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四章 會劍
中行登野出劍美如畫,劍意不帶暴戾之氣,但每一招卻又是殺意凜然。
這套劍法秦逍施展過,也只是覺得精妙,但現在被中行登野使出來,秦逍才知道什麼叫做劍法。
刀劍雖然都是常見的兵器,但在世人眼中卻大為不同。
刀在世人眼中是平常之物,市井俗夫皆可用刀,而且刀法施展出來,更顯霸道。
劍卻不同。
它素有百兵之君的稱謂,寶劍給人一種溫潤尊貴之感,自古至今,許多達官貴人以佩劍為美,雖然未必懂得劍法,但佩劍在身,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徵。
於是人們對這兩樣兵器的印象完全不同。
刀更世俗,劍為尊貴。
所以為了匹配劍的尊貴,劍法也是儘可能地追求美感。
此刻中行登野使出劍招,真正讓秦逍領略何為劍法,一招一式都是流暢美妙,與他頗為滑稽的氣質完全不同。
「好劍法……!」乙支元磐睜大眼睛,不由自主讚歎道。
秦逍見他反應,倒似乎從未見過中行登野使出這套劍招。
中行登野手中寶劍似乎與他的人完全化為一體,劍如臂,蘇寶瓶身法輕盈,雖然中行登野出劍的每一招都被他化解,但那把寶劍變招莫測,劍鋒始終纏繞在蘇寶瓶身邊咫尺之遙,而且隨著蘇寶瓶的身形變化,劍鋒也是流暢變招。
秦逍心中清楚,如果蘇寶瓶不是大天境,中行登野的任何一招都能夠輕易取其性命。
眼見得中行登野又是一劍襲至,卻見得蘇寶瓶宛若一片雲彩掠過,雙足在甲板上輕輕一點,整個人已經一飛衝天,待得中行登野手中長劍如影隨形趕到,蘇寶瓶一個斜身,身在半空中,右手食指探出,一道可以用肉眼可見的勁氣透指而出,「叮」的一聲,正打在寶劍之上,寶劍劍身竟是瞬間泛起一股青煙。
「那是什麼功夫?」乙支元磐失聲道。
秦逍卻是瞳孔收縮。
如果說中行登野使出山中劍法已經讓他感到震驚不已,此刻蘇寶瓶這一招,卻更是讓他臉色大變,一臉不敢置信。
赤心真劍!
他自始至終盯著兩大高手對決,自然也清晰地看到蘇寶瓶的出招,蘇寶瓶這一下出手的手勢以及劍氣透指,分明就是劍谷的赤心真劍。
他腦中一片發懵。
中行登野會使山中劍法,蘇寶瓶竟然能使赤心真劍,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赤心真劍是劍谷三大內劍絕學之一,劍谷三先生過世之後,劍谷便只剩下赤心真劍和澤冰真劍兩大內劍絕技,早在甲字監的時候,沈藥師便將這門功夫傳授給了自己,只是自己坐擁寶山而不自知,只以為那是一門還算高明的點穴功夫,直到在杭州再見沈藥師,才明白那是劍谷的絕學。
他當然知道這門絕學世所罕見,所以除了抽空修鍊太古意氣訣之外,大部分時間便是一次又一次地修鍊赤心真劍,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境界實在太淺,雖然對赤心真劍的法門瞭若指掌,卻始終沒能練成。
可現在蘇寶瓶竟然在自己面前輕而易舉地使出了赤心真劍。
蘇寶瓶以指為劍,劍氣縱橫,中行登野手中的寶劍卻已經不似方才步步緊逼,而是揮灑自如,一次又一次地抵住對方的劍氣。
秦逍雙手緊緊抓住欄杆,手背青筋突起。
他卻已經想到,之前蘇寶瓶要自己褪下褲子,自己反抗之時,情急之下打出了赤心真劍,而蘇寶瓶當時脫口而出,瞬間就認出自己使得是赤心真劍,為此秦逍一直在疑惑,蘇寶瓶怎能知曉自己使出的是赤心真劍。
卻萬萬沒有想到,蘇寶瓶竟然也會使赤心真劍。
他腦中飛轉。
三大內劍是劍谷的絕學,劍谷三大弟子得到劍神的傳授,各有一門內劍修為,而這樣的內劍功夫,劍谷當然不可能輕易向外傳授。
蘇寶瓶又是如何學會赤心真劍?
他既然會劍谷的內劍功夫,那必然與劍谷有淵源,這淵源又從何談起?
腦中想到乙支元磐之前說過的話,按照大婆娑羅中行登野所言,那位神師的劍法無與倫比,難道乙支元磐所說的神師,竟然與劍神有關係?或者說,神師就是劍神?
雖然他也曾懷疑過,但覺得可能性很低,畢竟遠在西陵的劍神怎會萬里迢迢跑到渤海?
