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八九章 前途荊棘
秦逍反倒是顯出詫異之色,驚訝道:「荒唐?部堂,這話從何說起?下官剛剛說過,東北練兵,主要練的就是騎兵,沒有馬匹,騎兵又從何而說起?兀陀號稱十萬鐵騎,雖然虛張聲勢,但五萬騎兵肯定是有的,就算二打一,咱們也要練出至少三萬騎兵。不過現在這是開始,一下子也不可能徵募到這麼多的兵士,但首批訓練三五千騎兵還是要的。下官雖然對練兵不是很懂,但也知道,一名騎兵至少也要配兩匹戰馬,這已經是低的不能再低,五千匹戰馬,也就能裝備兩千多號人。」
他生長在西陵,比起關內的人,其實對騎兵還真是多了解一些。
如果是正規的騎兵部隊,在戰爭時期,往往一名騎兵至少需要配備三匹戰馬,畢竟戰馬也是血肉之軀,在沉重的負荷與衝刺之後,消耗巨大,需要不少時間通過休息和飲食來恢復體力,在此期間,其實已經不能繼續擔負起戰馬的職責。
通常情況下,一匹戰馬如果經過一天的使用,至少要兩天時間才能夠完全恢復過來,所以一名騎兵如果配備三匹戰馬,就可以保證始終有戰馬可以連續使用。
如果一兵一騎,但凡戰馬體力匱乏甚至出現災病狀況,騎兵無戰馬也就等於減員。
只是秦逍也清楚,大唐最匱乏的便是戰馬,一騎三馬只能是奢望。
「你說的我都懂。」竇蚡嘆道:「實話和你說,如果兵部動輒就能調出幾千匹戰馬,西陵發生叛亂,朝廷也就不會按兵不動了。朝廷多年來的戰馬供應,主要就是出自西陵,各路兵馬每年都需要戰馬補充,西陵供給的戰馬還沒出廄,就已經被分配的乾乾淨淨。據我所知,太僕寺手裡真正能用於裝備騎兵的戰馬不到三千匹,而且這都是壓箱底的東西,不到萬不得已,太僕寺是絕不會撥出一匹。」
秦逍皺眉道:「部堂,沒有戰馬,那如何練兵?」
「稍安勿躁。」竇蚡含笑道:「大唐最大的兩處馬場,除了西陵就是遼東。雖然遼東那邊的馬場不能與西陵相提並論,但也確實蓄養了不少戰馬,不過這些戰馬都掌握在遼東軍的手裡,你到了那邊,和遼東軍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從他們那邊勻些戰馬出來,兵部這邊也會給他們去公文,督促他們向龍銳軍提供戰馬。」
秦逍嘆道:「這不是與虎謀皮?」
「倒也不能這樣說。」竇蚡端起茶杯,含笑道:「遼東馬場雖然受遼東軍掌控,但還是隸屬於太僕寺,屬於朝廷。」向半天沒吭聲的兵部侍郎鄧太初那邊看了一眼,鄧太初心領神會,輕輕咳嗽一聲,笑道:「爵爺,兵部能幫忙的地方,部堂和我都會儘力。不過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龍銳軍是聖人特旨籌建的新軍,而且聖人對兵部有旨意,龍銳軍的籌建都由爵爺主持,如果爵爺有什麼要求,兵部儘力配合,否則兵部不要干涉其中。」
秦逍面帶微笑,也沒說話。
「這麼說吧,龍銳軍的物資裝備,和其他的兵馬不同,這一點爵爺比我們更清楚。」鄧太初也端起茶杯,輕笑道:「大唐其他各路兵馬的裝備,戶部撥銀子,兵部調裝備,其中的手續自有一套規矩。但龍銳軍的軍資是從江南撥出,說得直白一些,江南那邊拿多少銀子過來,兵部就撥多少裝備,到現在為止,江南那邊的軍資還沒有一兩銀子入兵部,所以按照規矩,兵部其實一把刀也不能拔給爵爺的。」
竇蚡放下茶杯道:「爵爺,鄧大人這話雖然不好聽,但朝廷的法
