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一章 同床異夢
聚義廳內一陣沉寂,猛然聽到笑聲起,眾人看過去,卻是大當家周鴻基仰首大笑。
「秦逍果然是狡猾多端,難怪會得到皇帝的器重。」周鴻基撫須笑道:「你們當真以為那句話是秦逍隨口而言?此子這是有意為之,就是想讓宋侖將這句話傳到我們耳朵里,目的很簡單,就是要引起我們兄弟之間互相猜疑。」
「大哥說的對。」沈玄感立刻道:「這小子年紀不大,心機卻很深。」
周鴻基笑道:「雖然此戰失利,但許多弟兄絡繹歸來,這是不幸中的萬幸。」隨即收起笑容,道:「不管秦逍有何圖謀,從今天開始,加強山寨的防備,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要派人在山上巡邏。還有,天黑宵禁,除了巡邏的弟兄,其他人不得在山上隨意走動,若有違背,立刻擒拿。」
幾人拱手稱是。
「黑山有天險扼守,咱們只要守住要道,就算官兵殺來,也是望而興嘆。」周鴻基道:「幾位弟兄最近就辛苦一些,加強守備,查查什麼地方的防禦工事需要加固,隨時應付官兵殺過來。」靠坐在椅子上,一副疲憊之色,揮手道:「大家都先去忙吧,我休息一下。」
眾人起身退了下去,臨走之前,周鴻基向杜子通使了個眼色,杜子通心領神會。
等到眾人都離開,周鴻基也起身回到后廳,沒過多久,便見杜子通領著宋侖從側門進來,周鴻基示意宋侖關上門,這才道:「他們可看見?」
「大哥放心,我們繞了一圈才過來。」杜子通靠近道:「大哥是不是看出誰是內鬼?」
周鴻基盯著宋侖道:「秦逍說的那句話,你可有遺漏?」
「一字不漏。」宋侖急忙道:「小的牢記心中。」
杜子通疑惑道:「大哥,你不是說那是秦逍的詭計嗎?」
「沒那麼簡單。」周鴻基搖搖頭,冷笑道:「我不那樣說,內鬼就會更加警覺。」看著宋侖問道:「出兵之前,四當家將計劃告知於你,你可告訴過別人?」
宋侖急忙跪下,搖頭道:「小的可以對天起誓,沒有像其他人透露一個字。」
「沒有告訴二當家?」周鴻基目光逼人。
宋侖立刻道:「小的連二當家的面都沒見過。」
杜子通也是冷聲道:「宋侖,事關重大,你要是欺瞞,老子一刀砍了你腦袋。」
「四當家,出兵之事非比尋常,你告訴小的時候,囑咐過不得對其他人透露,小的就算有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說出去一個字。」宋侖舉起手:「若有欺瞞,天誅地滅!」
周鴻基微微頷首,杜子通輕聲道:「大哥,誰是內鬼?」
周鴻基沒有說話,只是揮揮手,示意宋侖先退下,宋侖起身來,躬身退下。
「你差點死在那邊,自然不可能與秦逍勾結。」周鴻基等宋侖離開,這才輕聲道:「你出賣山寨,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所以你肯定不是內鬼。」
杜子通如釋重負,忙道:「大哥英明。我對大哥忠心耿耿,絕不會.……!」
「元寶也絕不會出賣我。」周鴻基打斷杜子通,十分肯定道:「所以知道山中可能有內鬼之後,我便懷疑兩個人!」
「老二和老三?」
周鴻基點頭道:「不錯。一開始的時候,其實我更懷疑是老三在背後搞鬼。他一直在我耳邊說老二的不是,讓我懷疑老二便是內奸,越是如此,他的嫌疑也就越大。」
「老三鬼心眼最多,若說他與官兵有勾結,
也不是不可能。」杜子通握拳道。
周鴻基冷冷一笑,道:「今日我去試探老二,如果老二沒有出差錯,那麼老三就一定與官兵有勾結。只可惜軒轅沖終究是露出了破綻!」
