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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一章 回京3

  第八百六十一章 回京3

  除非將大量的真金白銀存入銀行體係,否則在大明誰也搞不到紙幣,而且現在的情況是,大明的紙幣非常緊缺,外麵的人就算是想將銀子存入銀行,銀行也不一定收你的銀子。


  “會首趕緊想想辦法,咱們這群人沒有銀子賺是小事兒,但總不能讓百姓們沒有鹽巴吃吧?人沒有鹽吃可是會造反的啊!


  鹽商們嘴上說的都是大義,其實心裏還是想的自己的好處。


  因為最近這段時間,他們被皇帝搞得倉皇不安,幾乎每一天都處於瀕臨崩潰的邊緣。


  王世元是崇禎朝進士出身,因為在朝中又不少關係,所以在兩淮算是相當有實力的鹽商,如今新皇臨朝,他早就想退出江湖,坐擁巨大的家業,享受剩下的人生,亦或是追隨皇帝的腳步,開拓新的事業。


  可是萬事不是這般遂人心願的,能將鹽巴生意做那麽大,在朝中和地方肯定有巨大的人脈,如今不是他想不想做鹽商的問題,而是很多人要他必須做的問題。


  所以此時的王世元就算是身無官職,也被眾多鹽商推舉為會首,不僅僅沒有什麽實權,而且是個相當吃力不討好的角色。


  “因為此事,我也找過府尊,可府尊大人說他人微言輕,也無可奈何。連府尊大人都這般說了,我們又能怎麽辦?王世元歎息一聲說道:“我家現在也是收購些零零散散的鹽皮罷了。大家若是真的聰明,就趕早想辦法,鹽商不是一條好出路了。


  “咱們世世代代做鹽的生意,豈能說換行就換行?

  “對啊,家族時代積累是這般就輕鬆能放棄的嗎?


  “陛下不通經濟民生,國家勢必要出大亂子的!有人惡狠狠的說道。


  王世元看了那人一眼,道:“此事還是急不得,且等一等。國初時候發行寶鈔也是一樣值錢。用不了多久,寶鈔泛濫,自然價格就賤下來了。我看倒不用太過著急拿銀子去換。


  眾人聽了,紛紛道說:“終究是進士老爺有見識,如今鈔廠日夜趕造紙幣,票麵越來越大,多半以後要成廢紙一張。


  王世元安慰了眾人。正打算扯些閑篇,突然看到花廳外人影晃動,卻是自己的兒子王錫山在外麵打探。他道了聲得罪,快步走了出去。王錫山見父親出來,連忙上前就要說話,卻被王世元拉住,一路走到後麵書房方才放手。


  “大人,南京那邊已經有了消息。王錫山抑製不住臉上的興奮。


  雖然南直隸已經分成了安徽、江蘇兩省,應天府也改了江寧府,但人們習慣上還是稱江寧為南京。


  王世元悠悠道:“多大的事體,這般沒有城府!見兒子麵露愧色,他才又道:“江寧那邊怎麽個說法?

  “這回走到了江南鎮守太監的門路。他願意出麵為我家存五百萬兩的銀子。不過,他要咱們家鹽業公司一成的幹股。王錫山道。


  王世元麵色凝重,雙眉緊蹙,道:“一成啊。


  “大人,兒子以為還是上算的。王錫山道:“如今幾大鹽家都沒有紙幣在手,若是我們能有五百萬兩鈔票進貨,不說兩淮鹽,怕不是北直、山東鹽都能吃下來?

  “你道為父是舍不得銀子麽?王世元不滿地看了兒子一眼:“我實在是擔心跟內官勾結會招來忌諱。尤其是這鹽業,天下誰都知道這是座吃用不盡的金山,卻沒看到這金山上刮的不是風,是刀子!

  王錫山並不覺得自家做得生意有太大風險,頗有些不以為然。


  王世元搖了搖頭,心中暗恨:若不是我就這一個兒子,真恨不得扔出去讓他自生自滅!

  “我與你說了多少次,走門路,送好處,與人結交,這些都是小商小販做的事。王世元恨鐵不成鋼道:“要想做個豪商,眼光不能放在這上麵!定要做得眼界通天,胸懷天下才是!

  “大人,這回事體本就是陛下不滿咱們沒給好處……


  “放屁!王世元重重吐出兩個字:“你這眼界就跟那些庸才一樣!他說著指了指花廳方向,


  又道:“這些年來,陛下什麽時候討要過銀子?他都是直接動手搶的!晉商在張家口數代人的積蓄,他說搶就搶了。咱們與晉商並舉,世人稱我‘內商’,還不如山陝的邊商有勢力呢,他為何不搶?


