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二章 是非顛倒
凄厲的哭喊聲打破了村子死一般的寧靜。
宇文承朝率先衝到門前,秦逍和韓雨農緊隨其後,昏暗之中,只瞧見斜對面的一戶農家,一名壯丁手中拎著一隻布袋子,裡面裝了什麼看不明白,一名披頭散髮的老婦人卻是緊緊抱著壯丁的一條腿,那鬼嚎般的哭喊正是那婦人發出。
「求求你,留一口就行。」夫人哭嚎道:「她剛生下孩子,餓死了大人不打緊,可是孩子不能活活餓死啊,這是家裡最後一點口糧,你給他們留一口。」
秦逍這才明白,那壯丁手中拎的袋子,竟然裝著糧食。
袋子不大,也只有半袋糧食,一個壯漢敞開了吃,一天便能吃完。
秦逍從那老婦人的話中,卻也聽明白了緣故。
家中有剛生下孩子的女人,口糧不足,可是這壯丁竟然搶走這最後一點口糧。
秦逍頓時火冒三丈。
不過這壯丁看上去也是個普通的村民,闖入別人家中搶糧,還真是膽大妄為,尋思著其他村民聽到哭喊,定然會出來幫忙。
那壯丁被抱著腿,卻毫無憐憫之心,抬腳朝著那老婦人身上連踢過去,十分兇狠。
宇文承朝本就有俠氣,見此情狀,有些忍不住,握拳便要上前,秦逍卻已經拉住他手臂,這時候卻瞧見,村子里已經過來十幾號人,當先一人正是先前手下銀票的保長。
宇文承朝見村民出來解決,這才按捺住怒火。
那群村民上前來,保長揮了揮手,三名壯漢卻是上前去,硬生生地將那老婦人拽開,聽那保長沖著老婦人冷聲道:「你活了一大把年紀,將歲數都活到狗身上了,怎能如此不明事理?」
秦逍一怔,有些錯愕。
他見到保長帶人出來,還以為是要教訓那搶奪口糧的壯丁,孰知竟然斥責老婦人,頓時有些看不明白。
老夫人卻已經跪在地上,哀聲乞求:「你們行行好,給她們娘兒倆留一口吃的,媳婦身子虛,孩子還小,不能不吃東西。」
「死老太婆,你是自己想留下來吃吧?」一名村民忿忿道:「你這種人,就該餓死,自私自利,沒有一點慈悲心腸。」
宇文承朝和秦逍對視一眼,越看越糊塗。
這些村民沒有收拾搶糧的人,竟然對一個老婦人大加斥責,那老婦人分明是想給自己的媳婦孫子留點糧食,竟然被罵為自私自利,二人是越看越糊塗。
韓雨農並沒有跟著出門。
這村子里古怪異常,所住的破屋甚至發生過兇案,杜鴻盛還在屋中,韓雨農擔心對方是調虎離山之計,守在門前,提防有人趁虛而入謀害杜鴻盛。
老婦人只是在地上口頭,不住乞求。
保長冷聲道:「你兒子心存慈悲,乃是為你們張家積德,你阻攔他積德,罪大惡極,這村子可容不下你這樣的人。」
秦逍和宇文承朝聞言,都是變了顏色。
他們本以為那壯丁是入屋搶糧,這時候才明白,壯丁竟不是外人,而是
老婦人的兒子。
秦逍頓時怒從心中起。
如果是外人搶糧倒也罷了,那壯丁拿走自家糧食,竟然不顧妻兒死活,甚至毆打自己的老母親,這實在是畜生不如,而這群村民更是歹毒異常,不但沒有保護老婦人,還出言辱罵。
那壯丁得到村民支持,更是得意,沖著老婦人罵道:「你這老東西都聽到了?我是為張家積德,福及子孫,你只貪圖眼前之利,我沒你這樣的娘,你現在就滾出村子,永遠不要回來。」
他一說,其他村民紛紛道:「快滾,滾出村子。」
這老婦人年過六旬,在這寒冬之日,若是真的被趕出村子,必死無疑。
宇文承朝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抬手拍在了那壯丁的肩頭,壯丁一怔,扭過頭來,見宇文承朝正冷冷看著自己,目光如同刀子般,心下倒是一虛,其他村民也注意到宇文承朝忽然出現,都是錯愕地盯著宇文承朝。
「她是你母親?」宇文承朝看了地上的老婦人一眼:「百善孝為先,身為人子,你非但辱罵毆打,還要拿走家裡的口糧,看著自己的母親跪地乞求而無動於衷,你還是不是人?」
壯丁感覺搭在自己肩頭的手用力,抓的肩頭生疼,還真是有些害怕,卻聽保長已經冷冷道:「我有言在先,你們在這裡住一晚可以,但不要出門,你們不知道?」
壯丁有保長撐腰,有了底氣,掙脫宇文承朝的手,罵道:「你是什麼狗東西?我們家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外鄉人來管?」
「你說什麼?」
