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七四章 往來無白丁
珠鏡殿內,從長孫媚兒口中得知秦逍一刀將淵蓋無雙刺殺,麝月卻也是驚訝萬分。
「他隨後又在淵蓋無雙身上連砍三十六刀,按他的說法,淵蓋無雙進入大唐境內之後,誘殺了三十六名無辜百姓,他這三十六刀,便是一刀代表一人,為那些冤死的百姓討還公道。」長孫媚兒那一對水汪汪的眼眸兒閃著光彩:「據我所知,他在擂台上朝天鞠躬,祭奠那三十六名百姓的亡魂,在場所有的大唐百姓全都跟著一同鞠躬祭奠。」
麝月幽幽道:「咱們一場忙活,勸說他不要登台,他卻置之不理了。」
「公主,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莫說只是派人去,即使公主親自去,他也不會退縮。」長孫媚兒笑顏如花,明艷秀眉:「他既然知道渤海人一旦取勝,公主便要遠嫁東北,又怎可能置之不理?以他的性子,便算是九死一生,也不會皺眉。」
麝月嬌媚一笑,嫵媚艷麗,道:「看來我們的長孫舍官對秦大人倒是十分關注,竟然連他的性情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又在取笑我。」長孫媚兒啐了一口,沒好氣道:「我和你好好說話,你既然取笑,我可不說了。」
麝月摟著她纖細腰肢,吃吃笑道:「好了,我不取笑,後來如何?」
「渤海人見自己的世子都被殺了,當然不放他走。」長孫媚兒對當時的情況已經掌握的十分清楚,嬌笑道:「不過在場的禮部侍郎周伯順倒不是庸才,立刻讓武衛營的人護送他回到了大理寺。」
麝月這才寬心,道:「他現在大理寺?不過他殺了淵蓋無雙,渤海人不會善罷甘休。」
「我來珠鏡殿的時候,剛聽說他好像是被帶到了京都府。」長孫媚兒蹙眉道:「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在京都府內,究竟是什麼狀況,我還沒有摸清楚。」
「京都府?」麝月臉色一寒,冷笑道:「京都府敢抓他?夏彥之是不想活了嗎?」
長孫媚兒搖頭道:「夏彥之沒有這個膽子,是中書省下的令,聽說是國相親自下令。」
「又是他。」麝月俏臉含霜,冷冷道:「他陰謀落空,惱羞成怒,是想對秦逍下狠手嗎?天理昭昭,大唐還容不得他如此肆意妄為。」蹙眉道:「聖人有什麼旨意?」
「暫時倒沒有頒旨。」長孫媚兒道:「現在京都百姓對秦大人崇拜有加,他為大唐立下如此大功,即使有人想要害他,在這種時候,應該也不敢輕舉妄動。依我之見,京都府請秦大人過去,應該也是做樣子給渤海人看看,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朝廷也不能不聞不問。」
麝月微點螓首:「如果是這樣倒也罷了,誰要是敢趁機害他,本宮饒不了他。」
「公主,看來你對秦大人是真的很關心。」長孫媚兒似笑非笑,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似乎會說話,暗藏深意。
麝月瞪了她一眼,道:「他殺了淵蓋無雙,渤海使團就沒有理由帶我去渤海,我自然欠他一份人情。」
