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六章 一兩銀子的交易
韓雨農離開京都的時候,秦逍專門送到了城外。
看著韓雨農的身影消失在遠方,秦逍知道自己現在才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騎馬回到城中,看著車水馬龍往來不絕的人群,秦逍知道如果這座京都是一片叢林的話,那麼這些人就是山林之中待宰的羔羊,朝堂中的達官貴人們就是山林中的虎豹。
他當然不願意成為在弱肉強食的京都成為一隻綿羊。
即使成不了虎豹,卻也定然要成為一匹狼。
兵部設有四司,分別是兵部司、職方司、駕部司和庫部司,執掌武官考核以及軍籍、地圖、疆界、邊防、扯輿、廄牧、驛傳、裝備、軍械、依仗等軍事行政。
庫部司的職責,顧名思義,自然就是掌理軍械裝備的調動。
秦逍到了兵部,直接找到了庫部司。
兵部衙門宏闊得很,兵部司位於兵部衙門西側的一處大院內,上上下下也有上百號人,得知秦逍是信任的庫部司令吏,便有人將他帶到了院內最大的一處屋外,稟報過後,直接讓秦逍進去見庫部司主事韓晝。
秦逍對韓晝自然是熟悉。
範文正死後,竇蚡已經開始著手清理兵部,舊去新補,不過畢竟是六部之一,維繫著帝國的運轉,竇蚡自然不能一下子就將範文正的人全都驅趕出去,事情還要人辦,人都走了,事兒也就沒人幹了,只能慢慢來。
兵部自然是人心惶惶,整個衙門都瀰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氛。
秦逍不知道韓晝是不是在清理之列,不過進屋看到韓晝氣定神閑的樣子,心想看來韓晝並不擔心自己被逐出兵部,如果沒有猜錯,這位庫部司的主事應該是竇蚡的人。
「部堂大人已經簽下了文書。」韓晝雖然只是一名六品主事,但官腔比竇蚡還要嚴重,端著茶杯,也不看秦逍:「從今天開始,你就在我庫部司當差。你剛進兵部,該做什麼自然不熟悉。」
秦逍笑道:「初來乍到,往後還要主事大人多多關照。」
「關照也談不上,只要盡心辦事,不必關照你也能夠得到褒獎,若是三心二意,疏怠失職,本官也不會輕饒。」韓晝指了指桌上一隻小盒子:「裡面是你的印章,收起印章,就算是我庫部司的人了。」
秦逍走過去,拿起盒子,打開看了看,只見是個黑色的小印章,正想拿出來細看,韓晝卻是故意咳嗽一聲,秦逍立刻收起印章,韓晝瞟了秦逍一眼,才冷冷道:「本官不管你以前是做什麼的,既然到了這裡,一切就要按照規矩行事。這規矩,其實也簡單,上官說什麼,你就老老實實去做什麼,不要多廢話,更不要自作主張去做一些不該你做的事情。」
「是!」秦逍面上卻也是恭恭敬敬。
見秦逍的態度不錯,韓晝面色和緩一些,問道:「對了,你那匹馬是從哪裡得來的?我瞧那匹馬神駿的很,衙門裡也有不少官員騎馬,似乎沒有一匹能和你的那匹馬相媲美。」
韓晝突然提到黑霸王,秦逍心中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微笑道:「卑職在西陵的時候,機緣巧合得到,談不上有多好。」
「你一個令吏,騎著這樣一匹馬,可有些太招搖。」韓晝吹著茶沫道:「令吏一年的俸祿是三十兩銀子,另有八十
石祿米,養家自然是不成問題,可是要買這樣一匹馬,恐怕很難。這匹馬在馬市上,少說也要上百兩銀子。」
秦逍心想黑霸王是無價之寶,一百兩銀子倒是能買它一根鬃毛。
「大人的意思是?」
「朝廷三令五申,要官員們廉潔自律。」韓晝放下茶杯,看著秦逍道:「你每天騎著這樣一匹馬進出衙門,被其他人瞧見,還以為咱們庫部司一個個腰纏萬貫,傳揚出去,自然對咱們是有影響的。」
大唐帝國的禮制,對官員乘轎有嚴格規定,至少五品官員才有資格乘坐四人轎,是以連韓晝這樣的六品主事,那也沒有資格乘轎。
不過哪怕是七品官吏,倒是可以騎馬甚至乘坐普通的馬車。
「大人是說卑職不能騎馬?」
「不是這個意思。」韓晝道:「每天當差,騎馬可以節省時間,這倒無所謂,不過騎乘一匹尋常的馬匹也就是了。你若願意,本官可以和駕部司打聲招呼,從那邊調一匹普通的坐騎過來,以後歸你使用。」
秦逍問道:「大人,那卑職這匹馬又該如何處置?」
韓晝咳嗽一聲,重新端起茶杯,臉上卻顯出一絲不自在的表情,指了指邊上的椅子,道:「先坐下說話吧。」
秦逍也不客氣,走過去坐下,韓晝這才慢條斯理道:「本官最近想買一匹馬,卻一直沒有發現好馬,你若願意,可否將你那匹馬賣給本官。」不等秦逍說話,緊接著道:「本官可以出銀子買下來。」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這話一說,秦逍立時就明白了韓晝的心思。
