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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零六章 害群之馬

  麝月冷笑道:「所以你口中的復興大唐,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要為當年之事復仇?」


  「恰恰相反。」澹臺懸夜道:「報仇是順手,我真正的理想,還是要振興大唐。」


  麝月道:「太史存勖鎮守北疆,你對他動手,北疆必亂,圖蓀鐵騎就可乘虛南下。」她的聲音也變得異常冷厲:「那幫茹毛飲血的蠻夷,一旦侵入我大唐境內,必然是生靈塗炭,難道這就是口中所說的振興大唐?」


  「殿下是否覺得北方四鎮缺不了此人?」澹臺懸夜淡淡笑道:「這些年殿下將注意力放在了朝堂,也許對北方四鎮的情況並不了解。」


  麝月緩步走到一張椅邊坐下,問道:「什麼意思?」


  「太史存勖雖然名義上是鎮北大將軍,統領四鎮,可是下臣可以保證,現如今他除了我在柔玄鎮,根本不敢前往其他三鎮巡視。」澹臺懸夜緩緩道:「作為邊軍統帥,太史弘當年可是每季都會在四鎮巡查一遍。鎮北大將軍的職責,就是要將北方邊境打造成銅牆鐵壁,所以各鎮的防務事關重大。太史弘雖然奸險,但在任之時,每年都是從西走到東,從東再走到西,始終在邊關巡視,隨時都可能出現在任何一鎮的任何一個土堡。也正因如此,才在北方四鎮官兵的心裡有了威望,他的軍令才能令行禁止。」


  麝月蹙起秀眉,似乎已經知道澹臺懸夜要說什麼。


  澹臺懸夜透過屏風看著麝月身影,道:「太史存勖當年能夠上位,除了他自己確有驍勇之實,最要緊的原因,也就是享用太史家的名望。太史弘統領北疆多年,太史存勖少年之時就追隨身邊,多年來卻也立有不小戰功,勇名遠揚。此外軍中多有太史家的嫡系部曲,太史弘卸任之後,得到那幫人的擁戴,再加上你母親的糊塗,這才讓他坐上了鎮北大將軍的位置。但那時候卻沒有人在意他致命的弱點。」


  「你是說太史存勖睚眥必報的性格?」麝月問道,顯然她對太史存勖也是頗為了解。


  「不錯。」澹臺懸夜道:「北方四鎮,十萬邊軍,派系林立,而且都是驕兵悍將,要想壓服這幫虎狼之師,豈是容易事情?太史弘勇冠三軍,御人有術,而且表明上也能做到一視同仁,另外得到了朝廷的支持,這才能夠坐穩大將軍的位置。」頓了一下,才冷笑道:「太史存勖難道有這個能力?」


  麝月嘆道:「他的心胸,確實遠不及他的父親。」


  「何止是遠不及?」澹臺懸夜笑道:「北方四鎮衛將軍,哪一個的心胸不比他寬廣?當年之事,武川和懷柔兩鎮結下深仇,太史存勖若是聰明,上位之後,就應該竭盡全力化解兩邊的仇怨。如果他能夠時常去往武川鎮走動,對武川官兵多加關照,甚至請命朝廷對當年戰死的武川將士給予更多的撫恤,當年的仇怨未必不能減輕。」


  麝月只是輕嘆一聲,並無說話。


  「但此人害怕武川實力壯大會對他形成更大威脅,非但沒有儘力緩解雙方的仇怨,反倒是處處刁難打壓武川。」澹臺懸夜道:「當年北方設四鎮,武川位於邊關突出部,而且設防最是艱難,遠不及沃野和懷朔兩鎮的地理有利,所以在北方四鎮十萬兵馬的編製中,武川的兵馬編製最強,達到三萬之眾。後來杜爾扈部開始崛起,太史家的嫡系柔玄鎮直接面對杜爾扈部的威脅,所以四鎮兵馬編製發生了改變,直接削減了武川萬人編製,這萬人編製,雖然名義上是擴編到柔玄和懷朔二鎮,但幾乎都加到了柔玄鎮。」


  麝月道:「這樣的變化,並沒有什麼錯誤。當年柔玄鎮防衛的圖蓀部落實力迅速壯大,增強柔玄鎮的防衛力量,合情合理。」


  「如果僅是如此,倒是可以理解。」澹臺懸夜道:「但太史存勖上位之後,再一次找借口,又削減了武川五千編製,這又如何解釋?殿下難道不覺得這就是對武川鎮最直接的打壓嗎?朝廷供應的裝備錢糧,以柔玄鎮為先,武川官兵得到的裝備補充,甚至有不少是從柔玄鎮淘汰下來的物資,厚此薄彼,這難道是統管十萬邊軍大將軍所能為?」