「我說去你媽-的,老子的是什麼時候.……!」壯丁自持人多勢眾,出言不遜,還沒說完,宇文承朝拳頭已經打出,正打在那壯丁的面門上,那壯丁立時被打的向後飛去,撞在一名村民身上,兩人同時到底。
這一拳宇文承朝雖然沒有使全力,卻還是將那壯丁打得眼冒金星,鼻樑被打斷,口鼻出血。
那壯丁罵別的還好,先罵了宇文承朝的母親,又自稱老子,宇文承朝如何能忍。
他出手絕非是衝動使然,這壯丁對家人冷漠至極,簡直不是人,對這種人,宇文承朝骨子裡痛恨無比,本就想給他一拳,這人偏又出口辱罵,宇文承朝自然饒不過他。
「好賊子,動手了。」有村民叫出聲:「大伙兒出來了,有狗賊傷人了。」
這一聲叫喊,便見得許多屋裡衝出人來,都是村裡的壯丁,有人拿著斧子,有人拿著菜刀,有人拿著扁擔,還有人拿著鋤頭,如狼似虎撲過來。
宇文承朝出拳的那一瞬間,秦逍就知道事情不好,沖山前去,抬手道:「都不要衝動,只是誤會,千萬不要傷了和氣。」
他倒不是擔心宇文承朝被村民所傷,只是如果對方真的動手,這邊也就不得不還擊,真要打起來,傷了這些村民,總是不好。
村民們衝過來,加上方才與保長一起過來的人,竟是有三十多號人,都是男丁,年歲大的有六十多,小的只有十三四歲,瞬間將二人圍了起來。
保長人多勢眾,底氣十足,背負雙手,看著秦逍道:「少年郎,你進村的時候,我就和你說清楚,晚上別出門,真要惹了事,全村有幾十號人,你們是自討苦吃。」
宇文承朝冷笑道:「你身為保長,本該是扶善除惡,此人拿了家中僅剩的口糧,你沒有阻止,反倒維護他,眼睜睜看著他家人餓死,你有什麼資格做這保長?」
「本村事務,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保長神色陰鷙:「你們帶刀入村,出手傷人,我看不是走鏢,倒像是土匪。我們若是將你們幾個打殺,也只是殺死幾個土匪,官府都不會找我們問罪。」
四周村民都是凶神惡煞一般,瞧那陣勢,只要保長一聲令下,眾人便會一擁而上。
宇文承朝還要說話,身後傳來韓雨農的聲音:「保長,諸位鄉親,實在是對不住。」聲音中,韓雨農已經上前來:「我這兄弟方才飲了一點酒,不是有意要和大家為難,還望恕罪。」過來拉住宇文承朝,秦逍也是過來拉住宇文承朝另一隻手臂,一面陪笑,一面在村民充滿敵意的注視下,退出人群。
保長冷冷看著,好在並沒有讓人出手,只是冷聲道:「我再說一次,你們要麼現在就離開村子,要麼就待在屋裡,天亮之前不得出門,若是再被人瞧見夜裡出門,那定然是土匪,我們定要將你們打殺了。你們記好了,到時候真要自尋死路,可莫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們。」
秦逍點頭稱是,兩人將宇文承朝拉回屋裡,立時關上了門。
宇文承朝一屁股坐下,余怒未消,低聲道:「這是什麼鬼地方,這些村民竟然如此歹毒愚蠢。」
「村子里一定有問題。」韓雨農在旁坐下,輕聲道:「你難道沒看到,那些村民兇悍得很,可不是尋常的百姓。」
秦逍也道:「大多數百姓都會膽小怕事,可是你看剛才這些人,目露凶光,真要動起手來,這些人只怕真的要拚死到底,咱們到時候要不要殺死他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我們。」
宇文承朝微微頷首,低聲道:「那人不顧自己的妻兒,甚至毆打老母,將家中最後的餘糧拿走,你說他是不是瘋了?而且拿走糧食,所為何故?」
「那保長的話很奇怪。」秦逍若有所思:「他說那人拿走糧食是積德,這又是什麼意思?不顧妻兒拿走口糧,又是積什麼德?」
宇文承朝道:「可不是只有保長這樣說,那些村民似乎也覺得那人拿走家中餘糧是對的,那老婦人想要給自己的媳婦和孫子留下點糧食,這本是好心腸,可是在他們口中,卻成了自私自利,這.……這真是讓人奇怪。」
「不急。」韓雨農淡淡一笑:「那人今天拿走糧食,今晚肯定有事發生,我倒要瞧瞧,這村子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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