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一章 偷梁換柱
畢月烏冷笑一聲,雙手握拳道:「怎麼?要給我扣帽子?老子可不吃你這套。」
「兩位星將,咱們都是自家兄弟,切莫傷了和氣。」宇文承朝苦笑道:「難道你們忘記我們為何會走在一起?都是為了剷除妖狐,為天下百姓造福,如今連江南都沒有控制住,兩位就生出嫌隙,這可是違背了咱們的初衷。」
畢月烏一屁股坐下去,冷哼一聲。
箕水豹也是緩緩坐下,嘆了口氣,道:「井木犴說的對,這些年咱們兄弟同甘共苦,這才有了今日。可是要剷除妖狐,這還是剛剛起步,如果因為自家兄弟內訌誤了大事,咱們都是王母會的罪人。」
畢月烏想了一下,看向宇文承朝道:「井木犴,你說該由誰來統領兵馬?」
「你和箕水豹都是我的兄弟。」宇文承朝為難道:「無論誰擔負起左神將留下的責任,我都會誓死效命。」猶豫一下,終是道:「我倒是有一個法子,十分公正,就是不知道二位可否願意。」
「只要公正,那就好說。」畢月烏道:「什麼法子?」
宇文承朝正色道:「不過我先要說明白,利用那個法子決定誰來擔負重任后,就不得因此再起波瀾。如果畢月烏你接了重擔,我和箕水豹還有昂日雞必全力輔佐你,聽從你調派。同樣的道理,如果是箕水豹勝了,咱們都要服從箕水豹的命令。」
箕水豹看了畢月烏一眼,點頭道:「自當如此。」
「你的意思呢?」宇文承朝看向畢月烏。
畢月烏倒也沒有猶豫,粗聲道:「可以。」
宇文承朝這才笑道:「既然我們都是九天王母的信徒,你二人由誰來接替神將之責,就聽從王母的意思。」向一臉疑惑地畢月烏道:「勞煩你去外面找一名識字的人。」
畢月烏不知宇文承朝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卻還是起身出門,片刻之後,卻是帶著一名矮胖的男子進來,道:「這是酒樓的賬房,會讀書寫字。」
宇文承朝招手讓那矮胖男子靠近,附耳低語幾句,賬房連連點頭,躬身退了下去。
「井木犴,你搞什麼鬼?」畢月烏疑惑道。
宇文承朝道:「不用著急,很快就知道。」
沒過多久,賬房回來,手中卻是拿著兩隻小黃紙片,方方正正,上面寫著小字,賬房到的宇文承朝面前,小心翼翼道:「寫好了。」
「給他們看一看。」宇文承朝使了個眼色。
賬房一手捏著一張小紙片一角,亮在二人面前。
畢月烏是個粗人,但畢竟也是星將,略微識得幾個字,卻也認得,兩張小紙片上,一張寫著「天」字,另一張寫著「人」字,狐疑道:「井木犴,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給我。」宇文承朝伸出手,將那兩張小黃紙片接過去,示意賬房退下,等賬房出門帶上之後,宇文承朝才慢慢地將小紙片摺疊起來,平靜道:「兩位星將都看到了,兩張紙上,一個寫著天字,一個寫著人字,既然兩位都想承擔神將的職責,與其爭鬥,不如由王母來決定。你二人各抽取一張,誰能抽到天字,就是我們的統帥,這法子公平無比,誰勝誰負,各安天命。」
畢月烏一怔,皺起眉頭。
數千兵馬的統帥,以這樣的方法來決定,著實有些兒戲,可這卻又是當下最好的法子。
畢月烏和箕水豹手中都有人馬,如果為了爭位出現火併的狀況,後果著實不堪設想,反倒使用這個簡單的法子,勝敗由天定,不但可以選出新的統帥,而且還能免去可能發生的危機,倒也算是一舉兩得。
「可以。」箕水豹猶豫一下,終是點頭道:「如果畢月烏抽到天字,我箕水豹自今而後,誓死效忠於他,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畢月烏聽得箕水豹立誓,當下也道:「箕水豹若成為統領,畢月烏必當唯命是從,違背誓言,萬箭穿心。」
「好。」宇文承朝不知不覺中,已經將兩隻紙片折好,又捏成了小紙團,握在手心中,問道:「二位誰先抽?」
