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五章 人心向背
這一夜守軍風聲鶴唳,唯恐龍銳軍趁夜攻城,所以包括皇甫雲昭在內,從上到下都是集中精力,嚴陣以待。
等到天亮,龍銳軍也沒有一兵一卒殺向城池。
倒是守城的將士們已經頗為疲倦。
皇甫雲昭判斷應該是秦逍領兵剛剛抵達,經過吉平戰事,龍銳軍疲憊之師,沒有立刻攻城,肯定是養精蓄銳。
順錦城雖然比吉平宏偉堅固得多,但憑心而論,東北四郡諸城之中,除了都護府治所遼陽城,其他城池幾乎都是不好守。
一來沒有護城河,二來也無瓮城作為首道屏障,敵軍一旦攻城,就直接面對城門。
遼東軍當初禁止各城挖掘護城河和修建瓮城,目的是擔心各地一旦有叛亂,平叛之時,攻城會增加難度。
誰成想有朝一日被困城中的會是自己。
守軍嚴陣以待之時,城中的鴻宴樓內,卻是氣氛凝重。
近百名城中的士紳都被軟禁在鴻宴樓內。???????????????
這鴻宴樓雖然上下有三層,而且有許多單獨的房間,勉強可以安置這百來號人,但大部分人都只能席地而眠。
梁宗義倒是派人送來了竹席被褥等物品,不過將要入冬,東北的天氣寒冷,到了夜裡更是溫度驟降,一群養尊處優的老爺們擁擠在酒樓內吃住,卻也是痛苦不堪。
酒樓外面,梁宗義甚至安排了二十多名郡守府護衛看守,酒樓前後們都被鎖上,而且有人日夜在酒樓周圍巡邏,周邊的幾條街道,也都封鎖。
酒樓里的人固然無法出去,外面的人卻也是無法靠近酒樓。
邱老爺年事已高,再加上威望不低,卻是與另外一人安排在了單獨的房間里。
酒樓里的掌柜夥計也都被留在此處,供應眾人的吃喝。
梁宗義雖然軟禁眾人,迫使眾人掏銀子,但對眾人的生活倒也是儘可能安排好。
畢竟這些人最少也要掏出幾千兩銀子,在飲食上自然不會虧待。
邱老爺的房間內,四人一起用餐,三菜一湯,談不上有多豐盛,但好歹有酒有菜,也還算湊合。
雖然這幾道菜做的不差,頗為精緻,但在座幾人卻哪有食慾。
酒樓的人都被迫寫了手書,讓人送去家中籌備銀子。
邱老爺最終被逼迫要捐獻四萬兩銀子,這對邱家來說,絕非小數目,肯定是要傷筋動骨。
其他幾人也都是捐獻不菲,一想到被遼東軍搜刮的元氣大傷,幾人心中都是充滿怨念。
「土匪!」好一陣子過後,終於有一人忍不住低聲罵道:「誰是叛軍?真當大家心裡不明白。」
邱老爺立刻道:「長德兄慎言!」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慎言的?」長德兄沒好氣道:「我胡家是土生土長的營平人,歷經八代,遼東軍來東北之前,胡家就早已經在此生根。」握起拳頭,一臉憤怒道:「東北最亂的時候,咱們這些士紳也不曾被毫無道理囚禁起來。官府搜刮,歷來有之,可哪裡有遼東軍這樣貪婪無恥之輩?他們跑馬圈地,佔了咱們那麼多田地,如今又拿刀架著咱們的脖子,比咱們傾家蕩產,這比那些土匪盜寇更可恨。」
邊上一人也是低聲感嘆道:「長德兄話糙理不糙。如果秦逍真的是起兵作亂,朝廷怎可能視若罔聞?」
「調動幽州軍,出關剿賊,遼東軍兩面夾擊,叛軍能撐多久?」另一人道:「洪富問的並沒有錯,既然龍銳軍作亂,幽州軍為何遲遲沒有動作?」
長德兄冷笑一聲,道:「秦逍是何等人物?平定江南之亂,在京都斬了渤海世子,年紀輕輕,被聖人委以重任,派到關外練兵。此人深受聖人器重,前途無量,你們覺得這樣的人物,會稀里糊塗起兵作亂?他作亂有什麼好處?」
「不錯,長德兄這話說到點子上了。」邊上那人也是冷笑道:「天下皆知,汪興朝擁兵自立,遼東軍的人分佈在東北四郡各個位置,朝廷派來的官員幾無立足之地。到底是龍銳軍謀反,還是遼東軍要割據自立,稍有腦子的人都心知肚明。」
長德兄道:「???????????????之前有傳言說,秦逍領兵出關的真正目的不是為了練兵,而是朝廷派他前來制衡汪興朝。西陵丟失,天下震動,朝廷欲圖收復西陵,可是擔心遼東軍會趁機割據自立,所以聖人才派了秦逍前來盯住汪興朝。一山不容二虎,汪興朝處處被秦逍掣肘,甚至丟了遼西,肯定是心中惱怒,心下一橫,欲圖調兵將龍銳軍趕回關內……!」
「是這樣。」立刻有人道:「皇甫雲昭從遼東率領近萬兵馬前來,本就是想要對龍銳軍下手。」
