念，付出更多的辛勞甚至生命，他們一樣不眠不休甚至身先士卒，他們肩膀上扛著的同樣是幾十萬戰士的生命和國家民族的榮耀，隻因為曆史拋棄了他們，承擔的卻是百倍的責難與罪惡，一旦失敗，他們將在自責與懊悔的地獄中永世不得翻身。
“嗬嗬……”徐哲忽然笑了！
這一笑笑得大家莫名其妙，甚至有點恐慌，該不會是承受不了這個結果，瘋了吧？
林濤蹲下來，關切地喊，老徐，老徐……你沒事吧？
徐哲微微抬起頭，笑著說我想起一個故事來。
“什麽故事？”
“說是有一個父親，為了教育自己的兒子別貪心，第一天做了兩碗麵，一碗上麵有雞蛋，一碗沒有，兒子選了有蛋的，卻發現吃到最後父親的麵下麵壓著兩個雞蛋，第二天，他又做了兩碗麵，同樣的一碗上麵有蛋，一碗沒有，兒子選擇了沒有蛋的，吃到最後發現老爸的碗裏一上一下兩個雞蛋，而自己的碗裏一個都沒有，第三天，老爸又做了兩碗麵讓兒子挑，兒子說，還是您先挑吧……”
“為什麽忽然想起這個來？”
“其實，我忽然發現我們和外星人的這場戰鬥，就像是老爸在逗兒子，我們自以為的聰明，小計謀和心機，全部在第一天就注定了失敗！”
“在第一天就注定失敗？”宋小葭迷惑地看看樂樂。
“是啊！”徐哲長歎一聲，按著膝蓋艱難地站起身來，用手捶了捶後背，“這個故事也告訴我們，永遠不要和製訂規則的人鬥，我們一路盲從，消極應對，表麵上看來見招拆招，卻實際上永遠慢了血月一步，隻能被它牽著鼻子走，歸根結底，還是由於我們太弱了，像故事裏的兒子一樣，倘若我們有自己做碗麵的能力，又怎麽會糾結於該選擇哪一個對方為我們預備好的結果？”
“是啊……”林濤也頗有感慨地拍了拍徐哲的肩膀，“我們總以為自己還有選擇的權利，卻不知道外星人根本不會給我們一點機會，在我們的這個故事裏，外星人是要霸占所有的雞蛋和麵，留給我們的，隻能是餓死這一條路。”
敗歸敗，最後的工作還要繼續完成，徐哲走過去，慢慢彎腰想撿起地上的話筒，可是夠了幾下都沒摸著，他太累了，身體和精神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宋小葭跑過去扶住他，把話筒遞到他的手裏，徐哲把話筒湊近嘴邊，艱難地對全球媒體及地球人宣布……
“同胞們，同誌們……這一次，我們是真的徹底失敗了，作為這場戰爭的決策者和指揮官，我，徐哲，願意承擔戰略上的重大決策失誤而帶來的一切後果，這場仗，已經沒有打下去的必要了，我代表整個人類世界宣布投降，並就此就地解散所有軍隊和抵抗力量，士兵們，我命令你們放下手裏的武器，立刻回到親人的身邊，去陪陪父母，去抱抱孩子，親親你們的愛人……
地球同胞們，我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以往你們每一個認為還來得及慢慢去實現的計劃或是理想，去實現它吧，畢竟，這是我們最後可做的一件事了！”
在他講完這段話後的三個小時之內，先是美國，繼而是歐洲各國，緊接著，剩餘的所有還在奮力抗戰的國家宣布投降，整個地球進入無抵抗狀態，血月戰蟲也停止了進攻和屠殺，退縮到城市外圍，隱匿了起來，地球上，又短暫地恢複了和平。
但是，這和平的背景卻是無邊的自然災害，全球數千座火山的噴發，造成了三大洋此起彼伏的海嘯，颶風和地震，歐亞大陸架發生了至少五十次裏氏九級以上的大地震，邊緣塌陷，日本及菲律賓諸島沉沒，永遠地消失在了地球表麵，數億人喪生，近十億人無家可歸。
同樣的，沒有被地震波及到的地區也承受著巨大的災難，火山噴發致使上千萬噸的火山灰進入大氣環流，這些火山雜質富含硫化物，在平流層與雲結合，形成了覆蓋在全球幾乎所有地區的硫酸雲，三天之內，高濃度的硫酸酸雨幾乎沒停。
