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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三九章 莫須有

  葉朝軒的語氣很平和,就宛若閑話家常。


  可是他每一句話卻又是鋒銳無匹,直刺麝月的要害。


  他言辭的厲害之處,在於許多事情確實是實情,無論御天台大天師還是長孫舍官,確實都是與聖人極為親密之人。


  一個在聖人身邊伺候十餘載,甚至可以協助處理奏章,一個則是在宮內坐鎮御天台二十年,享受著前所未有的隆恩浩蕩,這兩人與聖人的淵源,那可絕對是不一般。


  而恰恰是這兩人,一個以大天師之實力護送公主出京,一個則是跟隨公主來到徐州伺候左右,如果說這一切與聖人沒有關係,那是誰也不相信。


  最要命的是,澹臺懸夜控制京畿,挾持天子號令天下,這已經開始在朝野流傳。


  所以葉朝軒此刻指稱麝月來到徐州,並非為了恢復李唐,而是為了號召兵馬對付澹臺懸夜解救聖人,這從道理上來說,還真是合情合理。


  如果麝月的目的不是為了復興李唐,那麼天下間真正效忠李唐的人自然不會為麝月所用。


  徐州各部兵馬,就都是因為麝月舉旗恢復李唐之名,所以才會歸附其下。


  如今葉朝軒咬定麝月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復興李唐,反倒是李承慶突然冒出來,這就讓局面瞬間逆轉。


  李承慶的身份和當年的遭遇,註定了此人與夏侯生死不休,也必然是以復興李唐為目的。


  所以葉朝軒一番話說下來,讓大家感覺到,如果真的要復興李唐,自然是要擁戴李承慶,反倒是麝月的立場十分模糊,讓人懷疑。


  「澹臺懸夜此人卑劣無比,他既不忠誠於夏侯,也沒有效忠於李唐。」葉朝軒道:「如果他把持京都,控制朝野,自然是人人得而誅之。公主在徐州召集兵馬,即使沒有復興李唐之念,但如果是為了剪除澹臺懸夜此等惡賊,王爺也是願意助她一臂之力。」頓了頓,才繼續道:「可是京都的情勢如今顯然有了極大的變化。」


  董承問道:「葉大人和王……王爺得到什麼消息?」


  「目前還在派人調查。」葉朝軒道:「不過有些跡象已經很清楚了。首先便是澹臺懸夜抵達豫州,準備親自領兵攻打徐州。此外我們還得到消息,京都那邊,夏侯已經召集朝臣舉行了朝會,而且還在朝中與臣子們商議調派兵糧之事。」


  董承皺眉道:「葉大人,如此說來,澹臺懸夜並沒有挾持夏侯?」


  「這就是古怪的地方。」葉朝軒道:「我們此前掌握的情報,確定夏侯確實是在澹臺懸夜的挾持掌控之中,但現在情勢突變,澹臺懸夜竟然能夠離京跑到豫州領兵作戰,這就說明,澹臺懸夜和夏侯妖后肯定是達成了某種協議。」


  胡海彪粗聲道:「葉大人,你這話說的前後矛盾了。你剛說夏侯被澹臺懸夜挾持,夏侯的生死都在澹臺懸夜的掌握之中,既然如此,夏侯又有什麼籌碼能與澹臺懸夜談判甚至達成協議?難道還是依靠大天師的威脅?你不是說為了讓公主離京,大天師這支籌碼已經被交易了嗎?」


  「胡統領言之有理。」董承立刻道:「夏侯被控制,除了大天師,她拿不出其他可以威脅到澹臺懸夜的籌碼。澹臺懸夜也同樣只能以夏侯作為籌碼,讓大天師不敢對他動手。可是澹臺懸夜一旦離京,失去對夏侯的控制,夏侯便隨時可以利用大天師誅殺澹臺懸夜。澹臺懸夜那般狡詐,豈會讓自己身陷入如此境地?」說到這裡,皺眉道:「是否澹臺懸挾持夏侯之說都是傳言,事實並非如此,否則現在的情況完全說不通。」


  李承慶忽然笑道:「你們實在太小看我那位皇嫂了。當年她能夠篡奪李唐江山,在那把椅子上坐了二十年,豈是泛泛之輩?內宮總管魏無涯、御天台袁鳳鏡,這兩人都是大宗師修為,卻能夠被她如同狗一般呼來喚去,普通的女人,豈能做到這一點?」抬手摸著下巴已經有些花白的鬍鬚,緩緩道:「夏侯狡黠陰狠,即使被挾持,但只要被她機會,她就可能扭轉局面。澹臺懸夜雖然也是狡詐,但比起夏侯,還是嫩了一些。」


  董承想了一下,才道:「王爺,如果夏侯真的與澹臺懸夜達成協議,不再受澹臺懸夜擺布,那麼夏侯為何還要派澹臺懸夜攻打徐州?」瞥了葉朝軒一眼,道:「公主如果是為了救母,如今夏侯已經擺脫了澹臺懸夜的掌控,公主和夏侯也就不必再兵戎相見,夏侯也更不必派澹臺懸夜來攻打徐州了。」


