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二章 共同進退
崔薄進入大廳之時,梁宗義已經從側門退下。
「何事?」
皇甫雲昭並無多廢話,直接問道。
崔薄是宋世信的部下,宋世信則是皇甫雲昭的嫡系,這自然算是自己人。
只不過上次宋世信一場慘敗,被龍銳軍生擒,如今也是生死未知。
崔薄是宋世信麾下猛將,當時領五百輕騎夜襲長武縣城,卻反落入陷阱,五百輕騎幾乎是全軍覆沒。
他算是運氣極好,死裡逃生,只帶著幾人活著回到了順錦。
當時錢思益就曾諫言,崔薄損失慘重,該當從重懲處。
不過皇甫雲昭看不慣錢思益在旁指手畫腳,而且崔薄也是自己人,只以勝敗乃兵家常事為由,並無嚴懲。
但崔薄折損了數百騎兵,皇甫雲昭對此還是頗為介懷。
崔薄恭敬道:「將軍,卑將前番折損人馬,心中愧疚,寢食難安,一直想將功贖罪。」
「之前的事情,也不必再提了。」皇甫雲昭道:「你要將功贖罪?怎麼個說法?」
崔薄道:「卑將在城頭看到龍銳軍在城外紮營兩日,一直沒有動靜,肯定是在等待援兵。」
「不錯。」皇甫雲昭道:「顧白衣要等秦逍領兵增援,這又如何?」
崔薄道:「如果秦逍的主力趕到,必然會困死順錦城,那時候我們將徹底處於被動。」拱手道:「懇請將軍調給卑將兩百死士,卑將願意親率他們趁夜陷陣,直取顧白衣大營!」
「哦?」皇甫雲昭見得崔薄神色堅定,道:「你要領兵陷陣?」
崔薄道:「卑將上次落入敵人圈套,損兵折將,奇恥大辱,不但自己丟人,也折損了將軍的威望。如此恥辱,必須要以鮮血來洗刷。這兩日卑將一直在觀察敵營,大概確定了他們主將的營帳位置。現在是深夜,此時準備,連夜出發,五更時分定可接近到敵營。那時候正是敵人精神最鬆懈之時,卑將應該有機會直接衝殺到敵軍帥營。」
皇甫雲昭盯著崔薄,片刻之後,嘴角忽地泛起一絲笑意,問道:「你是想學當年的黑羽?黑羽雪夜擒可汗,你也想夜襲龍銳軍?」
「卑將只想洗刷恥辱,雖死無憾!」
「崔薄,你能主動請纓,本將很欣慰。」皇甫雲昭道:「有陷陣之志,便是無雙勇士。不過顧白衣非尋常角色,此人狡詐多端,莫說兩百騎,就算給你五百騎,那也未必能夠殺入敵營。」
「將軍.……!」
「當下情勢,不宜冒險。」皇甫雲昭道:「我軍已經損失太多,現在一兵一卒都十分寶貴。你要將功贖罪,本將自然會給你機會,卻不會讓你涉險夜襲。」抬手道:「起來說話。」
待崔薄起身,才道:「你有獨當一面之才幹。龍銳軍的援軍很快就會趕到,越來越多,他們也一定會圍攻順錦。西城由本將親自坐鎮,南城門交給許慎守衛,北門也已經安排了人。大戰在即,我也一直在考慮合適的人選鎮守東門。我倒也想過派你鎮守,只是擔心上次失利,你心中放不下,精神低落,現在看你還有陷陣之志,我心甚慰。」想了一下,終是道:「給你一千精兵,死守東門,你能否守住?」
崔薄並沒有立刻回答,微想了想,才道:「除了一千精兵,將軍能否從城中再給卑將調一些民夫?東門的防務布置,是否可以有卑將做主?」
「既然將東門交給你,自然一切都由你主持。」皇甫雲昭道:「你要多少民夫,本將也都調給你,其他的物資,但有需要,可以隨時供應。」
崔薄再有猶豫,恭敬道:「既然如此,卑將必將死守東門,除非本將戰死,否則不會讓任何人踏入東門一步。」
「你放心,順錦城城牆堅固,他們打不進來。」皇甫雲昭道:「你只要守好東門,最多一個月,龍銳軍必然會撤軍,那時本將自然會論功行賞。」
崔薄拱手稱是,道:「前番許多弟兄戰敗而歸,心裡都是難受,覺得臉上無光。他們一直都在等待機會洗刷恥辱,今次一定會拚死守城,不讓將軍失望。」
皇甫雲昭又囑咐幾句,崔薄這才恭敬退下。
皇甫雲昭看著崔薄退下,顯出幾分滿意之色。
所謂哀兵必勝。
崔薄和上次戰敗的遼東將士們心中都憋了一股氣,希望洗刷戰敗之恥,皇甫雲昭知道這種情況下,這幫人肯定是更會賣力氣。
次日一早,城中果然都出都是風聲。
滿城都在散播龍銳軍在吉平屠殺劫掠之事,不少百姓都是人心惶惶。
而且城中也開始貼出告示,徵募青壯,軍民共抗強敵。
城防準備也是有條不紊。
整個東北四郡的所有城池,除了遼東的遼陽城,其他所有城池都沒有護城河,順錦城也是同樣如此。
