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零章 歸心
幾名軍士似乎忍耐不住酒香，端著酒碗就要一飲而盡，卻不料秦逍已經走上前去，含笑道：「男兒當飲烈酒，我敬你們一碗。」
幾名軍士萬沒有想到秦逍會主動過來敬酒，一時間懵住，呆若木雞。
「你們是大唐的功臣。」秦逍掃視周圍的軍士們，平靜道：「你們主動息戰，功德無量，都是英雄。」
許多遼東兵聞言，都以為秦逍這是嘲諷，頓時臉色都不好看。
「我知道你們以為我是在嘲諷，但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和你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話。」秦逍正色道：「我知道如果是敵國殺過來，你們就算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不可能放下兵器。為何此番放下兵器？不是害怕，更不是怯懦，而是因為你們心裡都清楚，無論是遼東軍還是龍銳軍，大家都是唐軍，我們是骨肉兄弟。」
此言一出，軍士們面上都顯出激動之色。
「我說你們是英雄，道理很簡單。」秦逍嘆道：「你們不忍自相殘殺，主動息戰，若非如此，我不知道還有多少大唐勇士會死去。身為軍人，死傷本是尋常事，男子漢大丈夫，熱血在身，當是輕生重義。可是死在自己人手裡，毫無意義。在場所有人都有兄弟姐妹，都有妻兒老小，如果毫無意義死去，如何對得起他們？」
四周里三層外三層有無數遼東兵在場，聽得此言，都是鼻樑微酸。
遼東將領們貪腐成風，遼東軍成為保障他們榮華富貴的工具，這些軍士有許多數年無法歸家，那些將領沒有想過將士們的感受，不會考慮這些軍士的家人如何。
忽然間，許多人都感覺到，汪興朝不理解他們，遼東諸將不在乎他們，那些高高在上的將領和官員們只是將他們視為工具，只有眼前這位年輕的大將軍，雖然只是短短几句話，卻表明他才真正理解他們。
粗勇驍士，在戰場上浴血廝殺，和人拚命的時候眉頭都不皺一下，可是別人噓寒問暖，能真正關切他們，他們就心生感激，無論如何也凶不起來。
秦逍端起手中的酒碗，一飲而盡，沉聲道：「我這碗酒，敬大家的深明大義，敬你們讓更多人能夠活下去。」
在場的軍士也許並不是真的因為想到唐軍自相殘殺才會放下兵器，可是秦逍這番話，卻是給了大家大大的顏面，至少讓大家都覺得，自己並非懦弱之輩，也許真的是因為血脈里流淌著同樣的血液，所以骨子裡才會放下兵器沒有死戰到底。
秦逍這番話溫暖眾人之心，已經有人高舉酒碗，大聲道：「多謝大將軍！」
隨即四周眾人齊聲道：「謝大將軍！」
秦逍令人倒上第二碗酒，這才道：「這第二碗酒，我敬你們的堅守。東北四郡，如果沒有你們的鎮守，這片大地早就是刀兵四起。因為有你們在，外夷不敢妄動，因為你們在，他們知道我大唐強大無比不可欺辱。我知道遼東軍中許多將領驕奢淫逸，但那不是你們的罪過。你們默默堅守，百年前那支所向披靡的大唐鐵騎，他們的軍魂還是在你們身上得到保留，喚醒了軍魂，你們依然是所向無敵，這碗酒下去，我知道你們血液里流淌的東西會蘇醒，那就是保家衛國！」
所有軍士都是拱手道：「謝大將軍！」
這簡簡單單四個字，卻已經表達了心中的千言萬語。
大家身在收容營，之前被冠上叛軍之名，又有敗軍之實，每個人的心裡都很難受，但秦逍這番話，卻讓他們重新振奮。
「這第三碗酒.……!」秦逍端著酒碗，沉吟片刻，終是道：「這碗酒可以是接風酒，也可以是辭別信酒。我之前說過，諸位弟兄的去留可以自行選擇。如果願意回鄉，我會讓人給你們盤纏，回鄉之後，很快你們也能分到土地，和家人一起耕作，衣食無憂。」說到這裡，笑道：「都護府很快就會頒布免稅令，東北四郡將會免除一年賦稅，讓百姓休養生息。」
這話一出，軍士們都是震驚不已。
從來只見到官府向百姓橫徵暴斂，何曾見過免除百姓賦稅？
許多人甚至都覺得自己是否聽錯了。
「大將軍，您……不是，都護府真的要免除一年賦稅？」有人忍不住確認問道。
其實大家也不是傻子。
龍銳軍進城，都護府只能看秦大將軍的眼色行事，雖然秦逍說都護府下令免除一年賦稅，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決定免除賦稅的是大將軍。
「你們沒有聽錯，確實如此。」秦逍笑道：「所以你們的家人都會得到休養。即使是次年，賦稅也會減半，均田策推行過後，以後的賦稅只會低不會高。我秦逍今日在這裡向大家承諾，一旦在均田策推行之後確定最低賦稅標準之後，只要龍銳軍在東北一天，東北就一天不加賦。」
