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六章 振奮
賀婁泰是賀骨第一勇將,身材高大,皮膚黝黑,左臉有一處猙獰的疤痕,這是箭傷留下,亦是一段傳奇。
據傳在一場大戰中,賀婁泰被一支冷箭射中面龐,那一箭犀利無比,喚作一般人,定會被貫穿面龐,可是賀婁泰在那千鈞一髮之際,竟然抬手抓住了箭桿,雖然箭頭依然沒入面龐,卻死裡逃生。
所有人都說那是天神庇佑,更多人都覺得那是賀婁泰反應靈敏。
但不管如何,賀婁泰卻因此勇名遠揚。
他剛滿五十歲,此刻站在嘎涼河畔,一手按著自己的戰刀刀柄,另一手揪著自己鋼針般的虯髯,望向對面。
對面一片空曠,一馬平川。
嘎涼河款有數丈,卻並不深,最深處也只到腰部,不過下面泥濘,也是阻止戰馬衝鋒的天然屏障。
寒冬時節,嘎涼河河面本來已經凍上了冰層,但賀婁泰抵達之後,第一時間就下令將冰層砸開,上萬騎兵成了臨時的工兵,自北向南幾十里的冰面都被砸碎,好在前幾日大風雪過後,這兩天天氣迴轉許多,要短時間內結成厚厚的冰層並不容易。
雖然河面又開始凝結成冰層,但冰層尚薄,根本承受不住戰馬的重量。
目前為止,賀骨已經有兩萬之眾集結在嘎涼河畔,但比起契利的大軍,在兵力上遠遠不及。
賀骨的探子一直送回消息,而每一道消息傳回來,都讓賀婁泰的心情沉重一分。
鐵瀚的陰謀,賀婁泰已經是一清二楚。
鐵瀚狡猾異常,真羽汗歸天,立刻就猜到賀骨部會派出主力奪取羅支山,這對鐵瀚來說,自然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契利汗奉命負責吞併賀骨的任務,經過周密的部署,故意放出要攻打室渾的消息,從各部抽調兵馬,以察敦率領三千杜爾扈本部精銳狼騎兵作為先鋒,明裡是要徵調兵馬,實際上卻是暗中秘密北上,只要賀骨主力調往羅支山,便立刻突襲賀骨汗帳,拿下鐵宮,擒獲攣鞮可敦和賀骨汗。
契利則是率領三萬大軍及時支援,一舉將鐵山掌握在手中。
不過察敦的突襲計劃以失敗而告終,千夫長察敦更是戰死。
這樣的結果,無論是鐵瀚還是契利,震驚之餘,自然都是勃然大怒,契利的三萬大軍直指賀骨,途中所經諸部自然是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不但獻上大批牛羊草料以充軍用,更是抽調青壯助陣。
剛剛得到的消息,契利攻打賀骨,在圖蓀諸部眼中自然是馬到功成,為了能夠分一杯羹,許多並沒有得到徵調的部族竟然是主動派出兵馬助陣,契利麾下連上馬夫雜役,浩浩蕩蕩竟然已經超過五萬之眾,而且繼續有圖蓀部族的兵馬與大軍會合。
賀婁泰知道,等契利抵達之時,其麾下的兵馬將是一個恐怖的數字。
契利原本的三萬大軍,都是從漠南諸部抽調出來的兵馬,這些人的戰鬥素養自然不是普通牧民能夠相比,而各部助陣的兵馬,當然也都是派出本部精兵,所以契利麾下的騎兵俱都是能戰之兵。
反觀賀骨這邊,除了原本用於攻打羅支山的一萬五千精兵,就只有從鐵宮趕過來的殘部,因為狼騎兵的突襲,鐵宮守衛軍損失慘重,就連一千精銳碎骨者也是戰死過半,趕來的殘部只有千人上下,而攻打羅支山已經死傷近千人,所以真正能夠上陣廝殺的正規兵馬依然只有一萬五千人上下。
從各帳趕來的青壯都是牧民,雖然也都能騎善射,但俱都是沒有真正經過廝殺的普通人,雖然不能說是湊數,但戰鬥力卻很有限。
賀婁泰知道這是一場異常艱難的戰爭,無論從哪方面,何故都處於絕對的下風。
他心情沉重,忽聽得遠處傳來歡呼聲,不由一怔,很快就隱隱聽到有人高呼「可敦」、「大汗」,立時明白什麼,翻身上馬,朝著聲音方向迎過去。
天黑之前,可敦馬不停蹄終於趕到了嘎涼河畔。
身披大氅面罩冪羅的可敦英氣勃勃,白馬坐騎也是異常顯眼,當大家認出可敦和賀骨汗竟然親臨前線,俱都是激動無比,所有人都是舉起手臂,高呼「可敦」、「大汗」。
賀婁泰遠遠瞧見可敦和賀骨汗正向將士們揮手致意,本來士氣低沉的軍陣一片興奮,也是振奮,拍馬上前,翻身下馬,到得可敦面前,單膝跪倒,橫臂於胸:「賀婁泰拜見大汗、可敦!」
「賀婁泰,你辛苦了!」可敦抬手道:「起來說話。」