毫無疑問,這傢伙竟然看上了自己的黑霸王,所以今日才有些突兀地提及到了那匹寶馬,他口裡說要出銀子買,但話里的意思,分明是想讓秦逍將黑霸王送給他。
秦逍實在沒有想到,這韓晝竟然無恥到這個地步。
自己頭一天進衙門,這傢伙竟然就想橫刀奪愛。
見秦逍沒有說話,韓晝臉色便有些難看,問道:「怎麼?你不捨得?」
「大人說哪裡話,卑職的坐騎能被大人看上,那是卑職的榮幸。」秦逍笑道:「大人,卑職的坐騎不賣。」
韓晝冷哼一聲,還沒說話,秦逍已經緊接著道:「大人如果喜歡,送給大人也就是了。」
韓晝本來冷下去的臉一僵,隨即眉開眼笑,擺手道:「不可不可,秦逍,君子坦蕩蕩,本官雖然喜歡你那匹馬,卻可不是想要讓你贈送。你說個價錢,我若覺得合適,咱們再商量。」
「大人清廉,卑職欽佩。」秦逍道:「這樣吧,大人如果真的喜歡,又不想讓卑職相送,大人隨便給幾兩銀子就是。」
韓晝對秦逍如此識時務很是滿意,輕聲道:「前一陣子本官在古董鋪看上一件字畫,按照市價來說,至少也要上百兩銀子,不過古董鋪掌柜做了個人情,最後開了一兩銀子的價碼,哈哈哈……!」
「大人,卑職那匹馬,你也給個一兩銀子如何?」秦逍心領神會。
韓晝笑容更濃,起身來,走到秦逍邊上,輕拍了拍他肩膀,道:「你雖然年輕,但明事理,日後定然是前途無量。」低聲道:「一兩是不是太少了,要
不再加一兩?」
「夠了夠了。」秦逍也是笑道:「不過有件事情,還要先向大人稟明。那匹馬本是一匹烈性十足的野馬,馴服的時候花了不少氣力,若是要換新主人,卻也不知道適不適應。」
韓晝只以為秦逍這是託詞,他見到黑霸王在秦逍身邊溫順的像個小媳婦似地,又怎相信黑霸王野性十足,笑容微斂,秦逍不等他說話,已經起身道:「大人,要不現在咱們先去看看那匹馬,大人試一試,如果大人確實滿意,大人給卑職一兩銀子,那匹馬就歸大人所有了。」
韓晝唯恐秦逍反悔,道:「咱們說話,可是要說話算話。」
「那是自然。」秦逍抬手道:「大人請,咱們先去看馬。」
大唐立國之初,鐵騎曾經縱橫天下,但每次戰爭,都會消耗不少戰馬,而帝國本身出產的戰馬並不多,戰馬補充十分困難,為此一度在北方開闢茶馬市,與北方圖蓀人交易馬匹。
不過圖蓀人卻也是狡詐得很,與大唐交易的都是劣馬,圖蓀各部絕不允許能夠征戰的良馬流入大唐。
直到帝國控制西陵后,賀蘭山下的廣袤牧場才為帝國提供了優質戰馬。
雖然如此,帝國對戰馬自始至終都異常重視。
太僕寺負責天下馬場,專門為帝國蓄養戰馬,兵部的駕部司管理天下牲畜以及驛站交通,戰時有調動戰馬之權,各地驛站用來傳信的馬匹也都由駕部司調撥,但這些用來傳訊的馬匹卻都不是能夠用來作戰的戰馬。
各地馬場遴選出來的優質戰馬,卻是控制在太僕寺的手中,而且早在太宗皇帝的時候,就下過明旨,任何官員不得私調戰馬為坐騎,違者從重懲處。
兵部的官員們,自然不可能人人都有資格乘坐轎子來衙門,許多官員住處離衙門遠,只能騎馬而來,但是兵部明文規定,駕部司可以給包括六品在內以上的官員配備坐騎,而六品以下的官員,衙門裡並不負責解決坐騎,要麼徒步而來,要麼就自己去買一匹馬。
駕部司給官員們所配的坐騎,自然也是按照品級高低來分,品級越高,配備的坐騎也就越優良,但真正的良馬,都充作戰馬,官員們坐騎再好,也達不到戰馬的標準。
是以真正的高官並不需要駕部司配馬,而是自己重金購買良駒,畢竟也不是所有的良駒寶馬都會送入軍中,馬市上還是有不少好馬流通。
韓晝每天乘坐馬車上差,那匹馬也是從駕部司配過來,但他畢竟只是六品主事,好馬也輪不上他。
見到秦逍的黑霸王神駿異常,本來也只是心中羨慕,如今秦逍被調到自己的麾下當差,便打起了歪心思,本想著秦逍應該不會輕易答應,卻不想卻出乎他的預料,秦逍竟是通快地答應要送給他。
他自然不敢直接收下,一文錢不花,收下馬匹,日後說起來,定個索賄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只要花上一兩銀子,那就算是自己花銀子買下,銀子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屬於私下交易,一個願買一個願賣,誰也說不出不是來。
庫部司有自己專門的馬廄,秦逍的黑霸王先前就是被牽到馬廄里,韓晝遠遠看見那匹神駿異常的寶馬,無論是體型還是精神都遠強過那些不敢靠近黑霸王的普通馬匹,那真是越看越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