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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七章 蛇蠍

  灰袍官員微微點頭:「眾目睽睽之下,秦逍將光頭李打翻在地,逼著青衣堂的人掏出了銀子。」


  「還有此等事情?」範文正睜大眼睛,只覺匪夷所思,隨即笑道:「初生牛犢不怕虎,初入京都,就闖瞎聊彌天大禍,他還真是找死。不用管他了,不出三日,他就會從這世間徹底消失。」


  「天色已晚,大人還是早些回府歇息。」灰袍官員道:「下官留在這裡值守。」


  範文正搖頭道:「今晚不回去了,讓人看住韓雨農,明日一早,拿到他的認罪狀……!」說到這裡,聲音頓住,抬起一根手指,輕輕在桌沿敲打,一雙眼眸子變的深邃陰毒起來。


  灰袍官員回頭向門外瞧了一眼,走出門外,確定衛兵不在外面,這才關上門,走到範文正身邊,微低下頭湊近範文正,卻並不說話。


  範文正輕敲桌沿,臉上顯出由於之色,似乎還無法做出什麼決定,灰袍官員終於低聲道:「大人,當斷不斷,反受其累。」


  「他終究是黑羽夜鴉,不是一般人,如果.……會不會節外生枝?」


  「丟失龜城,入京請罪,寫下認罪狀,羞愧自盡。」灰袍官員眼眸中顯出厲色:「人死了,罪狀在我們手中,韓雨農的罪責就是板上釘釘。如此一來,即使他的死訊傳揚出去,也只能被看作是羞愧自盡,這符合一個軍人的作風,事情鬧大,反倒會讓大家都覺得西陵丟失與西陵那些官員的失職有極大的關係,而這正是我們需要的。」


  範文正微微頷首,卻還是沒有做決定,敲打桌沿的手指也沒有停下來。


  「大人,他若不死,隨時都可能改變口風,只有死了,罪狀才會無法翻動。」灰袍官員冷笑道:「大人不用擔心,這件事情交給下官來辦。」


  範文正問道:「你準備怎麼辦?」


  「等認罪狀拿到手,給他一頓早飯。」灰袍官員輕笑道:「今日中午給他送了飯菜,他沒有吃幾口,晚上也沒有給他準備飯菜,今夜他又要寫出認罪狀,到明天早上,腹中必然飢餓。下官令人明早給他準備一頓可口的早餐,然後在裡面下毒……!」


  「下毒?」範文正皺眉道:「韓雨農很早就跟隨在黑羽麾下,而且在甄郡都尉府呆了多年,江湖閱歷豐富,行事也必然小心謹慎,若是在飯菜之中下毒,一旦被他看出來……!」


  灰袍官員笑道:「大人,下毒之事,你儘管放心。下官存有一種毒藥,無色無味,放在食物之中,即使是混跡江湖多年的老手,也絕對看不出絲毫痕迹。而且韓雨農覺得這裡是兵部,不可能想到咱們會在飯菜之中下毒,只要他吃上那麼一下口,片刻之間,就會毒發身亡。」


  範文正微微點頭,灰袍官員繼續道:「他毒發之後,飯菜立刻處理,不留任何痕迹,事後便可以向聖人呈奏,韓雨農是因為丟失了龜城,進京請罪,寫下罪狀之後,趁我們不注意,服下了隨身攜帶的毒藥。下官也會處理好現場,讓人確定毒藥是他自己攜帶而來,如此一來,這件事情就會做到萬無一失。」


  「既然如此,就按照你的法子去辦吧。」範文正終於收回手指,站起身來,道:「老夫還有些公務要處置,今晚由你來值守,等明日早上老夫醒來的時候,將罪狀書交給老夫就是。」


  灰袍官員拱手送了範文正出門,見到範文正遠去的身影,彎著的身子這才挺直。


  韓雨農一夜未眠。


  入嘉峪關,幾人快馬加鞭趕往京都

  ,就是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將西陵之變稟明朝廷,為了不在途中耽擱,杜鴻盛一個體弱文官,硬是長途跋涉,堅持趕到了京都。


  韓雨農在走進兵部之前,只以為兵部會詳細詢問西陵的情況,甚至會以最快的速度向聖人稟報,朝廷也將商議如何平亂。


  但現在他早已經明白,很多事情,遠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簡單。


  範文正身為兵部堂官,得知西陵叛亂的消息之後,第一反應並不是想著如何平叛,而是擔心西陵的丟失會牽累兵部。


  韓雨農當然清楚範文正的心思,一旦西陵丟失的責任真要兵部承擔,那麼兵部必然會受到重創,身為兵部堂官,範文正第一個就脫不了干係,甚至這個尚書的位置也保不住。


  所以將罪責牽扯到其他人的頭上,甚至牽扯更多人進來分擔兵部的責任,只要牽涉太廣,甚至將其他各部衙門捲入進來,為避免京都發生一場大震蕩,聖人定然會從輕發落,避免因為西陵的丟失而導致朝中更大的動蕩。


  韓雨農也不希望朝中出現動蕩。


  這個時候一旦朝中掀起波瀾,只會延誤出兵平叛。


  可是他絕不能接受範文正將責任全都推到西陵官員身上,更不可能幫助範文正狀告姚慕白,成為範文正手中的棋子。


  十幾年來,帝國派往西陵的官員,確實都是在朝中受到排擠之人,前往西陵為官,也確實與發配邊關無疑,在那邊為官,環境極為惡劣,而且朝廷多年來一直將西陵當作一塊雞肋,甚至派駐西陵官員們的俸祿都要看西陵世家的臉色。