可是現在的情況,卻讓他覺得這並不是沒有可能。
如果神師真的就是劍神,當年劍神遊歷渤海,那麼以劍神的修為,點撥大婆娑羅當然是大有資格。
而蘇寶瓶當年竟然是劍神的劍童。
神師是劍神,那麼蘇寶瓶懂得赤心真劍也就可以解釋。
沈藥師是劍神的弟子,赤心真劍是劍神傳授,而蘇寶瓶如果是劍神的劍童,那麼劍神當年將赤心真劍傳授給自己身邊的劍童,這完全可以解釋得通。
如此說來,蘇寶瓶雖然不是劍谷弟子,卻與劍谷的淵源極深。
蘇寶瓶的劍氣擊在寶劍之上,秦逍知道以蘇寶瓶的境界,那把寶劍便是再堅固,可是被劍氣所擊,也定然會碎裂,而中行登野手中的寶劍安然無恙,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寶劍上聚集了中行登野的內勁,勁氣護住了劍身。
是以每一下劍氣打在劍身上,不但是兩位高手的劍法對決,更是內力的比拼。
忽聽得哈哈大笑聲起,秦逍這才回過神來,抬頭看過去,卻見到中行登野倒提寶劍,正仰天大笑,而蘇寶瓶則是雙手合十,站在船舷上,氣定神閑。
他頓時有些懊惱,自己神遊天外,竟然沒有看到這兩人到底是誰輸誰贏,扭頭問乙支元磐道:「誰贏了?」
乙支元磐也不看他,只是微微搖頭。
「蘇寶瓶,你的劍法很厲害。」中行登野大笑道:「當年神師說過劍法也分內外,我沒有太在意,只覺得真正的劍法需要有劍在手,內劍功夫不過是比拼內力而已。現在看來,內劍果然也是十分玄妙。」
蘇寶瓶合十含笑道:「大婆娑羅能將主人的那套劍法練到如此境界,如果主人知道,也必然會欣慰。」
秦逍本來還在奇怪中行登野為何會山中劍法,聽蘇寶瓶這樣一說,頓時詫異,心想原來這套劍法是當年神師傳授給中行登野,但如果真是如此,事情就變得更為奇怪。
山中老猿又是如何學得這套劍法?難道神師竟然也到過深山,見過巨猿?
如果確實如此,那麼自己與劍神冥冥之中卻是早有緣分。
「三十多年來,我自己領悟了不少絕技。」大婆娑羅笑道:「你的修為沒有讓我失望,咱們都一把年紀了,這次如果錯過,也許再也沒有機會相見。」抬頭看了看蒼穹,道:「我這一輩子沒有其他牽挂,只記著有一件事一定要做,那就是與你分出勝負。蘇寶瓶,當年咱們打了三天三夜不分勝負,這一次哪怕在船上打上三年,也要有個結果。」
蘇寶瓶合十笑道:「大婆娑羅還看不透勝負?老僧自愧不如,你的修為比老僧高,咱們不必比了。而且老僧有事在身,不能留在這裡陪伴大婆娑羅。」
「不行不行,一定要比。」大婆娑羅卻是堅定道:「你要是走了,咱們什麼時候還能切磋?」抓起腦門子,有些著急,卻見得乙支元磐已經從艙頂飛掠而下,落在甲板上,秦逍皺起眉頭,只見乙支元磐上前幾步,向大婆娑羅恭敬一禮,這才看向蘇寶瓶道:「大師,大婆娑羅等了三十多年才有機會與您切磋,如果你當真不能留下,可以先去辦事,只要將秦逍留下,大婆娑羅可以在黑水島等您法駕光臨!」
蘇寶瓶目光劃過一絲寒光,秦逍也是聽的清楚,心想這乙支元磐還真是見縫插針,依然想要將自己強留下來。
「那是你的門徒?」大婆娑羅之前一直對秦逍並不在意,甚至根本沒有詢問秦逍的身份來歷,這時候似乎才想起來,扭頭看了艙頂邊上的秦逍一眼,道:「他怎麼不是小和尚?」
乙支元磐立刻道:「大婆娑羅,秦逍是大師極為關心之人,只要秦逍留下,這位大師就算去到天涯海角,遲早也會回來,不會再讓大婆娑羅等太久。」
大婆娑羅點頭道:「蘇寶瓶,你真的有事要辦?你若要走,將秦逍留下,我等你一年,一年之內你到黑水島,咱們一直打到分出勝負。」說到這裡,眼中竟是顯出一絲寒光,道:「你要是一年不到,我.……我將他丟下海,給鯊魚吃了。」
秦逍心下凜然,暗想這大婆娑羅舉止乖張,不辨是非善惡,被乙支元磐幾句話一挑撥,竟然真的心生惡意。
蘇寶瓶斜睨了乙支元磐一眼,又看了看秦逍,忽然笑道:「大婆娑羅,方才你我交手,修為相近,真要分出勝負,恐怕不容易。我有個更好的主意,不但可以更快分出勝負,而且還能比拼心智,你可願意?」
「什麼主意?」大婆娑羅興奮起來,「快說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