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一章 退路
盧俊忠撫須道:「左玄機死於何人之手,可有確定?」
「除了左玄機,當日被殺的還有校尉趙河,另有幾名相府的侍衛。」朱東山解釋道:「以目前所掌握的情況來看,當日庄召陽在軍營策動了叛亂,趙河帶人囚禁看守左玄機,等到神策軍進京之後,有刺客出現在軍營,謀刺了左玄機。」
「左玄機是神策大將軍,據我所知,他與朝中官員極少往來,一心治軍,並無什麼生死仇家。」盧俊忠緩緩道:「如果我沒有記錯,左玄機的修為也不弱,一般刺客根本殺不了他。」
朱東山點頭道:「確實如此。都說左玄機修為不淺,不過這人深藏不露,到底是什麼境界,也無法肯定,不過應該是中天境。」
「一位中天境的大將軍,朝廷重臣,軍中猛將,誰敢輕易對這樣的人物下手?」盧俊忠淡然一笑,道:「這樁案子其實很容易偵辦,只要找准殺人動機就好。」
朱東山道:「若論殺人動機,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庄召陽。」
「哦?」
「庄召陽是神策軍的副將,在神策軍中,只有左玄機一人在他之上。」朱東山輕聲道:「部堂,如果這次叛亂得逞,被國相.……嘿嘿,被夏侯元稹掌控了朝政,庄召陽功勞卓著,自然會受到提拔。」
「那是自然。」
「國相叛亂成功之後,必然會將京城內外的兵馬都控制在手裡,要掌握神策軍,將庄召陽提拔為神策大將軍,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朱東山道:「不過左玄機這些年領兵有方,在神策軍中威望極高,也並無有過錯。」隨即壓低聲音道:「聖人登基之後,神策大將軍一直都是由宮裡的人擔任,只要左玄機還在,國相想直接將庄召陽提拔為神策大將軍,只怕軍心不服,甚至生出其他變故。」
盧俊忠頷首道:「不錯。左玄機經營神策軍這麼多年,在軍中的勢力可不弱,庄召陽要取而代之,難度並不小。」陰陰一笑,道:「別以為這次左玄機是真的被控制囚禁,我思來想去,這隻不過是左玄機置身事外的手段而已。左玄機肯定也覺得宮裡有變,卻不敢頂在前面,故意示弱,讓庄召陽一時掌握了兵權。嘿嘿,若是左玄機堅決反對出兵進京,庄召陽-根本帶不走一兵一卒。」
「夏侯家和庄召陽都知道左玄機在神策軍中根深蒂固,要在叛亂之後取而代之,唯一的辦法,就是趁機取了左玄機的性命。」朱東山輕聲道:「部堂,謀害左玄機動機最大的,恰恰就是庄召陽了。」
盧俊忠笑道:「東山,這就是其他人比不了你的地方,任何案子到了你的手上,真相都是難以遁跡。庄召陽已經被逮捕,叛亂之罪是無法洗脫,如今加上謀刺神策大將軍,那就是必死無疑了。」
「屬下明白。」朱東山道:「左玄機被刺殺,也正好併入庄召陽叛亂之案。」
「對了,神策軍現在是誰掌兵權?」
「何太極。」朱東山立刻道:「宮裡頒下旨意,何太極暫代神策大將軍之職,方輝被調到了武-衛軍,取唐長庚代之,由他來整頓武-衛軍。屬下得知,方輝從神策軍調了不少心腹部將一同到武-衛軍任職。」
盧俊忠嘆道:「庄召陽若是知道這些,不知作何感想?此前他在神策軍中,除了左玄機,他的威望和勢力最強。現在倒好,同為副將的何太極和方輝都被提拔,他卻成為階下之囚.……!」看著朱東山,輕聲道:「所以老祖宗說得好,出頭的櫞子先爛,凡事都不能跳在最前面。」
「部堂,這兩日是否要派人送夏侯元稹前往蘇州?」朱東山輕聲道:「相府已經被查封,夏侯家在朝中任職的官員也都落網,分佈各州的夏侯家官員,宮裡也派人送去公函,要將那些人全都押府進京。」頓了頓,才略顯難色道:「這次如何處置夏侯一族,還真是有些棘手。」
盧俊忠神情也凝重起來。
「部堂,夏侯家與當年的李家不同。」朱東山輕聲嘆道:「當年聖人是鐵了心要將李家趕盡殺絕,咱們下手沒有顧慮。但夏侯家.……,哎,聖人身上終究還流淌著夏侯家的血,咱們要是下手太狠,等哪天聖人再回頭看,若是震怒,咱們可就大難臨頭了。伴君如伴虎,聖人現在心頭震怒,那是因為國相主持了叛亂,她一時龍心震怒。咱們現在對夏侯家如果大開殺戒,等過了一年半載,聖人的怒氣消了,想起自己也是夏侯家的人,再看夏侯家人丁凋零,刑部卻沾滿了夏侯一族的血……!」
盧俊忠的臉色更是陰沉,想了一想,才道:「東山,我這幾天就是在琢磨這事兒。你說的沒錯,聖人現在正是震怒之中,可若是回頭怒氣消了,咱們可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壓低聲音道:「國相是這次叛亂的元兇,聖人如果要對夏侯一族趕盡殺絕,第一個要誅殺的應該就是國相。但聖人只是將國相放逐到蘇州軟禁起來,這中間的玄機可就不一般了。」
