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七章 脫殼金蟬
顧白衣的思路似乎也瞬間被打開,緩緩道:「如果王母會順利發展起來,機會一到,慶王利用王母會率先起事,爾後站出來,打出李唐的旗幟,那麼王母會就從叛軍直接變成擁戴李唐的義軍,天下各州擁戴李唐的兵馬見到了慶王這桿旗幟,自然會從者雲集。」
「真要說起來,李承慶這桿旗幟可比麝月公主還要管用。」秦逍嘆道:「麝月雖然是李唐血脈,但她的母親是夏侯,在許多擁戴李唐的人們看來,夏侯一族是篡奪李唐的國賊,那麼麝月身體里也是有一半國賊的血脈。而李承慶則是純正的李唐血統,他的號召力只在麝月之上。」
顧白衣想了一想,道:「李承慶等待的機會,只能是在宮內大宗師被誅殺之後。」
「是。」秦逍道:「所以比起發展王母會起兵,慶王最想解決的問題,就是宮裡的兩位大宗師,這其中又以魏無涯為罪。」說到這裡,卻愈發覺得如果大先生真的是慶王,許多事情卻是能說得通,輕聲道:「所以江南之變,慶王是想利用王母會挾持麝月,爾後將魏無涯引出宮廷,這樣他的盟友道尊就能夠趁虛而入控制宮內。宮廷有變,魏無涯就必然會折返回去救援,而道尊卻已經在宮內布下陷阱,等著魏無涯自投羅網。」
顧白衣頷首道:「宮廷大宗師的存在,對道尊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他要道滿天下,自然就要協助慶王除掉魏無涯甚至是袁鳳鏡,如此才能扶持慶王登上皇位。」
「不錯。」秦逍道:「除了擁有李唐皇族血脈的慶王,又有誰能讓道尊出手相助?」
「道尊要達成道滿天下的願望,登上皇位的慶王自然是可以幫他實現。」
「所以道尊才會派出門下弟子,協助慶王部署計劃。」秦逍目光銳利,「當鋪遍布大唐各處,不但可以掌握天下情報,而且可以以此積蓄大量錢財。這些錢財又可以用來發展王母會的力量,最重要的是用來收買各地官府中人。」淡淡一笑,低聲道:「遼東軍的校尉崔薄,便是當鋪暗中收買。如果不是崔薄作為內應,我們也不會那般順利拿下順錦城。」
顧白衣道:「如果大先生不是慶王,汪興朝自然也不會被說服。」
「正是。」秦逍道:「慶王要籠絡汪興朝這樣的一方雄將,就只能向汪興朝亮明身份。汪興朝知道慶王的身份,自然也明白,如果真的能夠擁戴慶王復興李唐,他必將得到巨大的收益。也只有慶王這樣的李唐皇族登上皇位,才能滿足汪興朝獨霸東北的野心。」
顧白衣微點頭,若有所思。
片刻之後,顧白衣才嘆道:「這些推論雖然很有道理,但只是我們的假象。眾所周知,慶王當年是被人在王府刺殺。慶王死後,宮裡肯定也會再三確認。那是夏侯一族最大的威脅,如果不能確定死者就是慶王,夏侯一族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血洗慶王府之後,夏侯一族也沒有繼續追查慶王一族的動作,由此也可以證明夏侯家確實覺得慶王一家徹底被剷除。」
「宮裡自然會確認。」秦逍道:「我也相信包括聖人在內,肯定都確定慶王已死。」頓了頓,才道:「但是大哥你仔細想想,如果慶王之死真的是一場處心積慮的計劃,以慶王的精明,是否會留下破綻?」
顧白衣想了一下,才道:「你是說慶王當時早就計劃假死脫身?」
「應該有這樣的懷疑。」秦逍正色道:「如果當年慶王意圖假死脫身,就必然會找替身假冒。他當然知道,替身如果被刺后,夏侯肯定會再三確認,那麼慶王肯定會在替身人選上下足功夫。」他端起茶杯,茶水已經涼了,但他和顧白衣說了半天,口中有些乾渴,也不在意,一口飲下半杯潤潤嗓子,才接著道:「先帝駕崩之前那一年就幾乎不再臨朝,朝中政事其實已經在聖后和國相的掌控之中,別人那時候也許還看不出宮廷朝堂暗流涌動,但以慶王之敏銳,卻未必沒有發現。」
顧白衣道:「如此看來,慶王在先帝駕崩之前,就已經開始有準備。」
「一個真正的統帥,行事之前,肯定會考慮到最壞的結果。」秦逍道:「先帝駕崩前,慶王也許想過在朝臣的擁戴下,自己有可能繼承皇位,但他肯定也會考慮最終會是麝月在夏侯家的扶持下登基。麝月當時還年幼,一旦真的登基,權柄肯定是掌握在夏侯的手中。夏侯掌權之後,要想權傾天下,自然而然會除去所有的障礙。」