「當真如此?」長孫媚兒湊近麝月耳邊,低聲道:「就沒有別的原因?」
麝月伸手便往長孫媚兒身上撓痒痒,氣惱道:「能有什麼原因?你這狐狸精,是不是自己思春,便將別人也往那裡想?」
長孫媚兒顯然怕癢,珠圓玉潤的腴美嬌軀扭動閃躲,花枝招展,咯咯笑道:「好了,我錯了,公主恕罪,我不胡說,咯咯咯.……哎喲,我還有個事情要和你說,你.……咯咯,你聽不聽.……?」
麝月這才停手,問道:「是他的事?」
「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長孫媚兒擔心麝月又要伸手,拉開距離,道:「現在除了他的事,公主還能聽得進別的事?」
麝月白了一眼,道:「什麼事,快說?否則我撓你痒痒。」
長孫媚兒壓低聲音道:「公主,雖然秦大人是百姓心裡的大英雄,可是.……對朝廷來說,在這個時候與渤海人結下死仇,並不符合大唐的利益。聖人已經準備利用江南之財募練新軍,與國相都準備收復西陵,若是與渤海起刀兵之爭,那麼收復西陵的計劃就會付諸東流。」
麝月柳眉蹙起,點頭道:「秦逍也絕不想這個計劃受到阻擾。」
「所以接下來朝廷肯定會竭力安撫渤海。」長孫媚兒眉宇間顯出一絲憂慮,輕聲道:「渤海人現在肯定抓著秦大人不放手,如果不懲處秦大人,想要安撫渤海人只怕是沒有可能。」
麝月冷笑道:「難道朝廷還真準備殺了他不成?」
「那倒不會。」長孫媚兒道:「朝廷也不敢直接與民心為敵,如果連為大唐立下如此功勞的英雄都被殺,必然是天下震驚,民心盡失。聖人睿智,不可能不想到民心如天,所以秦大人性命應該無憂。」
麝月似乎明白什麼,低聲道:「你覺得朝廷會罷免他?」
「並非沒有可能。」長孫媚兒道:「不殺秦大人,渤海人就已經很不滿,如果他還繼續在朝為官,安然無恙,渤海人就更不可能接受。我甚至擔心他們會以此為借口,在渤海蠱惑民心,謊稱淵蓋無雙的死,是我大唐的一場陰謀,是故意設下圈套謀害,如此一來,渤海上下對我大唐怨恨極深,兩國兵戎相見也未必不可能。」
麝月蹙著秀眉,若有所思。
宮裡的兩位大美人擔心秦逍前程,秦逍卻毫無壓力,夜裡練了一個時辰的功,便在柔軟的床鋪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覺,心中鬱壘既因淵蓋無雙之死而消,這一覺倒是回京后睡得最安穩的一夜。
次日一大早,唐靖等秦逍起身後,立刻讓人擺滿了一桌子早點,色香味俱全,可說是殷勤備至。
秦逍請了唐靖一起吃早點,剛吃沒兩口,就聽外面傳來腳步聲,還沒看到人,就聽一個聲音從院子里傳來:「爵爺可安好?禮部侍郎周伯順前來探望。」話音之中,周伯順已經從門外進來,身後跟著幾名隨從,每個人都是捧著大大的禮盒。
秦逍見狀,急忙起身,他對這周侍郎的印象很好,只是沒想到周伯順竟然一大早過來探望,迎上前去,拱手笑道:「侍郎大人,有失遠迎,你……這是什麼意思?」
