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三章 鬥法
秦逍再次來到兵部衙門前的時候,待遇和上次完全不同。
前兩日他孤身前來,兵部的守衛滿是鄙夷,而且直接將他驅趕離開。
但此番他卻分明從衛兵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恐懼。
兵部守衛恐懼的當然不是他,而是自己身前那白皙肥胖的刑部侍郎朱東山。
朱東山在外永遠都帶著一副和善的笑容,如果他穿一身便服走在大街上,只會讓人以為他是一位生活富足性情喜樂的富家翁,不似他的上司盧俊忠那般讓人只看一眼就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
可是認識朱東山的人卻都知道,朱東山也許沒有盧俊忠那般性情扭曲,可是比起盧俊忠的手腕,朱東山更加殘忍。
朱東山是以擅長各類殘酷的刑罰起家,正因為當年寫了一本各種酷刑的冊子,被盧俊忠所看重,從地方上調到了刑部,成為他的得力助手。
朱東山沒有讓盧俊忠失望。
盧俊忠手底下酷吏眾多,但出類拔萃的絕對是朱東山。
盧俊忠擅長羅織各類罪名,而朱東山所要做的,就是讓犯人開口認罪。
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從沒有犯下的罪責,可是到了朱東山面前,犯人卻唯恐招供的不詳細,即使骨頭再硬,交到朱東山手中,遲早也要順著刑部的意思,供認出他們想聽到的罪狀。
朱東山的笑,讓熟悉他的人毛骨悚然。
「告訴范部堂,刑部朱東山求見。」朱東山笑容和藹,聲音溫和:「我在這裡等著。」
衛兵很快就前去稟報,很快,兵部侍郎竇蚡已經親自跑到衙門前,遠遠便抱拳笑道:「朱大人,什麼風將你吹過來了?稀客稀客,快請進,快請進。聽說朱大人喜歡喝茶,我這邊剛好有從江南送過來的額上等茶葉。」
竇蚡看到朱東山身後只跟著兩個人,除了秦逍,另外一人卻是一名刑部的小吏。
竇蚡不動聲色,請了朱東山進衙門,秦逍和刑部小吏跟著進了去。
「這還是頭一遭進兵部。」朱東山背負雙手,肚子高高鼓起,跟著竇蚡到了兵部衙門的一處寬敞大堂,落座之後,才笑道:「咱們在一條街辦差,相鄰十餘年,卻沒有互相探過門,真是疏遠了。」
「朱大人,你來兵部走動也就罷了,我們可不敢進刑部。」竇蚡半真半假笑道:「除了刑部的人,其他人進了刑部就是吃官司,你說誰還願意往刑部跑?」
朱東山立時哈哈笑起來,這才抬手指向秦逍道:「竇大人,你可認識這位?」
竇蚡搖搖頭,此時已經有人送上茶來,竇蚡抬手道:「朱大人,江南送來的雲霧茶,從霧隱山專門弄來的泉水泡茶,你嘗嘗,要是喜歡,給你備上兩斤。」
「好,好!」朱東山端杯品了一口,閉眼回味了一下,放下茶杯,豎起拇指道:「好茶,果然是好茶。竇大人,早知道你這裡有此等好茶,我早就該登門品茶了。」
竇蚡
笑道:「朱大人喜歡,我回頭讓人給府上送去。」
「那可讓竇大人破費了。」朱東山也不推辭,笑道:「不過今日前來,不只是為了喝茶。竇大人,這位是從西陵日夜兼程趕到京都的信使,姓秦名逍,另一個身份,乃是黑羽將軍麾下近衛黑羽夜鴉。」
竇蚡立時佯作驚訝道:「是黑羽夜鴉?」
「大人不必驚訝。」秦逍含笑道:「此番進京,除在下之外,你應該見過另一位夜鴉,他與我一樣,也是專門來京都稟報軍情的信使,而且比我早兩日來到兵部。」
竇蚡似乎想不到秦逍如此直接,嘴唇動了動,卻無說話。
「竇大人,與秦逍一同進京的還有兩名信使。」朱東山再次端起茶杯,慢條斯理道:「有一人是甄郡都尉府的都尉韓雨農,此人入京之後,在客棧歇了一夜,次日便前來兵部報訊。」看向秦逍,秦逍已經點頭道:「不錯,韓都尉離開客棧的時候,確定是要前來兵部。」
朱東山對秦逍的證言很是滿意,頷首笑道:「可是韓雨農當日離開之後,一去不回。韓雨農雖然說要來兵部,但如果中途改了主意,那也說不定。不過秦逍擔心韓雨農失蹤,會耽擱十萬火急的軍情,想著要儘快找到韓雨農。但他初來乍到,對京都的情況一無所知,萬般無奈之下,才找到了我們刑部,希望刑部能幫忙找人。」品了一口茶,才慢悠悠道:「韓雨農在京都失蹤,本來這樣的事情直接交給京都府去辦就好,可是盧部堂覺著韓雨農進京的目的非比尋常,京都府如果耽擱了,那就是誤了軍國大事。」
