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九章 血鷂子
秦逍從沈藥師的目光之中,分明知道自己的猜測無誤。
沈藥師這樣做,肯定不是為了除掉崔京甲,最終的目的自然是為劍神復仇。
可是他卻想不明白,讓夏侯家將刀鋒指向劍谷,如何能為劍神報仇?
他知道這其中必有蹊蹺。
沈藥師凝視秦逍良久,如刀的眼眸讓秦逍後背生寒,許久之後,沈藥師的神色漸漸和緩下來,淡淡道:「自己保重,如果沒有再見之日,好好練功,好好做人,做個好官。」竟然不再多說一句話,踏雨便走。
秦逍急忙在後追趕,但沈藥師的武功豈是秦逍所能比及,甚至沒能靠近沈藥師,便宜師傅就已經如鬼魅般消失在蒙蒙雨中。
秦逍站在雨中,望著沈藥師消失的方向,呆立良久。
沈藥師出現的古怪,走的迅速。
這位劍谷首徒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刺殺夏侯寧真正的動機是什麼,秦逍無法得知,但他心裡卻隱隱感覺到,沈藥師這次杭州之行,似乎在布一個大局。
沈藥師雖然是大天境高手,但即使是七品高手,也完全不可能孤身與夏侯家抗衡。
秦逍感覺到在這個布局之中,肯定不只是沈藥師一人,但除了沈藥師,還有誰參與其中?
既然是劍谷向夏侯家復仇之局,小師姑是否參與其中?還有遠在關外的天劍閣主田鴻影,劍谷的其他幾位弟子是否也在布局之中?
直到天上一道驚雷,秦逍才回過神來。
他全身濕透,只能迅速回到道觀之內,進到洛月道姑的屋內,發現洛月道姑和三絕師太果真是沒有蹤跡,顯然是趁機逃離,雖然覺得這是理所當然,但沒看到洛月道姑,心裡還是有一絲絲失望。
他一屁股坐下,抓起桌上早已經冰涼的饅頭,張嘴咬了幾口,忽然聽到外面傳來聲音:「你……你沒事嗎?」
秦逍猛地扭頭看過去,只見洛月道姑正站在門前,神情淡定,但眉宇間顯然帶著一絲歡喜之色。
「你怎麼沒走?」秦逍立刻起身。
「我們擔心大惡人會傷害你,一直等在這裡。」洛月道姑道:「道觀有一處地窖,我們躲進地窖,聽到有腳步聲,看到是你回來,大惡人沒有跟過來,他……他去哪裡了?」
秦逍見到三絕師太站在洛月道姑身後,拱了拱手,含笑道:「我和他說了,我在這附近埋伏了許多人,他帶我出門,已經被我手底下人看到,用不了片刻,大隊人馬就會趕到。他擔心官兵殺到,想要殺了我逃走,我躲進竹林之中,他一時抓我不著,只能先逃命。」也不知道這個解釋兩名道姑信不信。
不過兩名道姑當然想不到秦逍會與那灰衣怪人是師徒,好在怪人離開,兩人也都鬆了口氣。
「這次事故因我而起,還請兩位包涵。」秦逍道:「我擔心大惡人去而復返,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兩位是否能移駕過去治療?」
三絕師太卻已經冷冰冰道:「除了這裡,我們哪裡也不回去。你若是覺得那傷者會連累我們,可以帶他離開,只要他一走,那怪人不會再找我們麻煩。」
秦逍也不能說沈藥師不可能再回來,只是若將陳曦帶走,是死是活可還真不知道了。
「他傷的很重,暫時不能離開。」洛月道姑
搖搖頭:「即使要離開這裡,也要等上兩天。」
三絕師太皺起眉頭,但馬上看著秦逍,冷冷道:「你說在這附近埋伏了人,是真是假?你派人一直盯著我們?」
「自然沒有。」秦逍當然不能承認,鎮定道:「只是為了嚇退那大惡人而已。」
三絕師太一臉懷疑地看著秦逍,卻也沒多說什麼。
秦逍想了一下,才向洛月道姑道:「小師太,能否讓我見見傷者?」
洛月猶豫一下,終是點頭道:「不要出聲。」向三絕師太微微點頭,三絕師太轉身便走,秦逍知道洛月是讓三絕師太帶著自己過去,跟隨在後,到了陳曦所在的那間屋,三絕師太回頭道:「不必進去,看一眼就成。」輕輕推開門。
秦逍探頭向裡面瞧過去,只見陳曦躺在竹床上,屋裡點著燈火,在竹床四周,擺著好幾隻罈子,罈子十分奇怪,中間似乎有夾層,隱隱看到炭火還在燃燒,而罈子裡面冒出青煙,整個屋子裡充斥著濃郁的藥材味道。
秦逍見狀,也不多說,後退兩步,三絕師太關上門,也不多說。
「他在熏葯。」身後傳來洛月道姑平和的聲音:「這些藥材可以幫他治療內傷,暫時還無法確知能否活下來,不過他的體質很好,而且這些藥材對他很有效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能夠救回來。」
秦逍轉過身,深深一禮:「多謝!」又道:「兩位放心,我保證大惡人不會再騷擾到兩位,否則一切罪責由我承擔。」
三絕師太嘀咕一句:「你承擔得起嗎?」卻也再無多言。