「爵爺別誤會,這可不是我要向你賄賂。」周伯順笑眯眯道:「我今日是受了部堂大人的吩咐,代表禮部眾同僚前來探望爵爺。爵爺昨日在擂台受傷,這是為我大唐流的血,大伙兒知道后,很是關切。我們得知爵爺被京都府請來作客,昨晚大傢伙兒就聚在一起,商議著一起來探望,不過禮部上下幾百號人,真要全都過來,京都府都恐怕裝不下,所以最後部堂大人決定派一個人作為代表,代表禮部前來探望慰問。」
京都府丞唐靖品級比周伯順低,也沒有想到禮部侍郎竟然登門探望,在旁對周伯順拱手行禮,只是周伯順只顧著和秦逍說話,似乎沒有看見他,有些尷尬,但瞧見那幾名隨從將禮盒已經擺在邊上,更是驚詫。
「實在不敢當。」秦逍市井混跡數年,這場面上的應付那是得心應手,笑道:「諸位大人如此抬愛,實在讓晚輩慚愧。侍郎大人,你能來探望,晚輩已經感激不盡,這些禮物實在不感受。」
周伯順故意沉著臉,道:「爵爺,這可不是我個人送的禮物。衙門裡大小官員,昨晚人人都出份子,連夜置備禮物,我這是代表著整個禮部的一份心,爵爺要是推辭,那就是看不起我禮部了。」
「這.……!」秦逍為難道:「真是讓前輩們破費了。侍郎大人,還請代為向禮部的前輩們表達晚輩最誠摯的謝意,晚輩出去之後,一定親自去道謝。」抬手道:「大人這麼早就過來,肯定還沒用早餐,剛好這裡早餐豐盛,大人賞臉,一起用餐。」
話聲未落,又聽外面腳步聲響,一個聲音高聲道:「秦爵爺可起身了?國子監白佟求見。」
「是白祭酒?」周伯順一怔。
國子監是帝國最高學府和教育管理機構,掌理帝國最高教育,其下設有國子學、太學、四門學、書學、算學,那也是對文人最有權威的學府,門下的學子,可說是帝國的絕對精英。
秦逍初略知道國子監是管讀書人的,實在沒料到國子監會有人過來。
「晚輩秦逍,見過先生。」秦逍看到一名白須老者進來,率先迎上拱手行禮,能夠成為國子監祭酒,這白大人當然是位滿腹經綸的大儒,秦逍對這樣的老先生由衷欽佩,可不敢失了半分禮數。
白須老者身邊,京都府尹夏彥之微躬著身子陪同,顯得十分恭敬。
白老先生卻是一臉溫和,上下打量一番,含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才氣橫溢。」回頭看了一眼,數名隨從也都是捧著禮盒進來,白祭酒已經含笑道:「秦爵爺為我大唐立威,為百姓申冤,那句正者無敵更是振聾發聵,老夫已經讓門下各學以這四字為題,每人寫一篇文章。」
周伯順和唐靖都知道白佟乃是當代大儒,在文人心中的地位非比尋常,即使是在朝堂上,也深得百官的尊敬,這位老先生今日竟然親自來到京都府探望秦逍,甚至也帶來禮物,簡直是匪夷所思。
兩人和夏彥之一樣,都微躬著身子,連氣息都不敢太大。
秦逍見到這位大儒,也是拘謹得很,尷尬道:「正者無敵這四字,也是當時晚輩脫口而出,讓先生見笑了。」
「脫口而出,才是肺腑之言。」白佟撫須含笑道:「國子監因為秦爵爺的事迹,一片褒獎,不過老夫多嘴,年輕人戒驕戒躁,勝不驕敗不餒,保持平常心,這才是好男兒。」抬手指著隨從放下的禮盒道:「這裡不是什麼金銀珠寶,國子監只會文章,所以昨晚大家各顯才華,有的
為爵爺題字,有的為爵爺賦詩,亦有不少畫作也是贈送爵爺,大家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
夏彥之三人卻是面面相覷。
國子監是什麼所在?