  韓雨農在西陵多年,甚至在那邊為官的艱難。


  要錢無錢,要人無人,甚至許多官員只是掛著官身,手中卻毫無權力。


  姚慕白身為西陵都護,以手中掌握不多的權力儘可能地維護大唐在西陵的臉面,也儘可能地維護百姓,讓百姓念著帝國的好,最終更是在除夕之夜與將軍一同為國殉身。


  如今兵部要將罪責扣在這樣一群人的身上,韓雨農當然不可能答應。


  龜城的丟失,韓雨農固然自責,但當時都尉府幾十號人,又如何能夠與數百名訓練有素的死翼騎兵相抗?敵強我弱,都尉府上下卻還是奮戰到底,大部分共事多年的衙差們都在那一夜戰死,活下來的也都被關進了大獄,成為階下之囚。


  韓雨農問心無愧。


  但作為龜城都尉,沒有提早發現叛軍跡象,至少都尉府也確實是在自己的手中被死翼騎兵奪走,韓雨農甘願承認自己的過失。


  他可以自己認罪,卻絕不願意牽連到其他任何一人。


  一夜斟酌,黎明時分,韓雨農終於將認罪狀寫好,其中將那一夜自己所知發生的事情寫得詳詳細細,也坦然承認自己實現並無察覺叛軍跡象,有失察之罪。


  雄雞司晨。


  當第朝陽升起的時候,灰袍官員已經推開了韓雨農的房門,這是兵部最僻靜的一處房舍,韓雨農扭頭看到灰袍官員,站起身來。


  兵部範文正所為讓人不齒,但韓雨農卻沒有失去禮數。


  「本官是兵部侍郎竇蚡。」灰袍官員單手背負身後,含笑道:「部堂大人讓本官過來瞧瞧,你這邊是否寫好了。」


  韓雨農拿起認罪狀,雙手呈給兵部侍郎竇蚡,竇蚡接過之後,掃了幾眼,才含笑道:「你不用擔心,讓你寫明這些,並不是要治你


  的罪。」回身道:「來人!」


  從外面走進一人,提著精緻的飯盒,走到桌邊,從飯盒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酒菜,菜肴不多,卻很精緻,屋內彌散著香氣,無論是樣式還是氣味,都能勾起人的食慾。


  「一夜辛苦,先吃點東西吧。」竇蚡收好認罪狀:「這個本官送呈給部堂大人。」見韓雨農站著沒動,抬手指著桌上的酒菜道:「趕緊趁熱吃吧。」


  韓雨農道:「大人,認罪狀卑下已經寫好了,如果現在不逮捕卑下,不知卑下是否可以回去了?卑下住在四平坊長樂客棧,在朝廷發落之前,會一直待在那裡,不會離開京都,這邊如果要傳訊卑下,卑下隨時可以過來。」


  「先吃東西再說。」竇蚡看似很是隨意。


  韓雨農道:「多謝大人,不過卑下還不想吃東西。」


  竇蚡微皺眉頭,終是道:「部堂大人的意思,他自己會寫一道奏摺,連同你這道一起遞上去。宮中那邊傳來旨意之前,你最好還是留在兵部。你有什麼需要的東西,這邊會派人發給你準備,一日三餐也不會耽誤。」


  韓雨農也不廢話,只是微一拱手,走到一張椅邊坐下,身板挺直,並沒有準備用餐的意思。


  竇蚡只能道:「吃完之後,讓人進來收拾就好。」也不多言,心知若是再多說,韓雨農只怕會生出疑心,甚至不敢向酒菜看上一眼,出了門去,招手叫過那名送餐的男子,低聲道:「你就在這裡看著,他要吃了東西,立刻報我。」


  那人拱手稱是。


  竇蚡見到範文正的時候,範文正已經梳洗乾淨,正坐在桌邊用早餐,見到竇蚡進來,招手道:「還沒用過早餐吧?一起吃點。」


  竇蚡在邊上坐下,取出認罪狀,呈給範文正,範文正放下筷子,接過打開看了看,皺眉道:「血戰到底,嘿嘿,這是在表功還是在認罪?」


  「後面倒是寫了,他事先對叛軍的跡象一無所知,而且叛軍最終奪下了龜城,他難辭其咎,也算是認罪了。」竇蚡道:「他既然寫了這份認罪書,如果讓他重寫,以他的性情,換湯不換藥,還是這個味道,不會牽涉到其他人。不過這道罪狀,足以證明吏部當初用人失誤,到時候咱們將黑羽也牽扯進來,是他和吏部一起安排了韓雨農前往西陵擔任都尉,只要黑羽和吏部捲入進來,咱們這邊就好辦多了。」


  範文正微微頷首,揮手讓邊上伺候的人退了下去,這才低聲問道:「他現在怎樣?」


  「酒菜擺上,他卻沒有動筷子。」竇蚡皺眉道。


  範文正一怔,也是皺眉道:「難道他察覺到什麼?」


  「應該不會。」竇蚡道:「剛剛寫了認罪狀,心情低落,擔心自己有牢獄之災,一時吃不下也是正常。部堂不用著急,他總不能一直不吃東西,咱們還有時間等他動筷子,哪怕等到晚上,咱們也不急。」


  便在此時,卻聽到外面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又聽一個聲音在門外道:「部堂,卑職有事稟報。」


  「進來吧。」範文正收起認罪狀,便見從門外進來一名官員,躬身行禮,低著頭。


  「韓晝,什麼事情要在這個時候來稟報?」竇蚡瞥了來人一眼,這名官員是兵部庫部司主事韓晝,前兩日也正是他在兵部門前將令人驅趕秦逍。


  韓晝忙道:「刑部.……刑部那邊有人敲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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