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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八章 卷宗

  周興神情冷厲,淡淡道:「刺史大人不必生氣。這些罪證是經過毛知府親自鑒定,也是他下令抓人。」


  毛易之臉色驟變,范陽卻緩緩道:「杭州知府衙門確實負責杭州的刑名,不過也只是處理一些尋常案件。遇到謀反這樣的大案,知府衙門還沒有資格自行定罪,需要上稟刺史府。本官並無得到知府衙門的稟報,他又如何能夠擅自決斷?」


  「是下官的錯。」毛易之急忙道。


  「這不是錯不錯的問題。」一旁的沙德宇沉聲道:「這是逾越之罪。毛知府,你為何擅自下令抓人,需要給刺史大人一個交代。」


  毛易之額頭冒汗,看了周興一眼,再看向杭州三巨頭,從三人的神色之中,已經察覺到端倪,陡然一咬牙,拱手道:「下官並不敢擅作主張。只因先前刺史大人患病,周郎將拿來罪證,下官去見刺史大人,卻無法得見。周郎將說這些事情用不著向刺史大人稟報,只要直接抓人就可以。下官當時也勸說要斟酌行事,可是周郎將威脅說下官是在包庇亂黨,下官無可奈何,只能聽他吩咐。」


  周興勃然怒道:「毛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事到如今,下官只能據實而言。」毛易之大聲道:「周郎將,這幾日你讓知府衙門的官差隨你們到處抓人,許多罪證簡直是荒謬透頂,今日這幾分賬單,更是無法給孫家定罪。」


  周興冷笑道:「毛大人,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無非一死而已。」毛易之乾脆道:「這幾日我是被神策軍所逼,冤枉了好人,懇請刺史大人降罪。可是你們神策軍胡亂抓人,你周郎將顛倒是非,也是難辭其咎。」


  周興握住腰間佩刀,沙德宇沉聲道:「周郎將是要殺人嗎?你想殺誰?我們都是朝廷命官,開刀問斬也需要朝廷下令,輪不到你周郎將動手。」揮手道:「來人,解了他們的繩子。」


  刺史府的兵士們立刻上前,神策軍官兵卻已經拔刀出鞘。


  「無法給他們定罪,卻要強行將他們逮捕。」范陽冷笑道:「朗朗乾坤,大唐律法在上,老夫倒要看看誰敢顛倒黑白草菅人命?」


  周興盯著范陽,目光冷厲,隨即從沙德宇和趙別駕臉上一一掃過,發出一聲冷笑,沉聲道:「咱們走!」過去直接上了馬,再不多言,領著手下神策軍官兵迅速撤離。


  孫懋見狀,連連叩首,一家老小也是千恩萬謝。


  「咱們倒是做了一回英雄。」范陽看著周興和神策軍遠去的背影,嘆道:「現在和安興候撕破了臉,再無退路了。」


  沙德宇道:「大人,從一開始咱們就已經沒有了退路。」


  「沙大人,你說公主派了秦少卿前來杭州,他當真能夠扭轉局面?」一直沒吭聲的趙別駕終於道:「安興候可不是善茬,我只擔心秦少卿根本不是安興候的對手。」


  范陽淡淡一笑,道:「安興候的用心,公主一清二楚,她絕不可能坐視安興候在江南興風作浪。既然公主能派出秦少卿前來,這秦少卿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


  「據下官所知,秦少卿入京雖然不久,可是深得聖人的器重。」沙德宇道:「此人能在短短時日就能一躍成為大理寺少卿,甚至連刑部都不放在眼裡,確實不是普通人。」


  趙別駕嘆道:「他不是普通人,安興候也不是普通人,咱們這一步走出,已經是兇險萬分。」


  范陽平靜道:「咱們都是公主一手提攜起來的人,事到如今,沒有退路。安興候雖然在杭州大開殺戒,但他也不能全無顧忌。」頓了頓,才輕聲道:「他要真是沒有顧及,也用不著羅織罪名,直接將咱們全都殺了就是。江南發生如此大事,天下矚目,安興候若真是毫無顧忌濫殺無辜,聖人也不會答應,朝廷.……總還是要些臉面的。」


  「大人,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沙德宇輕聲問道。


  范陽想了一下,才道:「咱們聯名向京里上一道摺子,不必指向安興候,只要將當下杭州的情況如實稟報就好。」看向惶恐不安的毛易之,冷聲問道:「毛知府,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毛易之噗通跪倒在地,聲音發軟:「刺史大人,下官實在是迫於無奈,求大人降罪!」