箕水豹和畢月烏對視一眼,箕水豹已經抬手含笑道:「你比我年長,你先請!」
畢月烏倒也不客氣,起身來,走到宇文承朝面前,宇文承朝伸出右手,張開手,掌心兩個小紙團,畢月烏伸出手,猶豫一下,終是拿起一隻,退後兩步,宇文承朝這才將手伸向箕水豹。
箕水豹搖頭道:「方才看得清楚,兩隻紙團一個天字一個人字,誰也做不得假,畢月烏若是抽到天字,我就是人字了。」
畢月烏也不猶豫,展開紙團,看了一眼,臉色驟變,瞥向箕水豹,箕水豹卻是氣定神閑,也看著他。
「我說話算話。」畢月烏將紙片捏在手心,不甘道:「從今以後,我聽你吩咐就是。」將手中的紙片狠狠丟在地上,抬步便走,打開門,出了門去。
箕水豹鬆了口氣,起身來,走過去關上門,將門閂拴上,這才轉身走到宇文承朝面前,一雙眼睛盯住宇文承朝,目光冰冷,猛聽得「嗆」的一聲,箕水豹卻是迅雷不及掩耳拔出佩刀,大刀已經架在了宇文承朝的脖子上。
宇文承朝一臉詫異,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抽中了人字,那我該抽到哪個字?」
「星將說笑了。」宇文承朝嘆道:「他既然是人字,你當然是天字。」
「不對。」箕水豹目光如刀:「你手中的兩個紙團,都是人字。」
宇文承朝笑道:「星將,這兩張紙片上的字,並非我所寫,而且你和畢月烏親眼看到,一天一人,人字被畢月烏抽走,我手中又如何還有人字?」
箕水豹神情冷厲,刀鋒更是緊了緊,冷笑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殺害左神將?」
「星將,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宇文承朝也沉下臉:「如果不是我的法子,你未必能成為統帥,如今卻恩將仇報,文仁貴,這就是你報恩的方式?」
王母會的會規,各路星將之間,只能以星名相稱,不可直呼其名。
宇文承朝此刻卻直呼箕水豹名字,箕水豹臉色更是難看。
「你偷梁換柱的把戲,當真以為我不知道?」箕水豹文仁貴冷冷道:「兩隻紙團確實被你握在手心,可是畢月烏和我說話那一瞬間,你就已經調換,你赤著上身,那兩個字又是酒樓里的人所寫,畢月烏當然不可能懷疑你會換了紙團。」沉聲道:「你站起來!」
宇文承朝面不改色,只是淡淡道:「我受了傷,你看不出來?」
「你如果不站起來,就不是受傷,而是人頭落地。」文仁貴冷漠道。
宇文承朝猶豫了一下,終是緩緩站起身,在他屁股下面,竟赫然有兩隻被壓扁的黃紙團。
文仁貴瞥了一眼,冷笑道:「你現在有什麼話說?」
「無話可說。」宇文承朝嘆道:「當初是星將將我舉薦給左神將,這才讓我能夠被左神將提攜,星將對我有知遇之恩,所以今日才想成全星將,幫星將奪得統帥之位。」
文仁貴似笑非笑:「幫我?井木犴,你害死了神將,還敢大言不慚說是在幫我?」
「星將為何如此肯定神將是被我所害?」
「道理很簡單,你早早就準備了兩隻紙團,也早就在紙團上面寫好了字。」文仁貴緩緩道:「如此就可證明,你早就知道畢月烏和我會因為統帥之位起爭執,也早就想好用這個法子選出統帥。如果神將沒死,又何必做這樣的準備?」
宇文承朝不懼反笑,道:「那麼你自然也知道,從一開始,我就準備助你登位。」
「你準備的紙團上都寫著人字,又如何肯定一定是畢月烏先抽到?」文仁貴冷笑道:「如果是我先抽,那麼統帥之位不久落在畢月烏的手裡?」
宇文承朝搖頭道:「不會。因為我了解你,也了解他,你做事三思後行,而畢月烏性情耿直衝動,抽籤定帥,一定是他比你先抽,而且他抽到人字后,一定心中不甘,但有言在先,不會當場發作,現在應該去喝悶酒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文仁貴依然握緊刀:「你為何要害死左神將?我現在將你帶出去,他們會將你剁成肉醬。」