秦逍的思路清晰,顧白衣何等精明,自然而然已經跟上秦逍的思考脈絡,點頭道:「他也許沒有想到最終夏侯竟然能夠直接坐上皇位,但卻早早就做了最壞的打算,而且設計好了退路。」
「他設計好了退路,只是以防萬一,未必覺得自己能夠走到那一步。」顧白衣道:「但事態的發展出乎他的意料,夏侯獲取皇位,慶王便知道大難臨頭,不得不踏上那條他本不願意走上的道路。」說到這裡,沉思了片刻,才道:「如果他在先帝無法臨朝的時候就準備退路,那麼暗中培養一名替身也就說得通。」
秦逍道:「也許在替身被行刺之前,他就已經離開了京都,暗中開始活動。以他的實力,要找一名和他樣貌相似的替身算不得太難,困難的是替身需要模仿他的言行舉止,讓人無法看出破綻。不過如果他早有準備,在身邊培養一名替身仿照他的舉止言行,那也有足夠的時間。」說到這裡,才嘆道:「慶王假死,這樣的推斷確實會讓人感到匪夷所思。可是大先生如果是慶王,就可以解釋許多說不通的謎團。排除種種不合邏輯的可能,最終剩下的那種可能只要符合邏輯,哪怕再匪夷所思,也很可能就是最終的答案。」
兩人都是絕頂聰明之人,因為汪興朝臨終的兩句話,再加上之前的種種推斷,最終得出慶王假死這樣的結論,雖然兩人心裡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但也都知道,這樣的推斷卻未必不可能。
窗戶沒有關上,夜風吹進來,兩人的修為高深,並不覺得寒冷,反倒是因為空氣中的寒意保持了頭腦的清晰。
屋內好一陣沉寂,顧白衣才道:「慶王設計自己假死脫身,但整個慶王府上下卻盡數被誅殺……!」
「兩個原因。」秦逍打開了思路,腦子便更加清晰,立刻道:「當時的情況,慶王府已經沒有倖免的可能。慶王既然被夏侯一族視為最大的威脅,那麼慶王府的一舉一動,肯定都在夏侯耳目的監視之下。所以慶王當時根本沒有辦法轉移王府里的家眷,他無論是真死還是假死,慶王府的滅頂之災都無法倖免。」頓了一下,才繼續道:「第二個原因,就是讓慶王府作為掩護。」
顧白衣已經想到這一點,道:「即使能轉移家眷,慶王也不能動作。他們能逃出京都,最終也逃不過夏侯的追殺。而且王府里的人一旦轉移,慶王假死的計劃也就無法實施。替身被刺殺,王府家眷盡數被誅,如此所有人才會覺得慶王府一脈徹底斷絕。慶王府上上下下那麼多人的性命,就是慶王用來掩護自己假死的工具。」說到這裡,顧白衣眉頭鎖起,眸中顯出很少見的寒意:「如果真是如此,慶王即使是被迫那樣做,卻也證明這位王爺心腸冷酷至極,非常人能夠想象。」
秦逍想了一想,尋思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關於洛月尚在人世的真相也沒有必要繼續隱瞞下去。
畢竟慶王如果是大先生,那麼洛月這條線索對證明大先生的身份肯定大有用途,顧白衣聰慧了得,知道事情真相之後,也許能夠讓真相更加明了。
「慶王府並非滿門被誅。」秦逍想了一下,終於將有關洛月的情報細細告知了顧白衣。
從杭州洛月觀開始,直到如今洛月幾乎被軟禁在蓬萊島,包括中間洛月和三絕師太前往漠東草原,在攣鞮可敦身上種毒等等,秦逍毫無隱瞞。
顧白衣聽得很認真,當知道洛月的身體里竟然存在兩個人的意識,便是顧白衣見多識廣,也是顯出駭然之色。
得知屠夫竟然與洛月也有淵源,顧白衣的神情便愈發凝重起來。
「這些事情很是詭異。」秦逍嘆道:「我之前沒有向大哥說明,也是想等搞清楚真相再說。」
顧白衣沒有計較,只是問道:「所以洛月道姑便是當年天齋首徒朱雀從慶王府救出來的慶王郡主?」
「是!」秦逍道:「她被救出之後,也許是因為當夜在慶王府目睹的景象太過恐怖,對她刺激太大,所以洛月忘記了一切。她到了蓬萊島,道尊和朱雀一直都是悉心照顧,洛月慢慢恢復過來,只以為自己就是蓬萊島上的洛月道姑,關於自己的出身以及登島之前的所有經歷,都被她所遺忘。」說到這裡,苦笑道:「如果一直如此,對洛月郡主未必是壞事,可是青州昊天的出現,改變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