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四章 樓上下來個容姑姑
店夥計一怔,頗有些詫異。
慶豐樓的規矩,入店是客,無論是誰進來,店裡都要給客人賓至如歸的感覺,絕不能有嫌貧愛富的行為。
話雖這樣說,但慶豐樓畢竟是京都有名的酒樓,高端大氣,而且菜價昂貴,普通人路過之時只會看看,絕不可能真的跑進來用飯。
所以像秦逍這樣的布衣進店,那是極其罕見。
店夥計面上雖然客氣,但心裡多少還是有些輕視,更何況這布衣少年還帶著一名船娘進來。
船娘在京都人的眼中,是最低賤的一群人。
大唐立國之後,頗為開化,等到當今聖人登基之後,宮中不但出現女官,而且民間對女人的約束也解開不少,至少酒樓茶肆也會有女人出入,一開始在人們眼中還有些奇怪,但時間一長,也就適應下來。
不過在一些文人士子眼中,女人拋頭露面就是不合規矩,在河道撐船攬客的船娘們,與樂坊中那些藝伎其實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客人,那四道菜是本店的鎮店佳肴。」店夥計皮笑肉不笑:「四道菜加起來,不連酒水,也要二十多兩銀子,客人你.……是不是考慮一下?」
秦逍布衣在身,店夥計實在想不出這年輕人待會兒從哪裡拿銀子出來。
秦逍淡定自若,秋娘卻是吃了一驚。
她在河道累死累活,一年下來最多也就十兩銀子的收入,這幾道菜就要二十兩銀子,那可是她兩年的工錢,不禁脫口而出:「怎麼這麼貴?」
「西湖醋魚是本店第一大菜,保證是從錢塘西湖打撈上來的新鮮肥魚,打撈之後,立刻就派人送到京都來,這一路上人力物力可要花費不少。」店夥計面帶笑容解釋道:「第二道菜是清蒸熊掌,是從山裡捕獲的熊瞎子,貨真價實。你們要的第三道菜,是清炒天鵝舌,這一盤.……!」
「上面都寫著,我識字。」秦逍已經打斷道:「我讓你解釋了嗎?」
店夥計一愣,心情有些不爽,不好發作,只是道:「那客人還要這四道菜?」
「你沒聽明白?」秦逍並不客氣,自然也瞧出店夥計骨子裡得傲慢:「四道菜,每道來一份,不需要我再說一遍吧?」
店夥計也不多言,轉身便走。
秋娘身體前傾,湊近秦逍道:「這裡的菜好貴的,咱們不用這樣,還是回家吃吧?」
「菜都點過了,咱們等著就好。」秦逍端起茶壺,給秋娘倒了杯水,問道:「對了,要不要喝酒?這裡面酒香四溢,應該確實有好酒,要不咱們喝兩杯?」
秋娘還沒說話,卻聽得邊上一人笑道:「狛枝兄,前陣子在鄉下發現了一件古怪的事情,你可聽說過?」
「哦?」對面那人十分配合:「竹山兄,你說的怪事,又是什麼?」
竹山兄笑道:「有一個村子,百姓淳樸,有一個農民在田間幹活,瞧見路邊有兩個人經過,只看到背影,但從後面瞧去,那兩人身材矮小,走路的動作很是奇怪。他很奇怪,就問旁邊的人,那兩人是什麼來路。」
「哦?」狛枝兄問道:「那到底是什麼來路?」
「邊上那人是個老頭子,見的事情多了,他只看了一眼,就笑了起來,說那兩個不是人,而是兩隻猴子。」竹山兄道:「原來附近的山上有兩隻猴子,一公一母,喜歡學人走路的姿勢,而且那天偷了人的衣衫穿上,裝模作樣從人前走過。可是猴子終究是猴子,打扮雖然改變,但氣質卻是無法改變。」
狛枝兄哈哈笑道:「竹山兄說的是沐猴而冠。」
邊上不少人立時都笑起來。
秋娘聰慧得很,那竹山兄說的故事,分明是在嘲諷自己和秦逍,心下惱怒,狠狠瞪了那竹山兄一眼,竹山兄笑聲更大,道:「那老頭子說破了沐猴而冠的兩隻猴,兩隻猴很是惱怒,那母猴子從地上
腳步,背對那老婦人,沒有說話,那老婦人卻已經上前,含笑道:「晚秋,你不認識我了?」
秦逍有些愕然,心想秋娘什麼時候與這老婦人相識?