  董承這話倒也是一針見血。


  汪焯是杭州營副將,麝月的嫡系將領,聞得此言,立刻道:「董統領所言甚是。他們在編造謊言污衊公主,如果公主不是真心恢復李唐,京都那邊派一名使者來見公主,便可息兵罷戰,又為何還是讓澹臺懸夜領兵來攻?」


  其他將領聞言,也都是覺得大有道理。


  慶王淡淡一笑,只是道:「鄭伯克段於鄢!」


  諸將都是武人,大部分不知道慶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董承卻顯然讀過幾本史書,臉色更是凝重。


  「春秋之時,鄭國庄公與其弟共叔段為爭奪國君之位,進行了你死我活的爭鬥。」慶王緩緩道:「其母武姜偏愛共叔段,而共叔段也是驕縱異常。共叔段在武姜的支持下,日益驕狂,擴張勢力,到後來人人都知道他有篡位之心。但庄公非但沒有打壓,反而是放縱其所為,只等到共叔段最終謀反,庄公才雷霆出手,在鄢地徹底擊垮共叔段,剷除了最大的威脅。」


  諸人聞言,不少都是有些疑惑。


  慶王掃視眾人,嘆道:「你們都以為澹臺懸夜來打徐州是為了討伐麝月,但事實卻未必如此。夏侯登基二十年,雖然籠絡收買了不少人,但這世間還是有許多忠貞之士心掛李唐。這些忠貞之士一直在等待機會,希望能夠有朝一日重新復興李唐的榮光。而這股力量的存在,最是讓夏侯及其黨羽恐懼。」單手背負身後,輕撫鬍鬚,凝視麝月道:「這些忠貞義士等待的機會,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挺身而出復興李唐,也便是當下。」


  麝月何其聰明,淡淡道:「慶皇叔的意思是,我故意以復興李唐的名義,將那些忠於李唐的忠貞義士引誘出來?」


  「你是何居心先不必說。」慶王道:「但是你在徐州舉旗,確實已經讓胡統領、董統領這些忠貞義士歸附,這也讓京都那邊確定了這些將士都是忠於李唐之人。如果你暗中與京都夏侯勾連,繼續在徐州打著李唐的旗號,甚至與澹臺懸夜一起演戲,是否還會有更多忠貞之士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如果大批忠貞之士聚集於此,到時候你們是否就可以將忠於李唐的人們一網打盡?」


  長孫媚兒聽得慶王和葉朝軒一唱一和,之前不但刺殺了長孫元鑫,如今更是在一夜之間,要將麝月推到絕境,驚怒道:「你們是在胡編亂造污衊公主,公主與京都何曾有過密謀?」


  「長孫舍官當然不會承認。」葉朝軒不失時機道:「也許你就是與京都的聯絡人。」


  麝月冷笑道:「你們有何證據?」


  「如此陰毒之事,你們又怎會輕易留下證據?」葉朝軒道:「不過方才公主其實已經露出破綻,因為公主你對兵權看得太重,甚至想親自把持兵權。之前長孫元鑫掌控兵權,他對你唯命是從,如果兵權在你們手中,你隨時可以對效忠李唐的義士們發難。最近這些日子,已經有一些忠於李唐的義士來到徐州投身行伍,這些人都是鐵了心要對抗夏侯復興李唐。王爺其實一直心存憂慮,萬一我們的判斷是正確的,你確實與京都有勾連,那麼兵權在你們手裡,李唐的忠義之士就隨時有性命之憂,這就包括今夜在場的諸位將領。」


  胡海彪等人面面相覷,此刻身在局中,卻已經很難弄明白誰是誰非。


  葉朝軒繼續道:「要保證大家的安全,保障復興李唐的計劃不會出變故,兵權就不能由公主掌控。雖然長孫元鑫確實是一位統兵有方的良將,但此人如果只是效忠於你,而不是效忠李唐,那這樣的人物反倒是李唐極大的威脅。所以我們只能先剪除此人,只要他被剪除,兵權掌控在王爺的手中,公主自然就無法對效忠李唐的將士們造成威脅,我們復興李唐的計劃也才有希望。」


  「所以長孫.……長孫將軍真的是被你們謀害?」媚兒咬牙切齒,厲聲道:「你們荼害忠良,卑劣無恥……!」


  慶王平靜道:「要成就大業,總是要有所犧牲。事關重大,本王不能去賭長孫元鑫是忠是奸。如果他真的是李唐的忠臣,等到復興李唐之後,本王自然會給他追封,妥善照顧他的族人和後裔。」凝視麝月道:「但長孫元鑫到底是忠是奸,他自己已經無法證明,麝月,他的忠奸之名,只能由你親自證明。」


  麝月聞言,卻是大笑起來,笑聲十分刺耳。


  「你們給他定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卻大言不慚要我們自證忠奸。」麝月盯著慶王,目光如冰:「慶皇叔,大敵當前,你臨陣刺將,做出親者痛仇者快之事,美其名是要保護效忠李唐的忠貞義士,真正的原因,不過是想自己奪取權利而已。你的所作所為,卑劣無恥,還自稱是皇族中人,李氏皇族的臉面,已經讓你丟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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