「所以誰是叛軍,也就一清二楚。」長德兄恨恨道:「梁宗義這幫畜生,趁機搜刮咱們,咱們這次捐了銀子,你們真當只是結束?龍銳軍已經兵臨城下,圍困下去,遼東軍此後還會以各種理由讓咱們掏銀子。」看了看在座幾人,低聲道:「我現在倒是想到一個極可怕的後果。」
幾人都看向他。
「照情勢來看,既然已經開戰,龍銳軍肯定是要打到底。」長德兄輕聲道:「他們就算一時攻不下,撤退休整,但必然會一直打下去。」
「你的意思是?」
「我只擔心如果這次遼東軍守住了此城,但他們也知曉無法長期堅守,等龍銳軍撤走休整,他們就會撤回遼東。」長德兄低聲道:「你們覺得,皇甫雲昭和梁宗義撤退之時,會做什麼?」
幾人都是對視一眼,一直沒吭聲的邱老爺終於道:「他們要帶走順錦城的一切!」
「皇甫雲昭守城爭取時間,梁宗義開始搜刮財物。」長德兄道:「他們是要將順錦城刮地三尺。等撤離之時,帶走城中的金銀珍寶和糧草,留一座空城給秦逍。」頓了頓,才繼續道:「也許還會將我們帶到遼東。」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微微變色。
邱老爺卻微微頷首道:「被軟禁在酒樓的諸公都是順錦的士紳,遼東軍擔心城破之後,龍銳軍便可以利用我們安撫民心。將我們帶走,營平就會一片騷亂,給龍銳軍留下麻煩。」
「那我們該怎麼辦?」邊上有人急道:「咱們的財富被他們洗劫一空,到了遼東,汪興朝只會將咱們當做牛馬。」長德兄道:「胡家紮根營平上百年,那是說什麼也不會離開。」
「到時候他們拿刀架著脖子,不離開又能怎麼辦?」
「早知今日,就應該早早投奔遼西。」長德兄嘆了口氣,「秦逍在遼西推行均田策,深得民心,而且他待遼西士紳也是不差,退還了被遼東軍搶佔的田地。」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邱老爺也是撫須輕嘆道:「老朽現在還真期盼龍銳軍能夠儘快攻破城池,殺進城來。現在能救咱們的,只有秦將軍了。」
長德兄道:「若是咱們沒有被軟禁,倒可以暗中商量如何接應龍銳軍入城,現在被關在這裡,一句話也傳不出去,使不上任何氣力了。」
城中人心向背,皇甫雲昭眼下卻是沒有心思去管。
他一身甲胄,親自坐鎮西城。
西城外的敵軍雖然沒有開始攻城,但卻已經開始有了動作,在黃昏時分,已經開始布陣。
攻城所用的雲梯和沖城車都已經擺了???????????????出來,而且傳令兵在陣前來回傳令,照情勢來看,似乎即將開始攻城。
而且他已經得到消息,秦逍從南城外的兵馬之中也已經抽調了上千人馬去往東門,打出了「宇文」的旗號,顯然是由敵方大將宇文承朝負責攻打東門。
此外顧白衣也是抽調了上千人去往北門,在天黑之前,順錦城的四座城門之外,都已經部署了龍銳兵馬。
東門和北門外的敵軍兵力薄弱,皇甫雲昭心知龍銳軍的主攻方向只能是西門和南門。
相較而言,西門更是敵軍強攻的主要方向。
南門外雖然也有大批兵馬,但秦逍手中卻沒有攻城武器,大批的攻城武器都在顧白衣的手中,而且已經將攻城武器送上來,這架勢已經擺明了敵軍是要以西門作為主攻方向。
他手中有六千兵馬,雖然梁宗義受命在城中迅速徵募青壯,但短時間內卻是無法供應太多人手,所以皇甫雲昭的部署還是以這六千人為主力。
東門和北門明顯不是敵軍的主要目標,承受的壓力也很輕,所以皇甫雲昭在這兩座城門各自部署了六百人,剩下五千兵力,西門承受的壓力最大,三千守軍鎮守西門,剩下的兩千號人則是在許慎的帶領下堅守南門。
夜風呼呼,西門外的敵軍布陣到天黑,似乎已經部署完成,但依然沒有向城池殺過來。
皇甫雲昭不敢掉以輕心,目光如刀,好一陣子,終是聽到馬蹄聲響起,敵軍並沒有讓步卒率先出擊,反倒是數百騎向城門方向沖了過來。
皇甫雲昭心中詫異。
攻城之戰,以騎兵作為先鋒衝過來,但凡稍有常識的將領也不會如此安排。
即使讓騎兵衝到城門,沒有任何攻城武器,難道要依靠馬刀劈開城門?
而且沒有盾牌掩護,輕騎兵衝過來,就等於是箭靶子。
皇甫雲昭實在不明白顧白衣為何會如此安排?
而城頭的箭手們也已經彎弓搭箭,等待著騎兵沖入射程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