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皇城之邀
甲士分開,一人排眾而出。
此人國字臉,麵有短須,身材五短,看樣貌約莫四十來歲,因混跡沙場之故有不怒自威之感,正是金樓守備總領沈重。
“好賊子,竟還敢來金樓!”沈重見到拔刀而立的商澤憶滿臉怒容,咬牙狠狠道。
認識沈重的人都知道,他是前代商帝一手提拔起來的,除感激還有敬畏,是前代商帝的忠誠擁戴者,對殺了前代商帝的商澤憶自然是恨之入骨,不然今天也不會擅自帶兵過來圍剿。
掌著兵權,特別是王城的兵權,做事自當要謹慎,況且新君當立正是殺雞儆猴立威之時,正愁找不到目標,沈重今日舉動是自己撞刀尖上了。沒有皇命私自帶兵,公器私用無異於謀反,向來是皇帝的逆鱗,正好是個口舌,一旦追究起來必是滿門抄斬的殺頭大罪,沈重今日敢帶兵圍剿商澤憶,就是存了以死報皇恩的心。
方才商澤憶對商澤晉還算客氣,因為是自己的皇兄,血濃於水,但對於沈重就沒那麽客氣了,一個要來殺他的外人,犯不上還對他笑臉相迎的,他又不犯賤。
商澤憶翻了個白眼,嘲笑道;“有什麽不敢的,金樓又不是沒來過,大驚小怪。”
沈重是武人並不善言辭,被商澤憶隔應了下他並不作言語反擊,比起言語,他更喜歡用刀劍說話,簡單又幹脆。就見他從腰間舉起兩把金瓜小錘,振臂一呼“兒郎們,與我殺賊!”
千人的甲士應聲而動,渾身披甲踩著小步緩緩向商澤憶靠近。
重甲步兵為防守反擊見長,但也不是沒有主動進攻的手段,穩紮合圍也是俗稱的龜殼戰術就是他們主要進攻的手段,憑借身上那層龜殼子的防禦能力,從四麵圍住敵人,然後再慢慢壓縮蠶食,雖是簡單,卻是隻有重甲步兵這種特殊兵種才能使用的特殊戰法。
對付這種戰法最好方式就是不要讓他們形成合圍之勢,重甲步兵的缺點是速度,一般來說沒有提前做好陷阱埋伏,麵對麵對陣時,很難能依靠重甲步兵的龜速將人包圍起來,
但隻要陷入了重甲步兵的包圍,合圍之勢大成,憑著皮糙肉厚生生消耗,即使是江湖高手最終也隻能死路一條。
商澤憶正對重甲步兵,身後一馬平川,可進可退倒也不擔心,他知道重甲步兵防禦能力強,相互之間又能分擔招數威力,便不準備蜻蜓點水撓癢癢,出手就是胡說八刀的第一刀,針對這種烏龜殼子的重刀無鋒。
胡說八刀是胡八刀所創,總共八刀,每一刀都能針對不同類型敵人,破盾、破快、破奇、破多、破霸、破詭、破一人、破無敵,八刀能破天下之敵。第一刀重刀無鋒是以刀作錘,揮刀之間如天峰壓頂,千斤刀力傳透鎧甲,即使有一層烏龜殼子保護,也會被壓出內傷不可。
一刀揮就,沈重從容自若,他身先士卒衝於前鋒,對迎麵而來的刀勁他大喊一聲“擋”,便半屈蹲下,從身後卸下一麵盾牌擋在身前,其他步兵亦如沈重那般卸盾舉盾,袍澤同力擋下這泰山般的一刀。
刀盾相撞,氣浪翻湧,沈重便如他名字那樣重得可以,簡直是紮根地下,穩若磐石紋絲不動。
剛不持久,而且商澤憶境界下降地太厲害,並未發揮出重刀無鋒的真實威力,一刀已盡卻沒傷到重甲步兵什麽根基,除了有幾個士兵抵擋不住威力口吐鮮血腹內倒地外,其他人都隻是些輕傷。沈重從地上站起,他晃了晃一些發麻的手臂,將盾牌收起卡在後背的某個機關處,又沉默地舉錘緩緩向商澤憶靠近。
他走得很慢,卻極穩,每一步都在有效縮短距離,竟使人產生勢不可擋的錯覺。
即使是商澤憶的眼界,也不由讚歎一聲,天下勁旅的重甲步兵,果然名不虛傳。
一刀未有成效商澤憶並不意外,如果重甲步兵這麽好收拾那才是見鬼了,要知道金樓的重甲步兵可是與北齊的劍侍齊名的王牌兵種,除了已經死絕的血騎之外,還沒有哪個兵種敢說能穩勝於它。
齊國的劍侍六百年前能給當時的白鹿城主白曉造成些麻煩,自己雖然也是白鹿城主,但沒有了通明的境界,與白曉修為天上地下,遇到與劍侍齊名的重甲步兵,自然不可能勝得那麽輕易。
重刀無鋒已經是最針對這些龜殼的手段了,其他除非是能使出第八刀,不然效果也不會比重刀無鋒好。
但商澤憶此刻是使不出第八刀的,就算能使出第八刀,也不會豁命浪費在這些小兵的身上,他的性命寶貴,身上可是承擔了整個白鹿城的安危的。
幸好身邊還有藥王江,這些龜殼刀槍不入是不假,但要說百毒不侵那還是做不到的,藥王府的毒功,正好就是這些鐵皮烏龜的克星。
“這些我搞不定了,要換你來。”商澤憶收了刀,束手對藥王江說。
藥王江點點頭,從剛才到現在他等待已久,手中握拳平舉著攤開,拳變掌,手掌中密密麻麻有無數青色的毒蟲,顯然是藥王江剛剛化形的大殺器。
“去。”藥王江鬆手一推,掌心的毒蟲便都撲打著翅膀飛起,朝著正前方的重甲步兵鋪天蓋地而去。
沈重在第一線,比其他人都更早看到毒蟲來襲。藥王府毒士確實是重甲步兵的克星,無影無形,無孔不入,這一身盔甲又不可能真的毫無縫隙,在此情況之下,護甲的笨重反而成為了掣肘,不僅不能保護他們,反而使他們成為了慢吞吞的目標。
