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七章 黑手
秦逍大驚失色。
他當然知道後勤斷絕的後果。
幾路人馬集結在松陽草場之後,上上下下有七千之眾,這些人的吃喝都需要軍備司的後勤供應,這些時日宇文懷謙那邊倒也是井井有條,無論是軍中糧草還是被服藥材等,都是向松陽草場運過來,秦逍也確實不需要為後勤而愁煩。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果軍備司的銀子告罄,宇文懷謙就算有天大的神通,也不可能變出糧草來。
當兵吃糧,近萬人馬如果連吃喝都供應不少,後果必然是不堪設想,即使不出現兵變,軍士們為求生潰逃而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還能堅持多少天?」秦逍皺眉問道。
顧白衣知道他的意思,道:「第一批銀子已經所剩無幾,之前江南那邊承諾會在兩個月之內將第二批軍資送到,所以宇文大人那邊儘可能用手頭上的銀子保證我們的後勤無憂。費大人過來之時,告訴我說,如果那二十多萬兩銀子在十天之內無法送達,他們就已經無法向我們提供一顆糧食。」頓了頓,皺眉道:「不但是糧食有問題,還有軍餉。再有五六天就是發餉的日子,即使能拖延三五天,十日至內如果不將餉銀髮下去,只怕將士們心中有怨言。」
秦逍嘆道:「他們剛剛出關,這才沒多久,若是軍餉不能及時發放,大家的信心和士氣必然遭受沉重打擊。」想了一下,才道:「對了,寶豐隆匯通天下,就連兀陀汗國也有寶豐隆設立的分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寶豐隆應該有存銀,是否可以讓林宏從東北的寶豐隆先調撥一些銀子進入軍備司?」
「兩個問題。」顧白衣道:「首先,每一筆銀子進入軍備司之前,都需要戶部的允許,這兩次從江南世家籌措的軍資,都是先由江南戶部清吏司審核過後才調撥出來。軍備司掌理的是軍費,如果其他來路的銀子沒有經過戶部審核,直接進入軍備司,不合法度,朝中必然會有人藉此參劾軍備司,也必然會惹來大麻煩。」
秦逍知道顧白衣慮事周全,微微點頭。
雖然聖人對自己十分寵信,但現在的自己和在京都時候完全不同,自己手握兵權,沒有任何一個皇帝會允許手握兵權的大將可以脫離帝國的掌控。
軍備司的存在,實際上就是對龍銳軍的一種約束。
江南世家的軍資先要由江南清吏司審核,得到批准過後才能運送到東北軍備司,每一兩銀子都在朝廷的控制中,畢竟控制了軍隊的財政來源,也幾乎等同於控制了這支軍隊。
如果秦逍讓林宏直接從寶豐隆調銀子進入軍備司,也就等於是自己可以操控軍隊的財政來源,軍商相連,莫說朝中的大臣們,便是皇帝陛下也不會允許。
「第二個問題,東北四郡,沒有寶豐隆!」
秦逍身體一震,失聲道:「沒有寶豐隆?」
他素知林家的寶豐隆匯通天下,遙遠的兀陀汗國甚至都存在寶豐隆的分號,作為大唐帝國的一部分,東北四郡當然是理所當然設有寶豐隆分號。
此時聽得顧白衣之言,只覺得匪夷所思。
「寶豐隆匯通天下的名號不假。」顧白衣淡淡一笑,緩緩道:「可是有兩個地方,寶豐隆針插不進水潑不進,一個是東北四郡,一個是南疆兩州。」
秦逍苦笑道:「我還真沒有想到。」
「最早的時候,寶豐隆確實在東北四郡開設分號,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從東北撤了分號。」顧白衣解釋道:「原因很簡單,寶豐隆是錢莊,無論是存銀還是取銀子,都有抽頭。寶豐隆之前,天下八大錢莊,雖然都設有不少分號,但各大錢莊是競爭的關係,拿著不同錢莊的銀票去另一家錢莊取銀子,抽頭會很高,可是八大錢莊卻不可能在大唐十八州都設有分號,所以許多商人就不得不在異號錢莊取銀子,硬是被多抽取利錢。」
秦逍卻已經明白過來,道:「遼東軍發現寶豐隆的生意紅火,是一塊肥肉,所以逼走寶豐隆,自己開設錢莊?」
「不錯。」顧白衣淡然一笑,拿起茶壺為秦逍又添了熱水,這才道:「東北的和盛隆錢莊,遍布東北四郡,背後就是遼東軍。」
秦逍搖搖頭,當年那支驍勇善戰無堅不摧的帝國鐵騎,已經淪落到四處斂財,如此軍隊面對強敵入侵還能打仗,那真是見了鬼。
「所以從錢莊調銀子根本不可能。」