「謝大將軍！」
得到秦逍如此肯定的答覆，早已經有不少遼東兵跪倒在地，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要跪下。
「都起來說話。」秦逍道：「今日是和大家喝酒聊天，不必拘禮。」
軍士們聞言，更感秦逍平易近人。
雖然大家知道，有些人為了收攏人心，口裡說的話比蜜還甜，可是大將軍當眾承諾免除賦稅，而且承諾永不加賦，這麼多人在場，大將軍肯定不可能食言。
大將軍理解大家，更理解百姓，有人已經流下淚水。
「回去的辛勤耕作，可保家人衣食無憂。」秦逍聲音雖然不大，但內力純厚，每一句話都是遠遠傳開，在場黑壓壓都是人，但大部分人也都是聽得十分清楚：「願意留下來的，可以編入龍銳軍。我知道有些弟兄擔心日後受到歧視甚至欺凌，我在這裡向大家承諾，龍銳軍對每名弟兄從來都是一視同仁，不分彼此，道理很簡單，因為每一個人都是保家衛國的大唐勇士。」
眾人更是振奮，有人已經舉手道：「大將軍，小的願意追隨大將軍！」
一時間眾軍士紛紛舉手。
「多謝弟兄們信任。」秦逍道：「願意留下來，大家就有同樣的目標，那就是讓天下太平，百姓都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這條道路會很艱難，但只要有一口氣在，我會堅持到底，相信弟兄們也同樣如此。」
眾人轟然響應，一時間歡聲雷動。
卻見人群中走上前一人，手裡端著酒碗，激動道：「大將軍，小的之前只是個校尉，名叫馬恆，不知.……不知有沒有資格向大將軍敬一碗酒，謝大將軍如此厚待我們，如此厚待百姓。」
秦逍笑道：「大家都是兄弟，喝酒聊天，有什麼資格不資格。來，馬校尉，咱們喝一碗。」ωωw……net
他率先飲盡碗中酒，那馬恆想不到大將軍如此平易近人，激動莫名，咕咚咚一碗酒喝下，卻是恭敬道：「大將軍，小的服你，這條命就交給大將軍，願意追隨大將軍出生入死。」
有馬恆開頭，立時有有人上前道：「大將軍，小的是懷化司戈，叫王虎，也……也想敬您一碗。」
後面確實走上前幾人，都端著碗，一人道：「王司戈，這要是一人一碗，大將軍很快就醉了。咱們兄弟幾個一起敬大將軍！」向秦逍道：「大將軍，小的是游騎將軍張猛，敬大將軍！」
「小的振武校尉秦渠，和大將軍是同姓，謝大將軍，敬大將軍！」
一時間敬酒的人不在少數，這些將領在軍中雖然地位不算高，但都有各自統領的人馬，每碗酒下肚，所率部眾都是歡呼陣陣，一時間收容營內的歡呼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常。
只不過這一番酒敬下來，秦逍連飲十數碗，眾將士歡呼之際，也都是驚嘆，暗想大將軍年紀輕輕，不但武勇過人，平易近人，原來酒量也是如此了得。
秦逍豪爽的真性情，卻是讓將士們更加歡喜。
此時又有兩人上前來，都是端著酒碗，秦逍拿著酒碗，邊上軒轅沖親自為他倒酒，見秦逍已經連飲十數碗，這次倒的少一些，低聲道：「大將軍，不能多飲，這樣下去不成……！」
秦逍微笑點頭，眼角餘光瞥向過來敬酒的兩人，陡然間卻發現其中一人的目光陰厲非常，立時生出警覺之心，這是一瞬間，卻已經感到濃濃的殺氣。
秦逍雖然喝了十數碗烈酒，但卻並無醉意，看似和和氣氣，但自始至終卻不敢太過大意。
他知道這收容營內都是遼東兵，自己帶著寥寥數人來此，算得上是身入虎穴，如果有人心存不軌，從中煽動，很可能會出現意外。
他親自前來，就是為了以此方法收攏人心，雖然冒風險，但如果達成目的，也是不虛此行。
不過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放鬆過警惕，無論是方才慷慨陳詞還是和眾人飲酒，一直都沒有放鬆過戒備。
其實每個上前飲酒之人，他看似含笑應對，但卻注意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身在虎穴，他即使是大天境，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這時候兩人上前來，左手那人已經道：「昭武校尉何世亮敬大將軍酒。」另一人的聲音卻頗嘶啞，道：「宣節校尉韓普，敬大將軍酒！」
秦逍面帶微笑，見到這兩人都是雙手端碗，擋住了面部和眼睛，心中便知道來者不善。
其他人過來敬酒，十分坦誠，神色都是赤誠，但這兩人出來之後，彎著身子，用酒碗遮面，分明是故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