度確實如此。我們將你當成自己人,籌建龍銳軍也畢竟是帝國兵事,所以我們可以先給你撥一批軍械裝備,不過戰馬確實無能為力。」頓了頓,笑道:「有些話本不該說,但你是自己人,說說也無妨。遼東馬場的戰馬,一直都是用來供應遼東軍,每年也只是向太僕寺繳納百來匹戰馬,做做樣子,說句實話,莫說太僕寺,就是我兵部,其實也是無法調動遼東馬場的戰馬。」
「既然如此,遼東軍更不可能調撥戰馬給下官。」
「按常理來說,確實如此。」竇蚡笑道:「不過這世上就沒有銀子解決不了的問題。遼東軍蓄養的戰馬不會少,如果爵爺從他們那裡買馬,看在銀子的份上,他們未必不會答應。」
「買馬?」
「據我所知,遼東軍在東北做的生意不少。」竇蚡似笑非笑:「圈地佔田自不必說,眾所周知,東北的礦藏也是眾多,銅礦鐵礦其實都掌握在遼東軍的手裡,他們利用東北商賈私下做生意,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語氣中充滿不屑:「遼東軍雖然還是打著軍隊的旗號,不過在我看來,其實只是一幫擁有兵馬的商賈而已,這些年他們和渤海人以及周邊諸部可沒少做生意,依我的經驗,只要成了商人,就沒什麼東西是不可以交易的。」
鄧太初也是點頭道:「爵爺,部堂這是真的將你當成自家人,否則是絕不可能和你說這樣的話。江南世家富可敵國,你只要和遼東軍達成協議,銀子就不必發愁,購買戰馬用於練兵,江南世家也不敢不掏銀子。」
秦逍心下只覺得著實荒謬。
遼東馬場是大唐的馬場,龍銳軍也是大唐的兵馬,可是現在龍銳軍需要戰馬練兵,卻需要江南世家掏銀子從遼東軍手裡購買,這聽起來有些荒謬魔幻,卻是眼下的事實。
「多謝部堂和侍郎大人賜教。」秦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募練龍銳軍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前路肯定是荊棘遍地。
竇蚡一副推心置腹的語氣道:「不要著急,就算建一座府邸,也不是朝夕就能做到,更何況是募建一支新軍,這事兒本就艱難,不能操之過急。你先回去等消息,那個忠勇軍是否可以編入龍銳軍,等聖人的旨意就好。」
秦逍知道多說無益,起身拱手,拿了將印離開。
「部堂,看來他還真的以為可以做成這件事。」在窗口瞧見秦逍已經離開,鄧太初才顯出不屑神情,湊近竇蚡身邊笑道:「汪興朝雖然不是黑山匪的對手,可是要對付這小子,那還不是像踩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
竇蚡也是皮笑肉不笑道:「遼東軍不打黑山匪,是怕死在戰場上,如今秦逍要去他們的地盤練兵,直接威脅到他們的利益,那幫人還不和秦逍拚命?我都擔心這小子能不能活著回來。」
「部堂,都說聖人對這小子恩寵有加,可是這回下官卻有些看不懂了。」鄧太初狐疑道:「誰都知道,去遼東練兵,就是虎口奪食,和送死沒什麼區別,更何況像秦逍這樣沒有多深根基的人,遼東軍更不可能放在眼裡。秦逍到了那邊,要是什麼都看遼東軍的臉色,這練兵的事兒肯定辦不成,可是如果和遼東軍對著干,那幫人惱怒起來,弄死一個秦逍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到時候聖人難道還真會為了秦逍懲處遼東軍不成?」
「聖人對遼東軍心存忌憚,否則早就對他們動手了。」竇蚡淡淡道:「對遼東軍最好的處置辦法,就是睜一隻眼閉