酸雨在落地的過程中又混合了空氣中漂浮的火山灰顆粒，攜帶著大量鈣化物的雨水落地就凝結成水泥一樣稠的糨糊，把所有覆蓋區域變成了雕塑，撒哈拉沙漠板結成了一整塊巨大的水泥場，將近3厘米厚的水泥層把它變成了一個銀色的固態海洋。
在新西蘭，由於陶波火山的噴發過程中攜帶出了大量火山玻璃石，還在附近的小鎮上下了一場五彩的“鑽石雨”，當然，數千間民宅和房屋、汽車等等，全部在這一場子彈般的絢麗災難中被鑿得千瘡百孔，居民死傷無數……
而這一切，不過是這場全球地質災害的開始而已！
血月像一個無謂的路人，一個殘忍的旁觀者，冷冷地在太空觀察著地麵上發生的一切，看著黑色的火山雲慢慢地包裹住整個地球，像是一場戲結束時拉上的厚重的幕簾。
它冷眼旁觀地看著人類及各類地球生物頭破血流地哭喊掙紮，在這場末日災難中成千上萬地死亡，火山灰造成的過敏及呼吸道疾病讓藥品變得比金子還珍貴，無數的人得不到食物和飲水而隻得在死亡線上掙紮。
叢林中驚鳥群飛，像遮天蔽日的蝗蟲一樣衝上天際，卻又因為無處可去而輾轉盤旋，最終因為吸入太多火山灰而成片成片地掉下來，無聲地死去。
全世界成了一個天然的墳場，死去生物的屍體迅速腐爛，成為了病毒和細菌的家園，大麵積的瘟疫開始爆發，許多人類促不及防的新型病毒泛濫，像一片燎原的火，張著血盆大口吞噬著人類的生命。
在所有死亡原因當中，自殺逐漸攀升到了第一位，甚至出現了大範圍的網民相約自殺，他們就像以往自發舉行的每一次具有創意的活動般聚集起來，服用氰化物集體死亡，最多的一次發生在聖地麥加，十三萬信眾像螞蟻一樣擠滿大教堂門前的廣場，呼喚著主的名字一起攜手奔向信仰的終點。
那些美麗而年輕的媽媽把自己的孩子摟在胸前，把摻在蜂蜜裏的毒藥喂給他們，然後流著淚服毒自盡……
每一個教民在臨死前的掙紮中，痛苦地呼喊著最後一句祈禱：主啊，你為什麽放棄我們？
地球文明的精神支柱已經崩潰……
軍隊解散了，警察回家了，社會進入無政府狀態，人們絕望地關掉電視和手機，不再接收外界信息，站在自家的窗前，恐懼地看著從天邊慢慢延伸過來的黑雲，整個天空變成了暗紅色，血一樣的暗紅。
漫天飛舞的火山物質，像是燃燒過後揚起的紙灰，一個個化作翩翩起舞的白蝴蝶，隨空氣的流動上下翻飛著，充斥在天地之間，地球的每一個角落都下起了這樣的“雪”，很快，就積攢了厚厚的，溫熱的一層，踩上去鬆鬆軟軟，街上有個別還在倉促趕回家的人，捂著口罩和衣服，眉毛上沾滿了細灰，像是落魄的聖誕老人。
從5月到11月，這場戰爭持續了半年，誰也沒意料到它會持續這麽久，誰也沒想到，它會結束得這麽快！
全世界惟一還在運行的機構是博物館，剩下不多的對地球文明充滿感情的人努力搶救每一件藝術品，封存書籍資料和世界名畫，鎖死在精鋼打造的箱子裏，深埋地下，無論如何，這是人類曾經存在過的證據。
或許未來的某一天，當另一個高等文明到來，戰敗血月之後，會發現這些東西，那講為他們講述一個淵源流長的，有關於之前存在過的一個叫地球文明的美麗故事，人類剩下的希望，僅僅於此而已。
火山噴發持續了不到一天，三天之後，火山雲形成的毒瘴就已經完全覆蓋地表，像給地球穿上了一層厚厚的外衣，以後，人類再也看不到太陽升起了，地表溫度在飛快地下降，過了零度以後，空氣中開始飄落黑色的小雪花，黑色的六角雪花，也成了日後標記這個末日的一個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