顧白衣頷首道:「確實不可能。先不說朝廷的忌諱,就算朝廷通融,讓你就地解決軍資問題,咱們也根本做不到。和盛隆背後的主子是遼東軍,咱們想要從和盛隆暫借銀子,他們是絕不可能答應。和盛隆不答應,其他錢莊更不敢。」頓了頓,嘆道:「東北世家倒是有銀子,可是他們又有誰敢借一兩銀子給龍銳軍?如果真有膽大包天的敢這麼做,遼東軍很快就會讓他從東北徹底消失。」
秦逍微一沉吟,終是問道:「到底是怎樣的情況?」
「你出關之後,自然經過遼西郡的盤山縣。」顧白衣道:「經過盤山縣,有一條道路十分難行,可有印象?」
秦逍想了一下,立刻道:「大哥是說鷹嘴峽?」
「不錯。」顧白衣頷首道:「鷹嘴峽有一條十幾里地的狹窄道路,送銀子的隊伍就是在鷹嘴峽遇襲。銀隊為了安全,特意聘請了二十多名鏢師,上上下下加起來有一百多號人,三十多輛馬車,所有人幾乎都配有兵器,就是為了防止在半道上遭遇襲擊。」
「搶奪銀子的有多少人?」
「超過三百人。」顧白衣道:「三百多人埋伏在鷹嘴峽,等銀隊經過之時,突然發起襲擊,雙方一場惡戰,銀隊只有十來人騎馬逃脫,剩下的幾乎都慘死在鷹嘴峽。這十幾人脫身之後,知道餉銀丟失後果不堪設想,有兩個膽子大的半夜偷偷摸回鷹嘴峽查看,發現盤山縣衙已經派了衙差封鎖鷹嘴峽,來往行人暫時只能繞遠道經過。鷹嘴峽內遍布屍首,三十多兩銀車,一輛都不見。」
「是有人發現了鷹嘴峽的屍首向官府報案,還是盤山縣衙早就知道鷹嘴峽會發生劫銀事件?」秦逍目光冷峻。
顧白衣道:「你覺得盤山縣衙事先知情?」搖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懷疑這是遼東軍派人所為,不過即使真的是他們背後策劃,區區盤山縣還不至於知道太多。」
正在此時,忽聽帳外傳來聲音:「顧將軍,我是姜嘯春。」
「姜朗將,進來說話。」顧白衣抬頭道。
姜嘯春進了帳內,瞧見秦逍,顯出歡喜之色,上前拱手道:「將軍!」
「來,坐下說話。」秦逍拉過姜嘯春手腕,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這才笑問道:「你怎麼還沒歇著?」
姜嘯春道:「我帶人巡邏,經過顧將軍大帳,看到外面那匹馬,之前從未見過,不知道顧將軍這邊是不是有什麼事,所以過來打聲招呼。」低聲道:「將軍是剛剛回來?」
秦逍知道陸小樓回來之後,將諸多事情都稟報了顧白衣,自己沒有回來,雖然隱瞞兵士,但軍中幾位幹將自然都知道。
秦逍點點頭,低聲道:「正和顧……顧將軍說起餉銀被劫之事。」
「宇文朗將已經帶著司空翎趕去案發現場。」姜嘯春道:「司空翎擅長地質,讓他隨同前往,看看能不能從地上找到那批劫匪留下的痕迹。」
秦逍道:「這幾天大雪時續時斷,就算真有痕迹,也早被大雪覆蓋了。」
「遼東軍真是卑鄙無恥,竟然使出這麼下作的手段。」姜嘯春握拳道:「當年遼東軍是我大唐最驍勇剽悍的軍隊,現在卻變成這副模樣,毫無軍人的風範。」
姜嘯春是地道的大唐軍人,對軍人的榮耀看得極重。
秦逍道:「姜朗將也覺得背後是遼東軍所為?」
「盤山縣的鷹嘴峽是往來東北的必經之道,若是在這條道上有亂匪盤踞,那還了得?」姜嘯春冷笑道:「遼東軍平叛,首先打的就是交通要道的亂匪,他們很清楚,如果被亂匪騷擾甚至控制交通要道,讓來往東北的商旅避之不及,這東北和關內的貿易還怎麼做?受損最大的就是他們遼東軍。鷹嘴峽地勢險要,也是亂匪最容易埋伏的地方,當初就有亂匪在鷹嘴峽一帶禍害,遼東軍連番打擊,出手狠辣,只要抓到在鷹嘴峽一帶出沒的亂匪,當場誅殺,毫不留情,所以鷹嘴峽本該是最為太平的地方。」
秦逍點頭道:「如今突然冒出這麼一股剽悍亂匪,自然大有蹊蹺。」
「銀隊生還的人跑到軍備司,告知了詳情。護送銀隊的有二十幾名鏢師,這些鏢師是江南世家精心挑選,常年走鏢的老手,手底下的功夫也很硬,再加上銀隊還有上百號人,全都配有兵器,尋常的亂匪根本不可能將這支隊伍殺得幾乎全軍覆沒。」姜嘯春目光冷峻,沉聲道:「他們還說,劫銀的人訓練有素,根本不是普通落草為寇的刁民,將軍,如果那些劫匪不是遼東軍的人,還真是見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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