  「你端的是公主的飯碗。」范陽冷笑道:「如今卻為神策軍鞍前馬後,公主若知道你吃裡扒外,你還想活命?你當真以為這樣做,神策軍就能放過你?」


  毛易之眼淚都快要出來:「大人,下官該死,下官.……下官絕不為他們效命。」


  「你若真想活命,就只有一條路可走。」范陽低聲道:「這些天逮捕的士紳,是否在你那裡都有案卷?」


  毛易之忙道:「下官都簡單做了案卷。」


  「他們要你抓人,自然也不能口說無憑,總會給你一些罪證。」范陽道:「就像今日抓捕孫家,拿了幾本賬單,除此之外,孫家一案可還有其他罪證?」


  毛易之道:「並無其他證據,按照周興的說法,還有幾個人證的口供而已。」


  「你立刻將這些天的案卷全都整理出來。」范陽道:「每一樁案子都要帶上神策軍提供的證據。」


  毛易之忙道:「下官立刻就去辦。」


  趙別駕有些疑惑道:「大人,要整理這些案卷做什麼?」


  「公主的用意,你現在還不明白?」范陽淡淡一笑,撫須道:「秦逍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是法司衙門,有權審查每一樁案件。聖人登基之後,大理寺被刑部壓在腳下,成了清水衙門。可是在此之前,大理寺是帝國最高法司衙門,每年大理寺都會外派官員到各州巡案,查閱案卷之時,但凡發現有案卷存在疑點,可就地重審。」


  沙德宇頷首道:「不錯。大理寺有權審查地方案卷,秦逍是大理寺少卿,杭州近日這些捲入叛亂的案卷,他都有資格審查。」


  「安興候手握數千神策軍精銳,而且還是前來江南平叛。」范陽緩緩道:「這種情勢下,秦少卿當然不能直接阻攔安興候,即使阻攔,那也攔不住。唯一的辦法,就是將神策軍所定罪狀推翻,秦少卿有這樣的資格,大唐國法在,安興候也不能

  阻攔。只要秦少卿將這些天的所有案件一一審查,安興候也就無法繼續給其他人定罪了。」


  趙別駕眉宇舒展開,道:「所以公主是讓秦少卿以大唐律法應對安興候?」


  「沙長史,你現在就和毛知府趕去知府衙門。」范陽吩咐道:「將所有卷宗整理過後,立刻送到刺史府。」想到什麼,擺手道:「不用在知府衙門整理,取出之後,直接送到刺史府。此事事關重大,這些卷宗萬不可有任何閃失。」


  沙德宇也不廢話,揮手道:「走!」領著毛易之和知府衙門一干差役迅速離開。


  「刺史大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孫懋上前深深一禮:「大人若有用得著的地方,儘管吩咐。」


  范陽道:「和你的家人好好待在家裡,什麼地方也不要去。若是再有人登門抓捕,不要害怕,只要你是清白的,就抗爭到底,哪怕人頭落地,也不能蒙受不白之冤。」


  「小人明白了。」孫懋知道範陽意思:「只要還有一口氣,就喊冤到底。」


  沙德宇隨著毛易之趕到知府衙門,立刻將這些天的案卷全都裝箱打包。


  神策軍利用毛易之抓捕叛黨,毛易之雖然知道那些證據大都是無中生有,但還是將每一樁案子記錄在案,雖然只是短短几天,但涉及到的士紳多如牛毛,卷宗硬是裝了滿滿兩大箱子。


  范陽有囑咐,所以兩人也沒有耽擱,將兩隻箱子裝上了馬車,爾後讓衙差們護送,直往刺史府去。


  剛走過一條街,就聽到前面傳來馬蹄聲和呼喝聲,沙德宇臉色一沉,回身向毛易之道:「神策軍那邊得到消息了,你帶著箱子繞道去刺史府,我引開他們。」


  「大人,你.……!」


  「你知道這些卷宗的要緊。」沙德宇神情嚴峻:「他們瞧見這些卷宗,一定會搶走,毛知府,刺史大人在等著,你進了刺史府,他們一時半會也不敢貿然闖進去。」拱手道:「拜託了!」


  如果沒有秦逍,這些卷宗自然都是廢紙,誰都不會在乎,可是如今有大理寺的官員前來杭州,那麼這些卷宗就變得異常重要。


  毛易之知道事不宜遲,也是一拱手,不再廢話,叫了兩名衙差一起,令馬車車夫趕車拐進街邊的巷子里,沙德宇則是領著其他衙差繼續往前行,沒走多遠,便見到周興帶著一群官兵出現,瞧見沙德宇,周興一揮手,手下官兵迅速上前來,將沙德宇一干人團團圍住。


  「周郎將,這是何意?」


  「安興候有事請你過去一趟。」周興開門見山:「長史大人,和我們走吧。」往人群中掃了一掃,皺起眉頭,問道:「毛知府去了哪裡?」


  沙德宇笑道:「知府自然是在知府衙門,你們去知府衙門找就是。」


  便在此時,卻有一人湊近到周興耳邊,低語兩句,周興沉聲道:「騎兵跟我來,其他人帶沙大人去見侯爺。」也不耽擱,拍馬便走,十幾名騎兵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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