宇文承朝微微點頭,卻毫無懼色,平靜道:「如果你想讓文氏一族的後代子孫永遠掛著叛匪的名字,如果你想這一輩子東躲西藏見不得光,現在就可以將我送出去。」
文仁貴微微變色,厲聲道:「你說什麼?」
「文公子,外面還有人,你如果想引起他們的注意,甚至想讓他們聽到我們在說什麼,聲音還可以再大一些。」宇文承朝卻是鎮定自若:「否則就收起你的刀,坐下來好好說話。」
文仁貴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宇文承朝,宇文承朝卻也毫不閃避,與他四目對視。
好一陣子,文仁貴終於收起刀,宇文承朝這才緩緩坐下,平靜道:「敢問文公子,令尊當年是堂堂青州刺史,文字更是名門望族,到了公子這一代,為何卻淪落成為不能見天日的王母信徒?」
文仁貴冷冷道:「箇中原因,難道你不知?」
「我知道。」宇文承朝點頭道:「文氏一族從大唐開國起,就深受國恩,先帝德宗皇帝對令尊也是恩眷有加,將青州交給了他,而令尊對李氏皇族也是忠心耿耿,否則當年也不會在青州起兵。」
文仁貴沉聲道:「不錯,我們文家世受皇恩,先帝駕崩,妖后篡位,家父甚至懷疑先帝駕崩與妖后脫不了干係。大唐兩百年江山,卻被妖后夏侯篡奪,家父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宇文承朝輕嘆道:「據我所知,青州起事後,連戰連捷,直到夏侯元稹舉薦裴孝恭領兵攻打青州。令尊率部拚死作戰,但終究是無法擋住裴孝恭的兵鋒,被生擒之後,押送進京。」
「並非家父貪生怕死。」文仁貴立刻道:「家父進京,就是要當著妖后的面斥罵他叛逆篡位。」
「令尊並沒有失望,進京之後,妖后確實見了他。」宇文承朝緩緩道:「令尊甲山公寧死不跪,當眾斥罵妖后,最終被凌遲處死,但他對李唐皇族的忠心,天地可鑒。」
文仁貴盯著宇文承朝,目光冷峻:「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宇文承朝微仰起脖子:「我複姓宇文!」
「宇文?」文仁貴若有所思,陡然間身體一震,想到什麼,吃驚道:「西陵長義候和你是什麼關係?」
宇文承朝淡淡道:「長義候正是家父!」
文仁貴赫然起身,面色驟變,驚駭莫名,失聲道:「你……你.……!」一時間卻根本說不出話來。
西陵劇變,天下皆知,文仁貴當然是早有所聞。
可是他又如何能夠想到,長義候的公子竟然混進王母會,甚至成了王母會的星將井木犴,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的情況不比你好到哪裡去。」宇文承朝神情凝重:「西陵被叛軍所佔,家父也遇害,曾經在西陵顯赫一時的宇文家已經支離破碎,我也是有家難回。」
文仁貴平復震驚之心,緩緩坐下,盯著宇文承朝道:「據我所知,長義候的長公子宇文承朝在西陵頗有俠名,難道你就是宇文承朝?」
「俠名談不上,只是喜歡結交朋友而已。」宇文承朝道。
文仁貴將刀收回鞘中,皺眉道:「宇文承朝,你混入王母會,意欲何為?」
「文公子忘記了,是你手下人要求我加入王母會。」宇文承朝平靜道:「我入京途中,遇到趙二叔,他見我有些手段,拉攏我入伙,我也只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
文仁貴眸中顯出精光:「我明白了,你是故意潛入王母會,成為官兵的內應。」按住刀柄:「我不管你是誰,既然是朝廷的姦細,自然饒不過你。如果不是我當初信任你,左神將也不會被你所害,是我對不住他。」
「你更對不住的是文家。」宇文承朝冷笑道:「文刺史如果泉下有知,知道文公子帶著一幫忠良之後跟隨王母會這樣的歪魔邪道,不知道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