賀婁泰起身來,立刻問道:「大汗,可敦,這裡是前線,兇險萬分,你們.……?」
「大汗堅持要親臨前線,與賀骨的勇士們生死與共。」可敦高聲道:「鐵瀚野心勃勃,襲擊汗帳,卻大敗而歸,如今又派出大軍要踐踏我們的家園。鐵山是我們的先祖留下來的土地,我們賀骨人在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面對強敵,我們絕不會退縮,即使是戰死疆場,我和大汗的鮮血也會和你們流淌在一起。」
此言一出四周更是一片歡呼。
「我知道圖蓀大軍兵力眾多,他們兇殘暴虐,是草原上最兇狠的狼群。」可敦雙手抬起,示意眾人靜下來之後,高聲繼續道:「你們心中緊張,甚至恐懼,我都知道。可是賀骨的勇士們,在你們的身後,是你們的父母妻兒,一旦被圖蓀人突破過去,我們的父母妻兒將在馬刀利箭之中痛苦死去。所以讓我和大汗看到你們的勇敢,很多年後,當後人提及我們保護家園的這一戰之時,他會為我們自豪。因為我們終究不再恐懼,不再退縮,而是用自己的鮮血來捍衛這片土地。」忽然拔出腰間佩刀,高高舉起:「圖蓀人想要突破我們的防線,就必須從我和大汗的身體上踏過去,否則他們寸步難行。」
秦逍在可敦身後聽得明白,見得可敦一番激勵之詞說完,所有的賀骨將士就像是喝醉了酒,瘋狂地高呼,心下感嘆,可敦的激勵能力確實了得,而她在賀骨人心中的威望,也確實無人能及。
忽聽得遠處傳來號角聲,號角聲一起,所有的將士都是戒備起來,但很快聽出號角聲是從東北方向傳過來,契利大軍在西邊,自然不是提醒圖蓀大軍抵達。
「報,有一隊騎兵正向這邊而來。」一名斥候飛騎而來,稟道:「大汗,可敦,他們打出的是破多羅部的旗號。」
可敦雙眉鎖起,賀婁泰也是詫異道:「破多羅部為何會來?他們有多少人?」
「至少有五六百騎。」斥候回道。
秦逍忍不住向可敦問道:「破多羅部可是歸屬賀骨?」
「不是。」可敦搖頭道:「他們的營地在鐵山東北,毗鄰賀骨,依附於步六達,但並不屬於步六達部,在錫勒諸部中實力一般,與我們來往並不多。」
很快,就聽有人大聲道:「報,可敦,破多羅塔都破多羅忽求見!」
「讓他過來。」可敦很乾脆道。
片刻之後,便見到數騎飛馳而來,距離可敦尚有十來步遠,幾騎都是勒馬,當先一人一身皮胄,孔武健壯,年過三旬,快步過來,在可敦馬前躬身行禮:「破多羅忽拜見可敦!」
可敦騎著白馬,身披大氅,在人群中自然極是顯眼,而且她的彩冠已經表明了她的身份。
「破多羅忽,聽說你帶來數百騎,所為何事?」可敦問道。
破多羅忽恭敬道:「可敦,我們聽聞狼騎兵突襲汗帳,被殺的大敗而歸,都是歡喜。但圖蓀人不會善罷甘休,阿爸料定鐵瀚還會出兵來攻,我們知道賀骨諸帳正在集結,定然是為了阻擋圖蓀人侵入漠東。阿爸和族長長老商議過後,令我帶領族中五百四十四名勇士前來參戰。阿爸有令,我們一切遵從可敦的吩咐,誓死當著圖蓀人的鐵蹄。」
此言一出,周圍都是一片叫好。
秦逍卻也知道,漠東有大大小小三四十個錫勒部族,但只有錫勒三部的首領被稱為汗,其他諸部則是依附於三部之下,首領只能成為族長,並不敢稱汗,不過諸部族長之子去也可以稱為塔都。
破多羅顯然不是什麼大部族,破多羅忽稱自己父親為阿爸而不是父汗,卻也是理所當然。
攣鞮可敦眸中顯出欣慰之色,卻還是問道:「破多羅部一直受步六達庇護,你們此次出兵,步六達可知道?」
「阿爸來不及先去告知步六達。」破多羅忽道:「我們先行前來集結,阿爸派人去給步六達部送信,此外阿爸還派人告知其他各部,讓他們抽調兵馬前來參戰。阿爸說賀骨部一直守衛著漠東西北部,因為你們的緣故,圖蓀人寸步難進。如今圖蓀鐵騎殺來,他們的目標不只是賀骨,而是整個漠東,這是錫勒人和圖蓀人的戰爭,一旦戰敗,圖蓀人將迎來浩劫,所以沒一個錫勒人都該上陣殺敵。臨行前,阿爸囑咐我,作為錫勒的勇士,戰死沙場是最高的榮耀,如果我戰死沙場,他會親自過來拿起我的戰刀,繼續與圖蓀人血戰到底。」
眾人聞言,都是肅然起敬,秦逍心中也是生出敬意,暗想如果錫勒諸部族長都能像破多羅族長這樣大義凜然,那麼鐵瀚想要征服漠東的野心,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