一隻眼,任由他們在東北自生自滅,只要他們不舉起反旗,承認自己還是大唐的兵馬,就沒必要去招惹他們,真要是逼急了,兩萬遼東軍發起兵變,這後果也是不堪設想。」頓了頓,才道:「不過聖人這招棋,也算是謀略深遠。」
鄧太初「哦」了一聲,恭敬道:「部堂賜教!」
「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這秦逍確實是吃了豹子膽的。」竇蚡笑道:「以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情,到了東北,必然會和遼東軍起衝突,要說遼東軍輕易對他下狠手倒也不至於,畢竟朝廷的威勢還在,遼東軍真要整死了朝廷派去練兵的大將,這後果也是極其嚴重,不到萬不得已,遼東軍是不會輕舉妄動。只要給秦逍一段時間,這小子未必不能在東北立住腳跟,一旦如此,遼東軍和秦逍的龍銳軍互相牽制,這對朝廷當然是有利無害。」
鄧太初似乎才明白過來,道:「部堂,您是說聖人覺得秦逍真的可以在東北站住腳?」
「沒人能確定,也許可以,也許不可以。」竇蚡悠然道:「但遼東軍若是繼續置之不理,放任自流,遲早會成大患。聖人乃是大有為之君,意欲恢復大唐萬國來朝的盛景,有此抱負,自然不可能一直讓遼東軍這隻毒瘡存下去。滿朝文武都知道遼東軍不好對付,派了別人去,人還沒到,底氣就弱了三分,也只有秦逍這樣的初生牛犢才敢跑到遼東軍的地面練兵。聖人自然是希望秦逍能在那邊站住腳,所以才吩咐兵部全力配合,如果秦逍如聖人之願真的在那裡站住了腳跟,東北就有了掣肘遼東軍的力量,聖人到時候甚至會加大對秦逍的支持,最終取遼東軍而代之,如果我猜的沒有錯,這應該就是聖人的遠謀了。」
「萬一站不住腳呢?」鄧太初皺眉道。
竇蚡淡淡一笑,道:「今日秦逍聲稱要將那所謂的忠勇軍調往東北,直接編入龍銳軍,你總不會忘記。」
「自然不會。」鄧太初道:「部堂,聖人會同意秦逍的請求?」
竇蚡毫不猶豫道:「秦逍所求,我若想的不錯,正中聖人下懷,甚至聖人可能早就料到秦逍會懇請將忠勇軍帶往東北。」
「部堂是說,聖人從一開始就打算讓秦逍將忠勇軍帶走?」
「秦逍有句話沒有說錯,去東北練兵,就算將他需要的將領都調給他,能有多少人?」竇蚡撫須道:「只帶幾十號甚至十幾個人去東北,一切從頭開始,這豈不是開玩笑?秦逍需要一隊自己信得過的兵馬作為龍銳軍班底,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唐各路兵馬,除了黑羽麾下的沃野鎮與秦逍有些淵源,可沒有任何一支正規兵馬與他有關係,而沃野鎮軍當然不可能調動,那麼唯一的選擇,也就只能是跟隨秦逍一起平定叛亂的所謂鍾勇軍。」
鄧太初目光微亮,似乎也想通了其中的蹊蹺,低聲道:「忠勇軍雖然此番為朝廷立下戰功,但聖人信不過他們,將他們派往東北,剛好與遼東軍針鋒相對,無論誰贏誰輸,最終獲利的都是朝廷?」
「不錯。」竇蚡微笑道:「忠勇軍中,多有青州殘部,你莫忘記,聖人登基,青州起兵造反,聖人對青州軍可是深惡痛絕。忠勇軍立下戰功,聖人總不能因為當年青州軍的叛亂,直接將這些立下戰功的將士全都砍了?可是這好幾千人,如何安置確實是個棘手的問題。現在好了,全都送到東北,聖人厭惡忠勇軍,更厭惡遼東軍,讓他們在東北狗咬狗,這一手可謂一舉兩得,我對聖人可是欽佩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