「部堂是否覺得聖人並不想真的對夏侯家下狠手?」
「江南之變后,聖人忌憚公主,下手打壓,讓公主在朝中的實力一落千丈。」盧俊忠壓低聲音道:「公主是制衡夏侯一族的勢力,突然消失,朝中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再有新的力量能與夏侯家分庭抗禮。夏侯家如果一家獨大,聖人當然更為忌憚,所以這次才會設下圈套讓國相入彀,找到機會打壓夏侯家。」目光銳利,想了一想,才道:「東山,你覺著聖人只是想打壓削弱夏侯家的力量,還是真的要將夏侯家趕盡殺絕?」
朱東山立刻道:「屬下以為,聖人對夏侯家的態度,絕不似當年對李家的態度。」
「應該如此。」盧俊忠道:「所以這次聖人並不是真的想讓咱們將夏侯一族連根鏟起,只是想讓夏侯家在朝野的實力被削弱。」抬手撫須,輕聲道:「暫時將國相送往蘇州囚禁,藉此機會清理朝中夏侯一族的黨羽,等到日後需要的時候,再將國相傳喚回來……。」
「部堂,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
「嗯。」盧俊忠微微頷首,道:「既然如此,咱們先不急著查辦夏侯家的人。先對夏侯家那些黨羽進行清理,兵部、戶部、武-衛軍、神策軍,還有捲入叛亂的眾多朝中官員,這些人的案子就足夠咱們忙活好一陣子,等將這些人都定罪過後,再看看聖人的意思。是了,定罪過後,先拉一批人到菜市口行刑,幾百顆腦袋先落地,聖人到時候看到,也許會有所觸動,想著如果夏侯一族的腦袋像其他叛黨那般落地后,再也活不過來,或許怒氣會消過去。」
朱東山忙道:「部堂英明,屬下也想向部堂如此諫言。屬下令人將夏侯家的人都是單獨關在一處,而且並沒有虧待,每日足食供應。咱們先不去提審他們,先查辦其他人,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就算將其他人都定了罪,也需要至少一兩個月的時間,等過了這兩個月,聖人的態度如果還無改變,咱們再開始查辦夏侯家。」
「只能如此。」盧俊忠道:「國相這邊就不要耽擱了。東山,你安排一下調一隊人馬送國相去往蘇州。」頓了頓,又道:「國相那個女兒是否也被關押起來?」
朱東山道:「部堂說的是夏侯傾城?屬下知道聖人素來對夏侯傾城頗為疼愛,國相更是將她視為掌上明珠,所以沒有將她下獄,只是安排在後院的一間屋裡,令人看守,不過這幾天都是妥善照顧,並無虧待。」
「做得很好。」盧俊忠道:「聖人的旨意里,也並無特別提到夏侯傾城。這樣吧,送國相去蘇州,連帶夏侯傾城一併送過去。」輕嘆道:「咱們刑部當年與李家結下了死仇,這次又要查辦夏侯家,如果再和夏侯家結下生死之仇,刑部這些人遲早都沒有好下場,多少給自己也留一點後路吧。」
朱東山也是感慨道:「部堂深謀遠慮,屬下以為應當如此。將夏侯傾城安排在國相身邊,一同送往蘇州,給了國相一份人情,國相對咱們應該還會存有一絲感激之心,如果他朝被重新啟用,也不至於視咱們為生死之敵。」
「這次查辦,速度都放緩一些,給聖人一點時間。」盧俊忠微微頷首,但瞬間神色變得冷厲起來,道:「不過大理寺那邊,咱們可就要速戰速決了。蘇瑜那個老東西,當初仗著秦逍被聖人寵信,竟然帶著大理寺與咱們刑部打擂台,這次就要讓那老東西嘗嘗刑部的厲害。」
朱東山卻是有些猶豫道:「部堂,蘇瑜已經向聖人上了摺子,聽說已經決定告老還鄉。雲祿被派去東北辦案,等雲祿回來,蘇瑜就該離職歸鄉了,對他.……是否放他一馬?」
「怎麼?你是害怕得罪秦逍?」盧俊忠握拳冷笑道:「秦逍離京之時,跑到咱們刑部,給咱們留下狂言,你是否因為他那幾句話,心中忌憚?」
「部堂誤會了。」朱東山忙解釋道:「部堂,蘇瑜雖然該死,不過年事已高,而且對咱們也並無任何威脅,不用咱們出手,他也活不了多少年。」頓了頓,才繼續道:「秦逍和蘇瑜的交情不淺,如果咱們真的將蘇瑜拉下水,甚至要了他的老命,秦逍知道,勢必與咱們水火不容,那時候.……!」
盧俊忠不屑道:「他遠在東北,能否活著回來都是未知之數,就算真的回來,咱們還能怕他?本官就是要殺雞儆猴,讓秦逍明白,和咱們刑部為敵,就絕不會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