無法以護城河抵禦敵軍,敵軍一旦發起攻勢,便可以直抵城下。
所以皇甫雲昭吩咐軍民準備大批的巨石滾木,作為防禦武器準備充分,為此城中許多的建築直接被拆除,巨石滾木全都搬運到城頭,此外城中的火油也是被梁宗義派人搜刮一空,直接交送到守軍的手中。
黃昏時分,城中最大的酒樓鴻宴樓已經是賓朋滿座。
梁宗義派人將城中諸多世族豪紳的代表都請了過來。
作為營平郡治所,順錦城內居民近二十萬之眾,在整個東北,那是僅次於遼陽城的所在。
擁有如此人口的城池,在整個大唐十八州,其實也是為數不多。
鴻宴樓的一樓大堂之內,擺下了十幾桌,也虧得這是城中最大的酒樓,換做一般酒樓,根本不可能擺的下這麼多的桌椅,即使如此,大堂內還是搬走了許多櫃檯之類,騰出地方擺下桌椅。
參加宴會的有近百人,濟濟一堂,眾人都是交頭接耳,低聲私語,雖然聲音不算大,但人數太多,也就顯得有些轟雜。只等到郡守梁宗義在幾名官員的簇擁下來到大堂,眾人的聲息才靜了下來。
眾人起身行禮,梁宗義卻是示意眾人落座之後,才開門見山道:「叛軍兵臨城下,諸君應該已經知曉。秦逍奉旨出關,本該安生練兵,但此人野心勃勃,麾下的也都是一群烏合賊寇。這幫人來到東北,荼毒百姓,發起叛亂,佔據了遼西。如今更是傲慢自大,將戰火直接引到了營平。本官得到消息,正值秋收之際,這幫賊寇為了劫掠糧草,殺到了吉平城,在吉平城犯下了滔天罪行.……!」
在座諸人面面相覷,都不敢說話。
「他們在城中大肆劫掠,但有抵抗,立時就會迎來滅門之災。」梁宗義臉色悲憤,冷聲道:「吉平有無數百姓死在叛軍的屠刀之下,士紳的家財也都被叛軍洗劫一空,整個吉平城,堪稱是人間煉獄。」
此言一出,已經有不少人顯出駭然之色。
梁宗義見狀,繼續道:「龍銳軍咄咄逼人,此事已經派人向安東都護府稟報。都護大人得知消息后,自然會讓大將軍派兵前來剿賊。不過大家都知道,遼東軍一直衛戍我大唐邊境,守衛國土不被渤海人侵襲。大將軍自然會調兵前來,但肯定也會花時間做好防備渤海人的部署,所以一時半會兒也無法趕到。龍銳軍接下來的目標就是順錦城,他們知道營平的財富幾乎都在順錦城內,這裡的世家豪族眾多,所以為了劫掠財物,一定會不屑一切代價猛攻順錦城。」
「郡守大人,那.……那我們該怎麼辦?」人群中有人立時道:「叛軍一旦殺進城內,我們.……我們豈不是大難臨頭?」
梁宗義道:「本官也不是危言聳聽,如果他們真的殺進城來,在座諸位能保住性命就已經是菩薩保佑,家財肯定是不用想,一定會被他們劫掠一空。」搖搖頭道:「不過按照叛軍的賊性,在座諸位只怕沒幾人能活得了。」
廳中的賓客們立時騷動起來。
「皇甫將軍正在領兵部署防守。」梁宗義道:「到了這個份上,我們只能依靠皇甫將軍和他麾下的將士們保護大家了。皇甫將軍和本官說過,就算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要抵抗到底,保護大家的周全。他還說會竭盡全力守到援兵抵達。」隨即嘆道:「可是叛軍人多勢眾,皇甫將軍手中的兵馬終究薄弱,而且還要防守四門,本官.……哎,本官是在擔心守軍將士有心無力啊。」
有人站起來道:「大人,叛軍入城,必將是人間浩劫,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得逞。如今大家都是坐一條船,我們定然要與皇甫將軍共同進退。大人,你看是否有我們能出力的地方?到了這個份上,咱們就高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拍著胸脯道:「草民家中有二十多號家奴壯丁,都是身強體壯,回去之後,立刻讓他們趕去城門,就算打不了仗,出些力氣活也是可以的。」
話聲剛落,又有人道:「草民家中也有十幾號人,可以去一同守城。此外草民願捐獻兩.……嗯,捐獻三百兩銀子,讓皇甫將軍作為犒賞將士們之用。」
隨即又有四五人也都起身表示願意出錢出人,但在場近百人,大部分人卻都是寂然無聲,並無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