藥王府的毒士克製重甲步兵是事實,隻是往日藥王府與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即使有入戰場也都是合作的關係,所以從未體驗過毒士的滋味,今日遭遇藥王府的藥王親自出手,沈重已知大事不妙了。
應對藥王府的毒功化形,沈重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士兵們都脫了盔甲,憑著靈巧的身法躲閃反擊,或許還有一點機會。可他若脫了盔甲,便正中商澤憶下懷,要知道商澤憶的胡說八刀對披著盔甲的他們雖沒什麽大用,但隻要他們脫了盔甲,就能立刻知道傳聞中的胡說八刀有多恐怖了。
進退兩難,沈重索性以命相搏。
“錘擊陣!”沈重大喊,喊完後他便決定以死換死,立地生根蓄力在手,周身能量都進了手中的兩把小錘中,其他士兵令行禁止,隻聽指揮一一照做,當時就見到千把飛錘光彩熠熠,上麵顏色流轉,有強有弱,顯示各人天賦不同。
沈重舉錘要投。
這千把飛錘名為錘擊陣,是重甲步兵遠程攻擊的手段,有些像是商澤憶的重刀無鋒,講究以力克敵,是義無反顧以全身能量發之,往往是觸之即傷碰之即死,兼之千錘齊發,覆蓋範圍極廣,尋常是無從躲閃。
沈重這是知道自己爭鬥不過商澤憶,便決定同歸於盡,以性命相報前代商帝的皇恩。
沈重正欲投錘,一道身影忽然從天而降攔在中間,他一手張開擋下沈重的銅錘,一手執劍劃出十字,劍氣縱橫將飛閃而來的毒蟲盡數攪散成純粹能量,然後消散無蹤。
“奉聖上之命,宣三皇子商澤憶進宮覲見。”阻了兩邊以命互博後,來人收劍歸鞘,出口通報聖上之命。
見到此人沈重已經跪下,鄭重又顫聲道“臣遵旨。”
商澤憶卻有些玩味地看著來人,微微詫異道“夏東來,想不到你竟晉入道藏中境了,看到源頭毀去後你也收到了一份好處。”
夏東來,金樓第一劍聖,道藏中境的絕世強者。
聽商澤憶喊他名字,夏東來轉身看了他一眼,道“某家今日的成就確實有受你的好處,不然就憑你傷某集外室弟子,又殺某家入室弟子,即使皇命在身,某家今日也該將你碎屍萬段。”
夏東來的外室弟子就是許清印,當年他廝混之時又跟夏東來學過幾年劍藝,而他的入室弟子,則是在瑞安被藥王江毒死的那名刺客,兩人一傷一亡,確實與商澤憶都有關係。
商澤憶可不想對這名劍道大師記恨上,他腆著臉道“誤會誤會,您的兩名弟子,許清印托我之福當上宰相了不是,可以說是因禍得福,另外那個死在瑞安的可不能怪我,是他自己要來殺我的,我也是正當防衛。您是前輩,不能跟我這個後輩計較,傳出去不好聽。”
商澤憶說這話是不要臉了,要說前輩後輩的,按年齡來說夏東來確實是長了商澤憶幾輪,但要換個角度,天下誰不知道商澤憶是白鹿城主,地位尊崇,也不算是夏東來的後輩。
夏東來冷哼一聲,對商澤憶的巧舌如簧他以往就見過,那時嗤之以鼻現在亦是,他劍眉微挑,冷厲道“與白鹿城主計較,不算見不得人。不過今日某家有正事而來,改日必定上門賜教。”
“四皇子若是無事,就隨我入宮吧。”夏東來麵無表情,比了個請的手勢。
商澤憶哪裏不會統一,他這番來金樓,就是為了入宮找商澤睿發兵救援白鹿城,打架什麽的都是中途引起的意外,並不是目的,既然受到皇城之邀,也正好省了他很多事,他一扭頭,便跟著夏東來往宮門去。
沈重還在跪著,夏東來除了傳令之外,沒有看他一眼,他卻是全身冰冷。
夏東來是商帝的使者,他既已來,便是商帝知道他私自調兵的事了,觸動皇家逆鱗,他必死無疑。
他一生忠於商國,從未有過忤逆之舉,隻是為報恩情,最終還是做了震怒皇家的錯事。從調兵開始沈重就知道自己沒有可能生還,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唯一念想就是希望聖上能放過他家人。
一人錯就一人擔,他跪地向北而拜,口述罪狀,舉錘自破天靈而死。
北邊是金樓皇宮,那裏有一座白塔聳立人間。
白塔之頂有一人身著五龍金服,五龍皆有五爪,在龍袍上隨風獵獵作響,幾乎要破空而去。
年輕的商帝在塔頂俯瞰芸芸縱生,滿懷深情又如視草芥,他的目光從沈重身上離開,落在一道與他極為相似的身影上,口中輕聲囔囔“既然已經說好你取江湖,朕取天下,你又何必回來?明明已經逃脫了父皇的棋盤,朕與林子期的天下棋局,你為何又要進來?”
“皇弟啊,朕現在是商帝。”
一聲幽幽歎息,注定無人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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