  “大人不是說,一旦他搶了咱們,兩淮會亂麽?王錫山弱弱道。


  “他真怕亂麽?王世元反問:“真亂了咱們又有甚好處?這其實就是麻杆打狼兩頭怕的事,自己心裏有個底就行了,別真當拿住了人家。


  “那大人的意思是……王錫山心下有些不耐煩。


  王世元靠在四出頭的官帽椅上,抬眼看著頂梁,思索良久方才道:“南京的門路不要也罷,咱們看看陛下是想讓誰做鹽業生意。


  王錫山心中頗有些委屈。南京那邊是自己好不容易才走通的門路,本以為拿到了這五百萬兩紙幣,會得父親刮目相看,誰知父親並不領情,反倒還有些責怪。


  王世元不敢動,其他的人卻未必不會這麽謹慎。


  王之心既然能對鄭家開口,自然也能對其他鹽商開口。他也的確有開口的能力,因為陛下已經內批了江南鈔廠的項目,要在江寧尋址開廠。如此一來,鈔票還不是滾滾而來?


  這種用紙換銀子的事,換給誰不是換?銀子上又不怕有鹽鹵味。


  王世元也有意無意地推動其他鹽商先去試水,隻要摸清了陛下出牌的套路,日後有得是賺錢的機會。如今這點小小損失又算得了什麽?

  很快,試水的人果然踩進泥淖之中。


  一支非邊非內的奇怪公司橫空出世,一共隻有十萬兩注冊資金,股東名冊卻比好幾部大部頭還要厚。任何一個有點閱曆,都能看出這就是個“會,全都是小戶人家聚在一起。


  正是這個小戶人家聚攏起來的小公司,從鹽城鹽廠拉走了新政實施以來最大的一筆食鹽——三十萬斤!

  朝廷下發的食鹽出廠價是粗鹽每斤八錢,精鹽每斤二十二錢,合銀二分二厘。三十萬斤全算精鹽也不過六千六百兩,並不出奇。出奇的是,這家名為“安康的鹽業公司在鹽城買了三十萬斤,同時還在淮安府其他鹽廠買了不下十萬斤的鹽。


  再後來,更有消息傳說:安康鹽業在浙江舟山也收了數十萬斤鹽。


  非但本錢雄厚,而且魄力極大,大有將東南鹽市一口吞下的氣勢。


  王錫山是資曆尚淺,接掌的產業都是明麵上的生意。王世元卻是深知鹽業從來不是溫情脈脈的和氣生財。整個大明,隻有皇親宗室、宦官外戚才有資格轉賣鹽引獲利。下麵的鹽商如果隻做正經生意,早就餓死了。


  所以走私是常態且不說,半道上劫鹽偷鹽、殺人滅口,這些事幾乎貫穿了整條產業鏈。甚至專門有鹽商豢養了一批亡命之徒,對於那些異地販鹽不守規矩的人,絕不姑息手軟。這就是後世所謂的鹽幫,其首領則為“鹽梟。


  唐末時的黃巢、元末時的張士誠,皆是此中人物。


  包括王世元在內的大鹽商們,暗地裏誰不是鹽梟?就算明麵上不敢跟安康一爭長短,暗地裏難道還不會使些手段麽?尤其是大明運鹽的幾條官道、水路,對鹽梟們來說簡直與自家庭院一樣熟悉。


  “鹽車來了先不要急。等我舉火為號,弟兄們再一起上!這回上頭說了,不留活口,有多少鹽都是咱們弟兄的跑腿錢!臉上帶著刀疤的亡命徒壓著嗓音,目光似乎穿透了黎明的薄霧。


  “聽說了麽?前幾日有人劫安康號的鹽車。


  “誰還不知道?早些日子就有人放風了,說安康的鹽車過不來,鹽價要大漲。


  “嘖嘖,他們還真動手了。


  “死了三十多個,還逃了兩個。


  “是啊,屍首排了一長地!


  “咦,我看著安康號的鹽車進城的呀,沒被劫啊!

  “被劫了……隻是死的不是他們,是鹽狗子……


  ……


  建興三年,七月中,兩淮各鹽廠都有不同程度的豐收。安康公司也隨著一次次的“被劫而名聲鵲起,現在就算是再白癡的人都能看出這個公司背後的力量到底有多強硬了。換了別家鹽號,怎麽可能每次運鹽都能碰巧遇到巡檢司和精銳軍巡查拉練、隨同保護?

  王錫山正襟危坐,身子隨著馬車的顛簸而微微晃動。他不得不為父親的深謀遠慮而折服,金陵鎮守太監那邊果然出了事,其本人被捉拿回京,聽說發配上林苑種菜去了。送給太監股份的鹽商則問了行賄罪,舉族流放遼東,子子孫孫都別指望回來了。


  都察院的禦史不知哪裏聽到的風聲,說是王家於鎮守太監有關聯,發票拘問。


  總算王世元是進士出身,不能用刑,又一口咬定是王之心索賄未遂,自己本分經營,不敢做出結交內侍的事來。禦史實在查不出證據,才放過王家一族。


  王錫山還來不及慶幸,父親大人所說的“新鹽商就漸漸浮出了水麵。仗著自家的底蘊,王家總算找到了安康公司的大掌櫃,柴雍。


  安康公司注冊在徐州,總號自然也在徐州。作為曾經的重鎮,現在徐州城外已經沒有了遮天蔽日的旌旗。許多空出來的營房也都被官府收回安置流民。


  王錫山在經過了四天的長途顛簸之後,終於見到了這位絲毫看不出雍容的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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