那裡多的是文采出眾的世子大儒,有不少人的才名遠揚,即使花銀子都求不到他們的字畫,現在倒好,這些人不但主動揮墨,竟然還由祭酒大人親自送上門,如此待遇,普天之下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人。
秦逍雖然緊張,卻也知道出自國子監那些文士大儒的真跡可是了不得的東西,深深一禮,恭敬道:「晚輩何德何能,得到諸位前輩的厚愛,實在是愧不敢當。」
「正者無敵,世間有公道,這就是你的德行。」白佟微微一笑,道:「老夫就不多擾了,好好養傷,若有空閑,可到國子監轉一轉。」微微頷首,這才轉身離開,夏彥之急忙相送。
周伯順也笑道:「爵爺,敢拿出自己東西的可就不是一般人,國子監那些滿腹經綸的大儒們,都是心高氣傲之輩,這些字畫可要珍藏,恕我直言,即使是金山銀山,也比不過這些字畫。爵爺好好養傷,我也先告辭了。」
唐靖忙道:「下官送大人!」
秦逍拱手送別周伯順,看著堆放在那邊的禮盒,腦子有些發懵,緩步走到桌邊,屁股還沒坐熱,就聽得唐靖聲音從外面傳來:「爵爺,爵爺,太常寺的上官大人來了!」
「太常寺?」秦逍起身迎上去,之前唐靖進了門來,一臉笑容道:「太常寺卿上官大人前來探望爵爺了。」
「爵爺身體可安好?」一名年近六十的官員精神健爍,帶著幾名隨從過來:「本官聽聞爵爺在京都府養傷,代表太常寺的諸位同僚前來探望。」上下打量,含笑道:「看來沒什麼大礙,這就好,這就好。」回身道:「胡署令,你來幫爵爺把把脈,看看情況如何?」
後面上前一名六十多歲的老頭兒,上官大人含笑介紹道:「這是太醫署的胡署令,醫術精湛,起死回生,聽聞爵爺受傷,本官就請了他一同前來,讓他幫爵爺瞧瞧。」
大唐太醫署歸屬於太常寺,署內的太醫只為宮中貴人和帝國貴族診病,秦逍雖然只是子爵,但有了爵位就已經擁有貴族的身份,雖然正常情況下,一名子爵還不至於讓署令親自出手,但今日太常寺卿親自登門探望,帶上太醫署的署令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胡署令笑道:「爵爺請坐,讓下官為你把脈。」
接二連三來的客人,讓秦逍只覺得匪夷所思,胡署令一說話,秦逍回過神,忙道:「不敢不敢,只是輕傷,已經處理好,不敢勞煩署令大人。」
「大人,瞧爵爺的氣色和說話聲音,一切如常,確實沒有太大問題。」胡署令向上官大人拱手道:「流血之後,服用一些補血藥材便好。」指著隨從放下的禮盒道:「這裡面有多種名貴的補血藥材,是下官精挑細選,爵爺服用之後,必然會精氣飽滿,傷勢也會迅速痊癒。」
上官大人向秦逍笑道:「這些都是一些補血養氣的藥材,太常寺同僚們的一點心意,爵爺收下,早日康復。」向胡署令道:「回頭差一名醫術精湛的太醫過來,爵爺養傷其間,讓他就待在京都府,隨時注意爵爺的身體。爵爺好端端進來,自然也要安然無恙走出京都府。」說到這裡,有意無意瞥了唐靖一眼,唐靖是個精明人,上官大人這一眼,他當然知道是什麼意思。
秦爵爺進了你們京都府,不是囚犯,只是在這裡養傷,如果離開京都府的時候,少一根毫毛,朝中的文武大臣們可就不答應了。
唐靖面上賠笑,心裡直發毛,心想幸虧秦逍來到京都府之後,京都府這邊殷勤招待,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如果真的怠慢了甚至將秦爵爺當成囚犯關進大獄,京都府恐怕真的要成為滿朝之敵。
他禁不住后怕,幸虧自己和府尹大人聰慧絕倫,知道秦爵爺是個燙手山芋,從一開始就熱情款待,若是因為刑部的原因慢待爵爺,自己和府尹大人只怕沒什麼好下場。
這一上午,前來探視的官員不在少數,來一撥走一撥,大部分官員秦逍根本不認識,好在夏彥之和唐靖充分發揮了地主之誼,專門安排人隨時上茶,每來一位客人,先行派人跑過來向秦逍稟報,告知官位和姓名,如此也不至於讓爵爺猝不及防,萬一不知對方的身份和名姓鬧出笑話,那就是京都府照顧爵爺不周了。
京都府衙門,從來都只有府里的官差和囚犯進出,何曾出現過各司衙門的官員絡繹不絕登門,作為三法司之一的京都府衙門,竟似乎變成了秦逍的府邸,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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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五千字大章,兩更加起來也快九千字了,和三更差不多,大大們有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