京都一些消息靈通的人已經知道江南出了大事,據說當年青州王母會的餘孽流竄到江南,更是在江南死灰復燃,攻城略地,甚至有江南世家捲入其中,這當然是天大的事情。
帝國已經太平了很多年。
聖人登基的時候,雖然天下大亂,但那場大亂已經過去了十幾年,這十幾年來,帝國沒有發生大戰事,雖然時不時有王巢這類的地方叛亂,但最終也都被迅速平定。
帝國還是強大的,天下還是太平的。
江南出現叛亂,一度成為京都人們的談資,不過人們也都知道,朝廷調派了神策軍前去平叛,神策軍先派出了先鋒營,不過主力兵馬一直都沒有啟程,很快有人打聽到,江南的叛亂已經被平定,如今只是在追捕殘黨,所以神策軍主力並不用調走。
很多人只知道江南叛亂被平定,但究竟是誰立此大功,知道的人也不多,畢竟江南距離京都路途不近,許多詳情尚不得知。
叛亂迅速平定,朝廷百官自然也是鬆了口氣。
百官之首國相大人的心情也很不錯,他對食物很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國相最喜歡的一道菜是蒜子鮰魚,不過卻並不經常食用。
道理很簡單,任何東西過猶不及,經常出現,也就沒有新鮮感,本來的喜愛也會淡下來。
所以每個月只有一天才會在用餐的時候端上蒜子鮰魚,如此也讓國相始終保持著對這道菜的喜愛。
今晚的蒜子鮰魚味道很不錯,國相吃了半碗飯,讓人沏了茶,在自己的書房內寫摺子。
作為百官之首,中書省的堂官,國相確實可以稱得上日理萬機,每日里處理的事務不少,而且每天睡覺之前,國相都會將中書省處理的最
重要的一些大事擬成摺子,簡潔明了地列出來,爾後呈給聖人。
這樣的習慣保持了很多年,每日一折也是國相的必備功課。
他很清楚,聖人雖然出自夏侯家,但如今代表的卻不只是夏侯家的利益,自己雖然是聖人的親兄長,但更要讓聖人知道,夏侯家只是聖人的臣子,所以每天這道摺子,也是向聖人表明夏侯家的忠誠。
江南的消息每天都會傳來,夏侯家的勢力雖然始終無法滲入江南,但夏侯家卻從沒有忽視過江南,在江南地面上,夏侯家遍布眼線,而且專門訓練了兩地來回的信鴿,始終保持著對江南的觀察。
秦逍和麝月公主平定蘇州之亂,夏侯寧在杭州大開殺戒,甚至秦逍帶兵前往杭州,這一切國相都通過信鴿瞭若指掌。
秦逍在杭州製造麻煩,國相卻很淡定,對他來說,如果夏侯寧連秦逍這一關都過不去,那顯然還沒有擔負起重任的實力,作為夏侯家內定的未來接班人,國相反倒希望夏侯寧的對手越強越好,如此才能得到鍛煉。
讓一個人變得真正強大,從來不是因為朋友的幫助,而是敵人的逼迫。
國相深明此點。
先讓夏侯寧放開手腳在杭州折騰,即使後來局面太亂,自己再出手也來得及。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夜深人靜,一般人根本不敢過來打擾,在這種時候敢這扇門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寶貝女兒夏侯傾城,而另一個則是自己最信任器重的管家。
國相府的管家,當然不是常人。
夏侯家是大唐開國十六神將之一,家丁護院從來都存在,其中也不乏高手。
當今聖人登基,殺戮無數,而夏侯家也因此結下了多如牛毛的仇家,國相當然要為夏侯家的安全考慮,在得到聖人的允許后,早在十幾年前,夏侯家就擁有一支強大的護衛力量,這支力量被稱為血鷂子。
血鷂子平日里分佈在國相府四周,外人來到國相府,看不出什麼端倪,但他們並不知道,進入國相府之後的一言一行,都會被嚴密監視,但有絲毫不軌之心,那是絕對走不出國相府的大門。
血鷂子的指揮者,便是國相府的管家。
「進來!」國相也沒有抬頭,知道來者是誰。
雖然這個時候有膽量進來打擾的只有兩個人,但夏侯傾城是不會敲門的,能小心翼翼敲門的,只能是相府管家。
管家進了門來,小心翼翼轉身關上門,這才躬著身子走到書桌前。
他年過五旬,身材幹瘦,不像一些達官貴人家中的管家那般腦滿肥腸,仗著八字須,在國相面前永遠是謙恭無比的狀態。
「杭州有消息?」國相將手中毛筆擱下,抬頭看著管家。
管家知道這時候是國相寫摺子的時間,國相寫摺子的時候,如果不是十萬火急,管家也不會輕易打擾,所以國相心知對方應該是有急事稟報。
管家神色凝重,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這讓國相有些奇怪,眼前這人確實對自己忠誠無比,也恭順無比,但做事從來是乾脆利索,有事稟報,也是言簡意賅,從來不會拖泥帶水。
「到底何事?」國相見到對方神情凝重,內心深處隱隱泛起一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