竇蚡終於點頭道:「朱大人所言極是,軍國大事,耽擱不得。」
「所以盧部堂決定,既然此事重大,刑部為了朝廷大事,必須要接下這個擔子。」朱東山道:「盧部堂的意思,派我來兵部打聽一下情況,如果確實不在兵部,刑部會讓畫師按照秦逍的描述,將韓雨農的形貌畫出來,然後在京都張貼尋人告示,重金找尋韓雨農。說來也巧,韓雨農的畫像畫出來之後,刑部都官郎鄭通立刻認了出來,說是二月初五日下午的時候,似乎見到韓雨農進了兵部衙門。」
竇蚡不動聲色,一直站在朱東山身後的那名刑部小吏終於上前,向竇蚡拱手道:「大人,卑職二月初五外出公幹,要辦點差事,剛好經過兵部衙門,當時瞧見有人正在兵部衙門前等候。」從懷中取出一副畫卷,打了開來:「這是按照秦逍描述,刑部畫師描繪的韓雨農樣貌,卑職看到這幅畫,越看越熟悉,秦逍又描述了韓雨農當日的衣飾,卑職立刻記起來,當日在兵部衙門前等候的人,正是畫中人。」
朱東山問道:「鄭通,你確定是在二月初五見到?」
「回大人,衙門裡有出行的記錄,最近十天,當值的時候,卑職只在五月初二出了一趟衙門。」鄭通十分肯定:「卑職絕不會記錯,也絕不會看錯。若有絲毫差池,卑職願意以腦袋擔保!」
朱東山道:「竇大人,鄭通為人忠厚,而且眼睛很好使,他說當日在兵部看到,應該就不會有錯了,這也和秦逍所言對得上,韓雨農當日確是來了兵部。」
秦逍這才
向竇蚡問道:「竇大人,不知韓都尉二月初五是否來過兵部?是否將西陵的軍情稟報給了部堂大人?」
竇蚡淡淡一笑,便在此時,卻聽得腳步聲響,隨即見到一身官袍的兵部堂官範文正從側門走了進來,人未到,已經聽他笑道:「韓雨農就在兵部。」走到堂內,竇蚡已經起身,讓出主座,範文正一屁股坐了下去,朱東山已經起身道:「卑職見過范部堂。」
「朱大人坐下說話。」範文正神色輕鬆,含笑道:「你們到兵部來,是為了找尋韓雨農?」
「正是奉了盧部堂之命,前來打聽一下。」朱東山含笑道:「秦逍身份低微,之前到過兵部,可是沒進衙門就被趕走,所以刑部為了不讓軍情耽誤,這才出面過來問一下。」
範文正瞥了秦逍一眼,道:「兵部重地,確實不是誰都能進來。不過韓雨農確實到了兵部,而且這兩天一直在這邊寫摺子。西陵叛亂,事關重大,必須要將前因後果寫得清清楚楚,若是含糊不清,如何向聖人呈奏?韓雨農從西陵來京,日夜兼程,疲憊不堪,又因為西陵丟失,心情沉重,精神恍惚,所以沒有及時將奏摺寫出來。本官想著上奏的摺子不可有絲毫差池,所以也沒有催促,讓他在兵部邊休息邊寫摺子。」
「原來如此。」朱東山依然帶笑:「若是如此,那可就太好了,刑部也不必大動干戈四處找尋了。」
範文正道:「這是兵部之事,老夫還真沒有想到能驚動刑部那邊。」看向秦逍,皺眉道:「秦逍,韓雨農雖然不見,你卻也用不著搞得人盡皆知。如果被京都百姓們知道西陵讓叛軍奪取,豈不是人心動蕩?即使宮裡知道,也只會盡量隱瞞,不讓這樣的軍國大事散布出去,畢竟其中有些人居心叵測,萬一藉此機會煽動百姓,後果極其麻煩。宮裡和朝中還沒有決定將消息放出去,你卻因為不見了韓雨農,弄出這麼大的動靜,甚至勞煩朱大人跑來兵部詢問,你該當何罪?」
「范部堂不必生氣。」朱東山立刻笑道:「秦逍也是擔心韓雨農真的失蹤,如此誤了國事,年輕人做事衝動了些,這也可以理解。對了,部堂,韓雨農既然在兵部,能否讓他往刑部去一趟?」
「去刑部做什麼?」
「秦逍報了案,刑部也立了案。」朱東山人畜無害地笑著:「只要韓雨農過去按個手印,證明刑部已經找到了失蹤之人,這件失蹤案也就結了。你也知道,盧部堂辦案公正嚴苛,刑部的手續也是井然有序,不可有任何馬虎。咱們兩個衙門沒多遠的路,韓雨農過去按個手印,立刻回來,咱們也就都輕鬆了。」見範文正嘴唇微動,還沒等對方拒絕,就接著道:「而且秦逍和韓雨農都是黑羽將軍手下的夜鴉,這幾天韓雨農失蹤,秦逍心急如焚,讓韓雨農出來見一見,也讓他放心,部堂,你說是不是?」
範文正微皺眉頭,竇蚡在旁笑道:「部堂,既然朱大人都這樣說了,讓韓雨農出來見見業無妨。」
「那你去將韓雨農帶過來。」範文正道:「便說秦逍在這邊,出來見一面,好讓他的弟兄放心。」卻並不提讓韓雨農前往刑部按手印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