  麝月道:「這些問題,可以找兵部調查解決。」


  「兵部?」澹臺懸夜不屑笑道:「有南院存在,兵部只是擺設而已。南院幾乎被太史家把控,武川鎮向兵部和南院呈遞的奏報,最終都是石沉大海,反倒是數名武川將領遭受牽連,被扣上誹謗之罪,生生從軍中被踢出去。朝中無人為武川鎮主持公道,那些為國流汗又流血的勇士只能忍受屈辱和委屈……!」說到這裡,沉默不語,許久之後才道:「殿下,如果有朝一日圖蓀鐵蹄再捲土重來,你覺得太史存勖能夠讓四鎮將士同仇敵愾,為國捐軀?」


  麝月當然知道邊軍其實一直存在問題,但邊軍問題到底有多深,她卻並不是很清楚。


  「如此主將,不顧大局,只知在邊軍中發展自己的勢力,置大唐的利益於不顧,一旦真的發生戰事,必然會發生天大的變故。」澹臺懸夜嘆道:「這樣的害群之馬,如果不清理乾淨,大唐必危!」


  麝月心知澹臺懸夜說了這半天,就是已經準備要對太史家動手。


  太史存勖的生死,其實麝月本身並不在意,但太史存勖的身份就註定一旦此人發生變故,必然會牽累到整個北方戰線。


  杜爾扈部的鐵瀚乃是草原梟雄,狡猾無比,一旦找到機會,肯定不會錯過。


  實際上草原部落最喜歡南下的劫掠時節,正是入冬之際。


  草長鶯飛的時候,草原上水草豐美,牧人們忙著放牧,衣食無憂,自然也不願意輕啟戰事。


  可是每到寒冬時節,草原的環境惡劣,諸部多多少少都會有損失,如果遇上大風雪,損失的牛羊牲畜都不是少數,這樣就直接導致牧民的利益受到極重的損失,甚至連生活都會變得異常艱難。


  這種情勢下,但凡有人煽動起來,諸部便會有大批人願意南下劫掠,搶奪物資。這是草原人的生存方法,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任何心理上的不適。


  已經是深秋,如果在這種時候邊軍發生變故,被圖蓀人發現了機會,就很容易釀成巨禍。


  「澹臺懸夜,你口口聲聲要保護大唐,本宮勸你在這種時候不要胡來。」麝月沉聲道:「你已經走錯了道路,如果繼續發瘋,導致大唐出現災禍,那麼澹臺一族必將永世被天下人唾棄。」


  澹臺懸夜笑道:「殿下太小看下臣了。下臣就算再愚蠢,也不會為了剷除害群之馬而傷害帝國。」頓了一下,才道:「下臣只是要讓邊軍們看清楚太史存勖的真面目。」


  「什麼意思?」


  「十月大婚,正好可以用來驗證太史家是否真的忠誠於大唐。」澹臺懸夜道:「數日之前,我就開始派人帶著傳召旨意前往邊關,傳召太史存勖返京。公主大婚,這不只是殿下個人的私事,也是我大唐的國事。太史存勖乃是我大唐的鎮北大將軍,如此喜慶之事,傳詔讓他回京參加大婚之禮,於情於理都是理所當然。」


  麝月吃驚道:「你要召他回京?」


  「如果我沒有記錯,太史弘坐鎮邊軍的時候,慶王爺大婚之時,他可是奉旨回京參加了王爺的婚禮。」澹臺懸夜道:「他的父親可以參加王爺的大婚,他為何不能返京參加公主大婚?四鎮都有衛將軍鎮守,而且草原諸部目下也沒有任何集結的跡象,暫時不會對邊境產生威脅。就算鐵瀚知曉太史存勖返京,生出南下心思,要聯絡諸部集結兵馬,少說也要個把月時間,等那幫蠻夷集結起來,太史存勖也有足夠的時間返回邊關。」


  麝月冷笑道:「他若回京,你還能讓他活著返回邊關?」


  「不會。」澹臺懸夜很直白道:「他若回來,會有旨意給他加封進爵,但卻再也不能回到邊關掌握兵權。到時候也會有更合適的將領取而代之!」


  「京都這些時候發生的變故,難道你覺得他一無所知?」麝月淡淡道:「太史老將軍還在京都,別人看不出宮中有變,難道那位老將軍看不出來?你覺得一道偽詔,就能讓他返京?」


  「我希望他不回來。」澹臺懸夜道:「從第一道詔書派人送去之後,我每隔一天就派一人前往,到今天已經派出了三位欽使傳召,而且接下來還會派出三位欽使,到最後連發六道詔書宣他進京。」說到這裡,語氣不無一絲得意:「殿下覺得,六道詔書傳召,他奉不奉詔?」


  麝月吃驚道:「澹臺懸夜,你果然好手段。」


  「到時候邊軍都知道朝廷派出了六位欽使連續傳召他進京。」澹臺懸夜冷然道:「他如果奉詔,那自不必說,我會在京都等他。如果他拒不返京,連續抗旨,那麼天下人和十萬邊軍就都知道,這位鎮北大將軍公然抗旨,那不是想要反叛又是要幹什麼?詔書抵達邊關,太史存勖就已經進退兩難,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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