「破綻?」杜子通一怔,立刻明白意思,失聲道:「老二是內鬼?」
周鴻基目光冷峻,輕聲道:「我提出讓他接替我做頭把交椅,他倒是很謹慎,斷然拒絕。我本來對他的懷疑已經減輕,便讓他想辦法解救被俘虜的弟兄,畢竟那麼多兄弟落在秦逍手裡,如果不聞不問,人心不服,他們的家眷必然要鬧起來。本來我也知道要從官兵手裡救出那麼多兄弟簡直是痴人說夢,所以這事兒丟給軒轅衝去管,只要他接下來,到時候那些家眷鬧起來,找他要人就好。」看著杜子通,輕嘆道:「其實也是為你解圍。」
「大哥關照之情,小弟沒齒難忘。」
「可是讓我想不到的是,軒轅沖竟然主動提出,要去見秦逍,和秦逍談判。」周鴻基眼神變得冷厲起來,冷笑道:「咱們剛和龍銳軍打了一仗,他竟然敢跑去見秦逍,你不覺得古怪?」
杜子通立刻道:「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會死在那裡。」
「若說他義薄雲天,為了營救自家兄弟不顧生死前往,已經很勉強。畢竟被抓的兄弟沒有黃土寨的人,都是其他各寨兄弟,他如此奮不顧身,實在是有違道理。」周鴻基緩緩道:「不過如果僅僅是如此,倒也罷了,畢竟這些兄弟跟他四處衝殺,他心存大義,不顧生死去救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杜子通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話。
「不過他卻和我說,要秦逍放人,那邊一定會提出苛刻的條件。」周鴻基嘲諷一笑,道:「就是這句話,讓他終於露出了破綻。」
杜子通眼珠子一轉,似乎明白什麼,低聲道:「大哥,他與官兵勾結,讓我們大敗而歸,也猜到一定有許多弟兄被俘虜,如此一來,那些弟兄就成了龍銳軍向咱們提出各種條件的籌碼。」握起拳頭,深吸一口氣,道:「好險惡的用心!」隨即想到什麼,疑惑道:「不對啊,大哥,宋侖他們被放回來了,龍銳軍手裡沒有了籌碼。」
「你先別急。」周鴻基抬手止住道:「最要緊的破綻,是他囑咐我們要接受朝廷招安。」
「招安?」杜子通冷笑道:「這一直都是他的心思。他一直說反的是遼東軍不是大唐,就是等著有朝一日受朝廷招安。」
周鴻基嘆道:「以前我只以為他是想為大家多謀一條出路,現在看來,打一開始,他就想著被招安。只是我們兄弟一直想著在黑山自由自在,衣食無憂,自然不會受他影響,他招安的打算也就無法實現。這一次我們損失慘重,士氣低迷,人心不穩,如此一來,他覺得只要龍銳軍再逼迫一下,咱們就可能會屈服。他出賣咱們的目的,就是讓咱們吃敗仗,然後被龍銳軍順利招安。」
杜子通點點頭,眼中顯出怨毒之色,道:「一旦我們真的被招安,他居功至偉,到時候少不了加官進爵,比起黑山的二當家,成為朝廷的官員才是他心中所想。」咬牙切齒,恨聲道:「他這是用咱們的性命為他加官進爵鋪路。」
「宋侖他們被放回來,軒轅沖事先肯定不知道。」周鴻基道:「他沒有讓秦逍將這些兄弟當成談判的籌碼,原因也很簡單,只因為他沒有想到我會讓他去辦這件事。他肯定是覺得,這次出兵我們沒有讓他統領,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自然也不好再找他來解決。如果他料定會派他去救人,一定會和秦逍傳統,將被抓的兄弟全都扣住。」
杜子通想了一想,才道:「大哥言之有理。不過我想不明白,秦逍為何會放人?」