老婦人穿著雖然也談不上奢貴,不過一看也是殷實之家,關鍵她明顯是和姓錢的員外郎有淵源,卻見秋娘終於轉過身,勉強笑了笑,叫了一聲:「容姑姑!」
秦逍更是詫異,暗想這老婦人是秋娘的姑姑?
老婦人走上前來,繞著秋娘走了一圈,笑道:「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我這次進京,看到河裡的船娘都和你打扮相似,你該不會淪落到乘船為生吧?」語氣之中竟是充滿了滿滿的優越感,那股嘲諷之意,是個人都能聽出來。
秦逍皺起眉頭。
他一時還不知道秋娘和這容姑姑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如果老婦人真的是秋娘的姑姑,那就算是近親,實在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嘲諷秋娘。
秋娘咬了一下嘴唇,低著頭,沒有與容姑姑的目光接觸,顯得有些拘束緊張,秦逍見狀,知道秋娘很不自在,起身上前去,也不理會那容姑姑,向秋娘道:「姐,咱們走。」
「等一下,你們的菜已經做了。」店夥計卻跳出來:「就算不吃,也要結賬的。」
容姑姑笑道:「你撐船為生,怎能在這裡吃飯?這裡的菜價不便宜,我聽說船娘一年下來也就掙個十兩銀子,也就這裡兩道好菜的價錢。對了,剛才我在上面吃的一碗魚翅,似乎價錢就不便宜,海生,多少銀子來著?」
「那一碗魚翅,三兩銀子,咱們一共上了五碗,就是十五兩銀子了。」員外郎對容姑姑到很是恭敬:「姨母,你難道回京一次,外甥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容姑姑笑道:「好外甥。」瞥了秦逍一眼,終於問道:「這位是?」
秦逍雖然覺得這容姑姑似乎不是什麼善類,但如果真的是秋娘的近親,自己看在秋娘的面子上,也不好失了禮數,拱手道:「我是.……!」
「長輩面前,連自稱都不會,還真是胸無點墨。」秦逍還沒有自報家門,員外郎就冷聲打斷道:「也難怪會在這裡做出粗野之事。」
秦逍皺起眉頭,心下有些窩火,那容姑姑卻已經笑道:「這後生看起來歲數不大嗎,是在京里做學徒嗎?晚秋,你倒也沒有錯,都這個年紀了,達官貴人自然是看不上你,想要嫁入豪門沒希望,那還不如找個年輕些的,你也算聰慧了,和從前一樣機靈。」
秋娘秀眉蹙起,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發出聲音。
「我們吃好了,以後有緣分再見。」容姑姑道:「海生,我和晚秋也算是故人,既然碰上了,我就做主,給他們送一道菜,這樣吧,夥計,你給他們加一道湯菜。」
她話聲剛落,只聽一陣說笑聲和腳步聲從酒樓外傳來,隨即走進來幾個人,員外郎見到來人,神色一緊,急忙整理衣衫,咳嗽一聲,向身邊人道:「是刑部的朱大人,不要失了禮數!」
從門外進來的,赫然就是刑部侍郎朱東山。
朱東山挺著大肚子進來,身後跟著幾名官員,掃了一掃,忽然看向員外郎這邊,臉上顯出笑容,竟是向這邊走過來,員外郎見朱東山竟然對著自己一臉笑容,受寵若驚,急忙迎上前去,正要拱手行禮,卻發現朱東山看都沒看自己一眼,直接從自己身邊走過,只當自己不存在,竟然是直接走到秦逍那邊,笑道:「秦逍,你在這裡?忙到現在才出來吃飯,要不一起上去喝兩杯?」
在場其實認識朱東山的人並不對,但員外郎在朱東山進來的時候提了一下,而且禮部員外郎見到朱東山主動迎上去行禮,即使不認識也沒聽到的眾人亦能看出朱東山身份不低。
誰也沒有想到,朱東山對六品員外郎視若無睹,卻主動和布衣少年郎打招呼,一時間都覺得匪夷所思,方才與秦逍有矛盾的竹山兄等人,更是後背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