「秦逍是否有其他圖謀,我一時還猜不透。」周鴻基撫須道:「不過最大的可能,是要收買人心。你想想看,咱們和龍銳軍打了一場,死傷慘重,許多兄弟對龍銳軍必定是既恨且怕。秦逍和軒轅沖裡應外合,想聯手讓黑山被招安,自然不能讓山上的人對龍銳軍滿是恨意。秦逍放了人回來,不少人便覺得龍銳軍比遼東軍好得多,甚至還會對龍銳軍心存感激,如此一來,軒轅沖在山上鼓動招安,也就更有底氣。」
杜子通一副恍然大悟之色,道:「大哥,你可還記得,咱們出兵之前幾日,軒轅沖還帶人去見了秦逍,事先都沒有告知大哥,事後才說只是去探探虛實。」冷笑一聲,道:「大哥,如果我沒有猜錯,那一次他們就已經達成協議,狼狽為奸了。」
周鴻基抬手示意杜子通不要說話,輕聲道:「讓我理理線索。軒轅沖與秦逍碰頭,達成協議。他知道我們一直要出兵,卻極力反對,就是不想親自帶兵出戰,如此他黃土寨的人就不要參戰,避免損失。咱們確實沒有將出兵的計劃告訴他,但他既然和秦逍狼狽為奸,暗中一定派人注意山上的動靜。出兵之前,各寨都在準備,雖然說是為了訓練,但軒轅沖何其精明,他得知各寨人馬調動,猜到咱們可能要出兵了。」
「那他為何會知道是我和元寶帶兵?」
「很簡單,我要坐鎮大寨,自然不會下山,老三多少年沒領兵下山過,除了軒轅沖,也就你和元寶有資格領兵。」周鴻基嘆道:「軒轅沖精明過人,對山上的情況瞭若指掌,猜到你二人帶兵出戰輕而易舉。至於出兵的人數,他只要算一算,就能猜出大概的出兵數量,畢竟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黑山軍的兵力部署。」
杜子通道:「不錯,大哥果然是睿智非凡。」
「秦逍得到密報,布下陷阱,讓我們損失慘重。」周鴻基目光深沉,輕聲道:「大敗之下,山上人心惶惶,士氣低迷,這時候軒轅沖便可以跳出來,勸說我們接受招安。而今日他恰恰親口對我說出了招安二字!」看著杜子通,冷笑道:「四弟,誰是內鬼,不是呼之欲出了?」
杜子通赫然起身,道:「大哥,軒轅沖害的我大敗而歸,而且死傷那麼多兄弟,我饒不了他。我現在就召集人手,將這頭內鬼抓了!」
「糊塗。」周鴻基斥責道:「雖然我已經確信是他出賣了黑山,但這也都只是我的猜測,嫌疑再大,畢竟沒有真憑實據握在手裡,如果就這樣抓了他,山上必然大亂。還有,黃土寨人手不多,但他手下那幫人可一個個都是兇悍異常,軒轅沖的武功更是除了元寶外無人可敵,而且他在弟兄們的心裡威望極高,你貿然帶人去抓,到時候沒能抓住他,搞不好還要死在他的手裡。」
「那怎麼辦?」杜子通皺眉道:「大哥,如果他繼續和官兵勾結,咱們卻不動手,到時候一定會後悔。」
周鴻基擺手道:「不急,不急。他既然和秦逍有勾結,接下來必然還會有動靜。四弟,從現在開始,你派人暗中盯住黃土寨那邊,特別是黃土寨下山的道路,定要派人死死看住。他若還有動作,就一定會派人暗中與秦逍聯絡,只要守住路口,有形跡可疑的人下山,立馬跟上,如果確實是往南去,那一定是去送信,將送信的人悄悄抓回來,能拿到他和秦逍勾結的證據,咱們才好動手。」
杜子通眼睛亮起來,道:「還是大哥聰明,我馬上安排人盯住,一有消息,立刻來報。」問道:「大哥,這事兒要不要告訴老三?」
「不著急。」周鴻基搖頭道:「為了以防萬一,此事除你我二人之外,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嘴角浮現冷笑:「老三是什麼心思,我們也猜不透,說不定他也另有異心,不可不防。」看著杜子通,一臉真誠道:「現在除了你,我誰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